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号
昏暗的月光下，层层叠叠的常绿阔叶林中，燃烧着点点火光，无数的军警将周边数千米围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一辆又一辆军用卡车，先后从警戒线内开出，轮胎都有些瘪，看上去是满载了货物，五六辆装甲车密集地排布在两辆卡车的四周，跟随着前进。
夜空中，1架武直-10和1架搭载了12.7mm重机枪的直-20在空中伴随飞行，监视着整条山路的情况。
“一号一号，我是三号，不明飞行物残骸已收集完毕，正在前往集结点！”
“收到！集结点安保已准备完毕！”
“收到！正在出发前往集结点！”
两辆被严密保护的卡车缓缓地在公路上前行，内部连接着数不清的电子设备，检测和监视着残骸的所有信号。天空下着倾盆大雨，本就已经十分艰难的路况变得更加糟糕。
突然，无线电中传来了一阵叫喊声，“三号！立刻停车！不要动任何设备！等我们来！三号！立刻停车！！！”
“全体注意！靠边停车！注意警戒！”
一排卡车和装甲车停靠在了路边，很快整条公路就被军队封锁了，直到五个小时后一架直-20才缓缓地降落下来。
一位戴着老花眼镜的老男人走下了直升机，身上的白大褂由于旋翼产生的风，不停地随风飘扬。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紧随其后，大多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是学生。
“停止前进，表明身份！”
“苏亦承少校，我是研究引力波[1]的林睿教授，奉命检查设备！”老教授取下满是雨水的眼镜哈了口气，掏出一块眼镜布擦了擦，重新戴上。
“三号！三号！协助林教授，注意周边安保！”耳机中传来了上级的声音。
“收到！”苏亦承少校低垂下步枪的枪口，随后示意身旁的特战队员带林睿教授去查看残骸。
走进卡车，林睿教授低下身体，戴着手套，却没有理会残骸，而是捡起了一个几乎完好无损的手机，将它连接上了经过特殊设置的笔记本电脑。
看着电脑显示屏上刷过的代码和数据，老人摘下了老花镜，低垂下了头，用自己下意识的话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地球，被发现了。”
老人情绪低落地摇了摇头，示意身旁的士兵关闭所有电子设备和网络，然后让苏亦承少校继续带队前往集结点。
老人坐在笨重的装甲车上，坚硬的悬挂让他僵硬的腰背，变得更加酸疼，可是相比于身体上的不适，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宛如刀割。
干净整洁的实验室里，无数的飞行器残骸散布在不同的实验设备之中，陈、叶两人端坐在正中央的计算机前，听老教授讲述着过去发生的一切。
说罢，老教授扶了扶老花镜，向陈述白询问道，“小陈，从我刚才的话，你有什么领悟嘛？”
“领悟谈不上，您刚才说，您研究引力波，对吗？”陈述白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老教授笑眯眯地看着他。
“如果我猜到没错的话，您应该参与甚至主导了天琴计划[2]。”陈述白若有所思，“您在五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内赶到，说明您肯定发现了特别重要的事情，比如说，探测到了引力波…”
“有点意思，继续说。”老教授停止了微笑，转而变成了深邃的眼神。
“您使用电脑很有可能是去查那部手机中后台运行的程序之类的…可能那个残骸中有某种高科技设备无线控制了那部手机，连接进入了我们的互联网，搜索了一些信息，然后…它将信息以引力波为载体传达给了…”陈述白想了片刻，不时停顿，叙述着他的推理，直到最后，突然间不再说话。
“外星文明。”老教授沉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这才是为什么您说出那句话。”叶洛歆凝视着他们，重复了那句话，“地球，被发现了。”
“您的话让我想起了小说《三体》中的黑暗森林理论。”陈述白声调平稳地说道，“刘慈欣先生把每一个文明都比做黑暗森林里的猎人，这样一来，被发现，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将是危险的甚至是毁灭性的。”
“小陈，其实我也不确定危险是不是一定的，但是我觉得我可以给你看一下这个。”林睿教授点了下触摸屏，点开了一个实验室的画面，实验室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容器，一根大约半米长表面异常光洁的金属条状物平放在其中，条状物的正中间有个凹槽，似乎本应该镶嵌着某种晶体，然而却没了踪影。“这是当时发射引力波的装置，如此平平无奇，而我们在大约十年前才算勉强间接确认了引力波的存在。”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个设备是如何造成时空的扭曲从而产生引力波的。”老教授又低下了头，“也许对他们的文明来说，我们可能连猎物都不算，只是砧板上的肉。”
“可是，教授，也许那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文明，是一个善良的文明呢。”叶洛歆抱着一丝希望般地说道，“5年前的那个晚上，对方并没有攻击我们，那场事故只是一个走火意外。”
林睿教授不置可否地看着天真的她，脸上满是苦笑，“你们不会真的觉得，我会这么轻易地透露世界上最重要的秘密给你们吧。”
老教授不再说话，老花眼镜下的眼睛，正锐利地盯着陈述白。
