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埃德娜？我还以为你早上床睡觉了呢，”发现她躺在外面时，她的丈夫说道。他和勒布伦太太一道上来，把后者送到大宅后才回来。埃德娜没有回答。

“你睡着了吗？”他问，弯下腰来仔细看她。

“没有。”她抬眼望向他，双眸闪闪发亮，没有半点瞌睡的影子。

“现在都一点多了，你知道吗？进来睡觉吧，”他拾级而上，进了房间。

“埃德娜！”等了一会儿，蓬特利尔先生从屋里叫道。

“别等我了，”她答道。蓬特利尔先生从门里探出头来。

“你在外面会感冒的，”他不耐烦地说，“这是犯什么傻呢？你为什么不进来？”

“天不冷，我有披肩呢。”

“蚊子会把你的血吸干的。”

“这儿没蚊子。”

她听到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每一声响动都显示出他的不耐和愤怒。要是从前，她可能已经应他的要求进屋去了。她可能已经出于习惯屈从于他的愿望了；不是因为觉得应该服从他的强迫性要求，而是不假思索地就会那么做。就像走路、移动、坐立、完成生活中的日常琐事一样。

“埃德娜，亲爱的，你就不能快点进来吗？”他又问道，这次口气宠溺，带着点恳求的口吻。

“不，我就要在外边待着。”

“真是愚不可及。”蓬特利尔先生脱口说道，“我不会让你在外边待上一整晚的。你必须马上进屋来。”

埃德娜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更稳当地躺在吊床里。她感到自己的意志在熊熊燃烧，顽强而执着。此时，她一心一意只想否定和拒绝丈夫的要求。她思索着，丈夫从前是否也曾用这种口吻和她说过话，她是否曾经对他的命令俯首帖耳。她当然屈服过，她记得。但是以现在的心境，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屈服，要怎么屈服。

“莱昂斯，去睡觉吧，”她说，“我就打算待在外边。我不想进屋，也不打算进屋。别再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了，我不会理你的。”

蓬特利尔先生已经铺好了床，但又披上一件睡衣。他开了一瓶酒，那是他的小酒柜里收藏的为数不多的几瓶珍品之一。他喝了一杯酒，走到外面门廊上，递给妻子一杯。埃德娜不想喝酒。他拉过摇椅，抬起穿着拖鞋的脚，放在门廊的栏杆上，抽起了雪茄。他连抽了两支雪茄，起身进屋又喝了一杯酒。蓬特利尔太太再次拒绝了他端来的酒。蓬特利尔先生又一次坐在椅子上，脚翘得高高的，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抽了更多的雪茄。

埃德娜开始觉得，自己正从一场绮丽怪诞、不可思议的梦中慢慢醒来，沉重的现实再次压上她的灵魂。肉体的困倦向她袭来，先前支撑着她，让她精神振奋的充沛活力已经消失了，使她不由自主的向周遭的现实屈服。

此时，夜晚最静谧的时候已经到来，黎明前夕，整个世界都仿佛屏住了呼吸。月亮低垂，在沉睡的夜空中由银白转为铜红。老猫头鹰不再鸣叫，水栎树在晚风的吹拂下弯下树冠时，也不再发出沙沙的响声。

埃德娜站起身来，因为一动不动地在吊床里躺了太久而肌肉酸麻。她晃晃悠悠走上台阶，无力地扶住门柱，站在门前。

“你进来吗，莱昂斯？”她回头问她丈夫。

“进来，亲爱的，”他答道，吐出一口烟雾，瞥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抽完这支雪茄我就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