一
在柯芬园,我们没有严格按照《伦敦散步》路线走,比如没注意贝德福街与国王街附近的一家银行,它过去是英国共产党的总部(20世纪20年代到80年代初)。20年代至40年代末的议会选举中,英共还有几个名额,后来就一无所获,被莫斯科评价为“不死不活”。办公室的窗户有厚厚的不透明玻璃,颇符合党派的性格。有位军情五处的情报员回忆50年代的经历,他和同事与配偶一起装扮成晚上看完戏的柯芬园本地醉鬼,穿着华丽的衣服,挤在这幢楼的墙边,假装狂欢,掩护技术人员在墙上钻洞,放入窃听器,并把可能会泄密的砖屑放在手帕里。结果,在几个月内,他们窃听到了英共最机密的会议内容。
国王街对面的新排街12号的古代科学仪器店,我们倒是看见了。据《伦敦散步》作者鲍威尔介绍,他曾在这家店看见一台可在人的头盖骨上钻洞的打眼机,这种医疗设备早在麻醉剂发明之前就使用了,难以想象啊。他还看见过一个装水蛭的罐子,当年的医生用它来为病人放血。20世纪20年代,英国仍流行放血疗法,维多利亚时期英语的leech既指水蛭,又指医生。在古代欧洲,医生的声誉一向不太好,与屠夫处于同一档次,医生也兼职理发师,所以理发店的标识有绷带之意,只是到19世纪的资产阶级时代,医生和律师才开始成为中上阶级。
要不是鲍威尔,我们绝不会走进附近的一条小街,古德文街,一条保存得十分完好的18世纪的街道,甚至伦敦当地人也有不知道这里的。房子狭小,正面是弓形的,典型的18世纪中叶建筑物。不要以为伦敦当局那么热爱古迹,20世纪30年代,这里十分破旧,政府要将它拆迁,居民也大多搬入新居,但刚搬来的辛普森家族坚决抵制政府的行为,还修复了一些17世纪的房子。辛普森家族至今还是这条街的主人,并为此自豪。“夜晚时分,维多利亚时期的煤气灯光反射到这排长长的弓形窗户上,这条幽静的小街或许是伦敦城里最漂亮的地方。”
直到20世纪70年代,伦敦当局还在打柯芬园的主意,打算拆迁中央商场、少女巷等大部分地方,建造赚钱的商务办公楼和宽阔的马路。如果他们的计划得逞,鲁尔饭店和煤气灯将消失,柯芬园不会再如今天般迷人。这次当地人没法斗争,但当时英国的房地产商出现资金短缺,导致该计划流产。
我想,彼此的命运可能也是一样的,只有等到经济低迷,商人无利可图,政府的拆迁也就罢手,到时再看看还留下了啥有价值的东西吧。
古德文街一幢房子的第一扇窗户下,有一块色彩艳丽的金属匾,上书“皇家交易所”。鲍威尔介绍,原来它是一块救火的标志,表明这幢房子受某家保险公司的保护。那时,职业的消防队都是由私人保险公司组建的,使用的消防器材必须由东家保险,发生火灾时,消防队看到房子上有自己客户的金属标志,才会救火。当然,有这种牌子的一定是富裕之家。18世纪,如果英国人对某人恨之入骨,通常的办法就是烧他家的房子,但如果看到救火牌,就要三思了,因为对纵火罪的处罚相当严厉,而你的敌人已经投保,何必多此一举?现代研究发现,英国古代与近代的犯罪率高于今天几倍,而且大多是与邻人的冲突引起的,很多人因此死亡。如果有今天的医疗条件,肯定治得好的。今天的英国人深谋远虑,但比较喜欢对亲人动手,而不是邻人。
当时,保险公司之间的竞争也容易让消防队不安分。按法律规定,如果一个投保了多家保险公司的人家着火,第一支赶来的消防队将得到特别的报酬。于是,各家的消防车由马拉着,在大街上你追我赶,很快就变得相互殴斗,用刀猛砍对方的水管。
相比职业消防队,由地方出资的教区消防队,人们就更别指望了。狄更斯写道:“我们只有一次在火灾时看到过教区消防队,他们以一种英勇的姿态赶来——只有3英里路,却走了至少1个半小时。水泵‘砰’的一声打开,人群一阵喝彩,教区官员在一旁满头大汗,但人们不幸地发现——谁也不知道如何给灭火器灌水,18个男孩、1个男子手忙脚乱地忙了20分钟,弄得精疲力竭想抽点水出来,却徒劳无功。”
鲍威尔说,柯芬园的中心,国王街27号,从1812年起就是西敏消防队的总部。西敏消防队创立于1717年,是一家经营消防队的私人保险公司。这幢房子上装饰有一块巨大的徽章——是一扇吊在城堡门口插着三根羽毛的用于加强防御的吊门——三根羽毛是18世纪初威尔士亲王的徽章,后来威尔士王子成了国王乔治二世。乔治二世在1727年登基,44岁的他并不聪明,意志力也较为软弱,深受妻子的摆布,78岁去世,没什么成就。但乔治二世作为西敏消防队的早期客户,是不错的广告资源。
在柯芬园的塔威斯托克街有座皇家戏院,1663年问世,曾两次毁于火灾,第二场大火发生于1809年,正好买过保险。当时的经理谢立丹看到戏院的熊熊大火,知道自己要遭殃了,但他并没有奋不顾身地去救火,而是坐在附近的一家小酒店里喝着酒,隔岸观火。有人问他,为何如此?他回答说,难道一个人不能在自己的火炉边饮酒作乐吗?
大家也许司空见惯了,在整个19世纪,英国有近万人死于剧院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