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陈瑸

陈瑸（1656—1718），清代清官。字文焕，号眉川，广东海康（今广东省雷州市）人。曾任台湾知县、台湾厦门道、福建巡抚兼署闽浙总督。居官清廉，所至皆有善政。康熙帝称其似“苦行老僧”，为“清廉中之卓绝者”。

此为陈瑸给儿子的三封家书，主要是陈瑸教导儿子如何应考乡试的经验传授，从行路、坐船、歇店、夜出到买卷、饮食等，无微不至，体现了父亲对儿子的亲切关怀。这些，其实就是陈瑸做人、做官的经验总结，也是当时社会情态的侧面反映，为我们认识社会、处理各种社会事务提供了借鉴。

甲申（1704年）家信

父字，示长男次男得知：父幸得海外生还，于正月二十五日抵闽省（任重兄前回家报知，于本年五月十八渡海，在厦门至是日始到闽省）。二月二十自省起行，想春尽夏初得入都门矣。语云：“成立之难如登天。”汝父两宰烦剧[138]，一在穷山，一在苦海，阅历四载，操心虑患，刻无遐逸，今始叨叨列名。行取虽难定例，或亦有天道神明存其间。汝兄弟读书做人，要亦不可离“操心虑患”此四字也。读书要勤、要细，做人要谨慎、要谦逊，庶有长进日子，出与处一道也[139]。家下事，举妹出门要紧，各位婆伯叔兄弟，一团和气为是。汝父在外，汝兄弟不得辞其责也。汝母有老样否？此在汝各本心，应无待嘱，外此惟有读书，是汝兄弟本分内事矣。本年科场，看汝父得补官吏、礼二部，汝兄弟便得报官生进场[140]，中更易些，但总要文字好，不论官生不官生，千勿存幸心也。汝父在外，独无一人服事，甚多费心气。管童渐不可使，今入京只得带外役一二人，看来岁光景，科场后汝兄弟必得一人在父身旁为要。能中去以会试入京，父子相见，快何如哉！任重兄于正月十八自厦门含怒归去，此等样人皆为银钱起见，以后勿叫来为幸。有人入京，便将汝兄弟科岁考第文字，并近作文，并家下事，务逐一报知，是所望也。去岁山官带回字想已见了，勿忘父言为是。二月十四日早在闽省灯下，父字。

汝父入省，各上宪俱送盘费衣帽等件，可知廉吏不可为而可为也！并报汝兄弟知。

丙戌（1706年）都中寄回家信

父字，示知吾男：春间会试人回寄信，想已收照。兹岁试伊迩，汝兄弟临考作文，千万细玩白文，体认注理，总以昌明正大为正宗。字必去其碍眼，句无取乎矫强，期于意味深醇，机致驯雅，充满流动，极文章乐事而后快，勿曰此小试可苟简为也[141]。天下有不能拔萃庠序而能蜚声乡国者乎？要其本领，全在平日完养精神，讲究义理，浸淫渐渍，使得之心而应之手，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非可取办于期月仓猝间[142]，是故读书其至要也。所读之书，也不外四书本经、性理、八家古文，更旁及诸经，猎涉《左史》《朱子纲目》数种。病在畏其难而置之，厌为常而忽之耳。先儒譬读书如行路，今日一程，明日一程，万里终须可到，毋畏也！又云：“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毋忘也！否则束书不观，坐销岁月，老大悲伤，悔恨何益！大抵人生精力不过二三十年间，为学为仕，急须勇猛赶上。稍放懒些，志衰气馁，亦天地间弃人也，可不惜哉！可不惧哉！舍此不务，是终皇皇于衣食之计、室家之谋，则最下一流人生涯，甚非父期男兄弟至意，谅亦非男兄弟所甘于薄自期也。父在都门刻苦之况，亦不必为男述，自量精神未倦，再阅整历一两年，便作归计了。

光阴迅速，男年日长，切勿浪度，自误功名。是则汝父在万里外所不能释诸怀者，男兄弟知之否耶？至于杜绝人事，勿轻到公门；慎重交游，勿失足聚会；甘守淡泊，勿妄求妄想；循循于家庭日用，事亲睦族，训绩勤耕，安穷秀才本色，守旧守礼家风，人生至乐，恐已不出乎此矣。堂上香火、祖先忌辰、泮洋祖墓，均属要紧，早晚留神，是亦主敬存诚、事心不昧之道也。北门哥，劝他读书为是，（他）十分穷苦，汝兄弟量力帮助，切勿（使其）走入他途，取笑旁人。城内祖宅，借人教读看守亦可，汝兄弟万不便到城来，前书已尽。其家种田使唤人断不可少，在男斟酌度日可也。

附去乡试全场朱卷二本、会试朱卷五本、五经朱卷一本、散墨一帖，希留神玩绎。岁试后文字，并窗下课文，探听营里有人进京，寄来父看要紧。远地书信如面，字字句句细看，置诸案头何如？四十五年五月二十日字。

子官读书，《四书注》、经文、古文要念得熟后，方教学文。又字。

五经朱卷一本，是七十多岁人文字，削尽枝叶，独存老干，未易学，亦不必学。五策宜熟（于）后。吴仕玉即吴荆山，江南名士，今科联捷。此三篇乡墨最宜熟玩，凡一题有一题作法，有精义，有深心厚力，揣摩到此，何患不一蜚冲天也。父字。

更下次来京书信，要明白写，不要含糊弄文法。万里外一字千金，切记切记！

乙未（1715年）台湾寄

父字，寄长男知：自去岁十月间，差人自广回，知男因病不能入场，甚系父心。非以不入场为念，以男病不知信息为念也！忆父于戊午科，亦曾因病不能入场，此亦常事。男来书中乃作决绝之言，非矣！君子不患名不成，而患学之不至。学未至而早成名，患云大耳！愿男日以此为念，多读书，勤作文，孜孜汲汲，日求所未至，无生自足心，无动怨尤念，庶几长进犹可望也。读书与做官，一理也。做官要埋头做去，实心实政，无一事放自欺欺人，不知不觉，官自会升去；读书亦要埋头读去，无一书不求记得晓得，日积月累，义理充足于中，英华发见于外，不求中而自中了。天下有真实能读书人不发达否？天下有真实好官不超迁否？父做官实无好处，今亦得邀皇恩不次擢用，不知当如何报答！男读书亦学父做官样子，尽竭心力，无畏烦劳，无求速效，他人以易得之，我以难而亦必欲得之。所云“并力一向，千里杀将”者是也。恐在家俗冗缠扰，急出门来。湖南离家颇近，十余年父子得一相见，此岂易事，男尚可迟迟吾行乎？子官不知入泮否，成婚否？此二事甚属紧要，亦且交与二弟料理不妨。但男来只可携一仆，入境勿令人得物色为妙，路程二弟去过已知。至居家嘱照常守分，无干预外事为要。之芳乖巧，非可使唤之仆，急逐之，勿留在家。二弟在家照常读书否，因何并无作文寄来？即将此书与二弟同看可也。康熙五十四年三月二十三日父字。

外题目一纸，拔人兄带去，番旂二面，碑记各纸，查收入。

男若要来湖南必借京报，看父请升见旨意，若准父入京，且慢来是是。新官四月初五日到台湾，本日即送印离任，初六早登舟，初七开出港，初八早到澎湖，初九早到厦门港，初十自厦门起程上省，约有一月之程可到长沙上任，并示男知。四月初九早舟中父字。

——《陈瑸诗文集》，人民日报出版社，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