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龙先生古籍整理中的认真精神和仔细态度
1982年至1985年,我有幸师从顾廷龙先生(1904—1998)研习古典文献专业的校勘学,其间曾每周赴顾老在淮海中路吴兴路的寓所问学,三年中顾老曾给我和其他同学传授了许多古籍整理的研究方法,顾老古籍整理的认真精神和仔细态度是我们今天从事学术研究需要特别继承和发扬的。
一、过录标校成为顾老从事古籍整理工作之始
过录前人的标注批校是老一辈古籍整理学者共同的治学方法。顾老所藏《郘亭知见传本书目》一书中曾留有顾老用五色笔过录的各家标校批注,这些布满天头地脚的蝇头小楷字,不能不令人暗自感佩前辈学者做学问的认真精神。1999年4月21日,我陪胡道静先生(1913—2003)参观新开辟的上海图书馆“顾廷龙纪念室”时,胡先生特别注意到了顾老留存的这本批注本,并对我说:“看了这部书,使我想起三十年代同顾老同学时的情景,当时顾老的过录标校工作就已开始了。”原来,顾老在二十岁刚出头时,有一天偶尔在外叔祖王同愈(1856—1941)家的案头见有《四库简明目录》抄本,其中各书详注有版本文字,顾老当时十分好奇。原来当时许多学者各以所见不同版本详细记录于《四库简明目录》上,且学者之间又相互交流补充,成为文人好书之乐事。顾老为之感悟启发,即购得《郘亭知见传本书目》,将各家标校过录于上,以便校补。顾老后来曾感叹道:“此是我从事目录版本之始,安知竟成我古籍整理终身之业。”(《王同愈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
二、注意多记古籍的书名人名
在就读研究生期间,顾老多次教导我,从事古籍整理工作,要注意多记古籍的书名和人名,在编目中记书名很重要,古籍中多有同书异名或同名异书的情况,人名也有室名别号。如顾老在考证清代学者戴震所撰《声韵考》稿本时,其中卷一有篆书签注一条,上有“林按”字样,顾老细审“林”字上角,纸有缺损,当为“森”字残存,“森按”者,盖为清代学者孔广森之签注。如果对于人名不熟,是难以做出如此精准的鉴别和判断的。
三、要注意识行书和古字以鉴别笔迹
顾老在上课中对我说,古籍中有的稿本具名,有的稿本不写名字,整理古籍要识行书,从笔迹进行鉴别,如尺牍、善本题跋、抄校稿本,许多都是用行书写的。鉴别名家手校,首先得看笔迹,继而是印记、纸张与其他因素,没有字迹对比,即使是精于版本鉴定的前辈也容易失误;如果连字都不识,研究从何谈起。顾老曾要求我先从六体《千字文》入手,后又找来清代藏书家潘祖荫和金石学家吴大澂的信札,要求将其中的篆字行书翻成楷书,这样就促使我认识了不少行书和古字。这些训练,为我以后主持“上海图书馆馆藏明清尺牍研究”国家项目做了必要的专业准备。谈到字体鉴别,顾老认为科举出身的人与普通人不同,他们不写破体字,如出现破体字,就要怀疑其是否是亲笔。1950年初,徐森玉(1881—1971)、赵万里(1905—1980)先生曾审定收入《古今逸史》的《华阳国志》为清代学者何义门手校,而不是清代学者惠栋所临。顾老审核了惠栋与何义门的笔迹,发现两者有所不同,而《华阳国志》笔意与何义门手札相类,从而从笔迹鉴定的角度佐证了徐、赵先生之言可信。
(写于2019年1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