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柯芬园的特点是吃的地方多,戏院也多。
同行的迈克曾两次计划晚间在伦敦的剧院观看演出,均未如愿。一次,我们倒是赶到了圣保罗大教堂对面泰晤士河畔的新环球剧院,可惜到得太晚,没法观看莎翁的戏剧了。1599年,莎士比亚拥有股份的环球剧院在这儿附近开张,他的许多伟大作品如《哈姆雷特》《麦克白》和《奥赛罗》都是在环球剧院首演的。当时,一个剧团由8到10名骨干演员组成,莎翁剧中的主要角色一般也就这么多,那时还没有女演员,像京剧那样,女角由男演员扮演。一般而言,每天下午演一部不同的戏,一周一轮,演员们有时要学会扮演30个不同的角色。
伦敦街头(聂子淮摄)
伦敦西区剧院
《亨利八世》是莎翁的最后一部剧本。1613年6月,一场《亨利八世》的演出,随着一声炮响,一个火星点燃了剧院的茅草屋顶,剧院全毁。奇迹的是,全场3000名观众无一受伤,剧院的所有舞台道具、服装和手稿也被抢救出来。那时,莎翁有一半剧本尚未出版,若葬身火海,今天的莎翁迷不知该如何愤懑了。我猜测,当时的救火水准实在糟糕,如果是今天,剧院不至于全毁。
剧院于1614年重开,并换上不容易着火的玻璃瓦屋顶,很快生意兴隆,即便两年后莎翁死去,照样如此。遗憾的是,由清教徒掌控的议会1642年下令关闭伦敦所有的剧院,环球剧院也于1644年前后拆除。后来王政复辟,伦敦的剧院当然又开了,但与环球剧院不相干。
一直到300多年后的1949年,美国演员山姆·沃纳梅克来伦敦拍电影,他想寻找英国戏剧的摇篮,只在这附近的老啤酒厂里找到环球剧院的一块匾额。1970年,沃纳梅克再次来到伦敦,开始重建环球剧院。但在很长时间里,他都遭到政府与金融界的反对,因为这里破败不堪,无法容纳莎翁这样的高雅艺术。所以,环球剧院每个建设环节的资金都是由民间筹集的。这座新剧院全面模仿都铎王朝的老剧院建筑风格,是一座多边形20个角的木结构建筑。等到1997年剧院开张,沃纳梅克已经去世。
现在的环球剧院几乎复原了莎翁的第一座剧院的模样,全部由橡木建成,1.2万个橡木销子穿插在一起,没用一根铁钉或螺丝钉。自1666年伦敦大火后,政府严禁茅草屋顶,这次获得特许恢复了当年的茅草屋顶。但时代毕竟不同了,剧院里安装了隐形的喷射器,以防不测。
与莎翁时代相似,今天的演出是在露天,不用灯光,从5月持续到11月,演出一般从下午2点开始。
舞台下方就是院子。据《伦敦文学地图》介绍,在莎翁时代,观众花1便士就可以站在院子里看戏。“院子四周是供达官贵人坐的雅座,2便士或者3便士一张票。最好的座位是在舞台上方的贵宾室里,一张票要6便士。贵宾室里的客人坐在那里,不是为了看戏而是为了被人看。”这叫露脸。露脸在我们中国也很重要,领导人必须露脸,而且座次也很有讲究。
当然,与京剧一样,坐在上面的贵宾自有其道理,因为那时的戏本来不是为了看的,而是为了听的,正如哈姆雷特所说的那样:“我们去听戏。”
下里巴人还是喜欢看的吧,所以,“环球剧院最惹眼的是它的舞台,漆得五彩缤纷。伊丽莎白时代,有人曾这样描述,进入舞台就像是进了‘百宝箱’。两根油漆得大理石般光滑锃亮的巨大橡木树干是舞台的顶梁柱,支撑着被戏称为‘顶棚’的垂悬物,木柱上还有烫金的大字。天花板上绘有太阳、月亮和星星。伊丽莎白时代的英国人对玄学深信不疑,喜欢观星相”。
尽管如此,往日的韵味不可复原。如果复原,今日的观众也无法忍受。当年,欧洲人不爱洗澡,他们的羊毛衫和皮外套也几乎不洗,最多只是挂出去晒晒而已。这也是欧洲香水之所以发达的原因之一。我们经常说的狐臭,也应该与西方人有关吧。有一次在伦敦的科学博物馆,前面有一位中年妇人,我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怪臭,等她离去后,竟然久久不能散去,这是平生我第一次感受到狐臭的威力。中国人当然也有狐臭,不过,狐臭原本应该叫胡臭,陈寅恪有《狐臭与胡臭》一文,虽是一家之言,确有几分道理。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知道几百年前法国人等欧洲人很少洗澡,大为惊讶。包括希腊、罗马和中国在内的古文明都知道沐浴与文明的关联,应该承认,虽然基督教在蛮族入侵时保留了文明的火种,但其鄙视罗马的洗澡文化,认为在道德上是不干净的。所以,正如比尔·布兰森的《趣味生活简史》一书所言,在整个中古时代,一种几乎万无一失的获取持久荣誉的办法是发誓不洗澡,由于鼠疫流行,中世纪乃至近代的欧洲人错误地认为洗澡打开了表皮的毛孔,促使致命的气雾侵入体内,最好的办法是用尘土堵住毛孔。结果,他们大多数人不洗澡不洗脸,日子过得极不舒服,皮肤感染是家常便饭。有位大学同学告诉我,他奶奶也信奉洗澡会得病的理论,让我印象深刻。
在英国,伊丽莎白一世算是爱干净的,每月坚持洗一次澡,“不管需要不需要”。接下来的詹姆斯一世从来不接近水,除了用湿的餐巾擦一擦指尖。皮佩斯写了9年半日记,人们发现他只提到一次他妻子洗了澡。18世纪,阿尔让斯侯爵一件贴身的内衣可以穿上好多年,当他终于被说服脱下时,那件内衣已和身体黏在一起,几块皮肤与内衣一起脱落。英国人真正开始认真洗澡至少要到1850年代以后,在此前20年,德国青年卡尔·马克思去上大学,妈妈忧心忡忡地要求他每星期都“要用海绵与肥皂擦洗一次身子”。
在莎翁时代的环球剧院,让人难以忍受的不仅仅是体臭。观众把酒与食物带入剧场,边看戏边嚼大蒜。由于没有公共厕所,大家随地大小便,搞得剧院臭气熏天。
今天,剧院观众的密度也没那么高,那时院子里可以站1000人,座位可以容纳2000人,拥挤不堪。
顺便一提,比莎翁环球剧院更早开张的玫瑰剧院(1587年)遗址也在1989年被发现,当时正在遗址上兴建一座写字楼。玫瑰剧院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南华街,伦敦桥的西边,是当时的红灯区。莎士比亚也有两个剧本在玫瑰剧院上演,等到环球剧院竣工,与玫瑰剧院隔岸相望,距离只有50码。1606年,环球剧院击垮了玫瑰剧院。
发掘玫瑰剧院的工作展开后,人们发现,古老的橡树建材一遇空气便开始腐烂,只能采取灌水的办法,让剧院的遗址全部浸没水下,以免橡树腐朽。从特设的观景台,旅行社可以带游客观看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