陈述白耷拉着脑袋，用右手撑着额头，看不清他的表情，想了片刻，闭上眼睛揉了揉，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嘴唇在动。
“教授，我们还有多久？”
叶洛歆的脸上露出了疑惑，不解地问道，“述白，你在说什么？”
老教授欲言又止，正在他们说话的间隙，赵首长身着制服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朝他们打了声招呼，坐在了他们的身边。
“正好，让赵首长跟你们说吧。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林睿教授略显疲惫，作为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好。
赵首长朝林睿教授点头示意，看着他蹒跚地出去后，转过身触摸着屏幕，将太阳系的全息影像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伸出手指改变了一下星图的比例尺，人类已知的太阳系很快变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点，然后一条红线出现在了遥远的奥尔特云的边界处。
“三天前，我们最先进的深空探测设备，位于GZ省的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3]发现了一些异常。随后，通过其他技术手段，我们确认了在奥尔特云附近存在大量彗星爆炸的现象。最重要的是，爆炸的彗星按照先后顺序大致形成了一条直线，就是现在我标记的红线。”
“您的意思是？”
“根据我们之前的研究和实验，外星文明的宇宙战舰的表面应该存在某种能量护盾，而爆炸的彗星很有可能是由于外星文明的宇宙战舰在航行过程中能量护盾与彗星碰撞产生的。”
“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什么较大的天体撞击了奥尔特云中的彗星？”
叶洛歆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不确定地问道。
“如果是天体，我们应该会观测到，然后现在，我们什么也看不到，就像那里什么也不存在似的，很显然外星战舰运用了某种隐身手段。”
“那还有多久呢？赵首长？”陈述白的语气已经变得很是低沉。
“至于这个，我们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观测，才能判断外星舰队的速度，但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其实已经是将近一年前的场景了。”赵首长叹了口气，“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赵首长站起身正准备走，犹豫了片刻，最后又转过身，用一种很复杂的神情看着他们，“有一件事情我想了想你们还是有必要知道！五年前，外星人最后发射的引力波中携带的信息，除了地球，太阳系的星图坐标，还有你们。”
陈述白的眼神突然从低落变成了惊愕，却没有说话。
叶洛歆不知所措地问赵首长道，“您在说些什么？！”
“DNA！指纹！学历！甚至是你们谈过几次恋爱，有哪些生活习惯！换句话说！凡是你们在现代社会留下的任何信息，都被一字不漏地发送出去了！”赵首长似乎憋着这段话许久，不吐不快般地喊道。
“为什么？”陈述白不明就里。
“我不知道。我派了特工监视了你们五年，可你们身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您怎么能这么做？！您这是侵犯我们的隐私。”叶洛歆不满地抱怨道。
“叶小姐！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人类文明前所未有的危机！请你不要过分在乎个人的权利！”赵首长也有些没有了脾气，不免感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有些斤斤计较。
叶洛歆不再做声，突然间声泪俱下，陈述白见状，搂过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无声地安慰她，并且有些敌意地看着眼前的赵首长。
“三天之后，各国政府，科学家和军队要员将会前往联合国总部参加地球联合防御会议，你们现在知道的所有信息想必已经送到了各个国家元首的办公桌上了。但请放心，政府没有透露关于你们的任何信息。”赵首长看着他俩，也有些动了恻隐之心，“我们明白，如果这个世界知道你们俩被外星人盯着了，我难以想象你们会遭遇什么。这是国家能承诺你们的最重要的保护了。”
“现在，你们自由了！”赵首长点了点屏幕，打开了实验室厚重的大门，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陈述白撇了撇嘴角，扶起已经双腿发软的叶洛歆，“我们回家，洛歆。”
陈述白扶着叶洛歆走出防空洞的大门，三五辆装甲车已经整装待发了，12.7mm机枪的子弹一颗颗地装在弹链上，连接着一个个厚重的弹箱，黄铜弹壳在月光下反射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大马力发动机的轰鸣声再度响起，他们俩坐在后排看着窗外，天空中早已经没有了阳光，连沙滩和海面也看不真切，只剩下了漫天的繁星和一轮圆月照下来的微光，隐隐地在海面上泛着涟漪，至于沙滩，只有扬起来的沙诉说着它的存在。
[1]在物理学中，引力波是指时空弯曲中的涟漪，通过波的形式从辐射源向外传播，这种波以引力辐射的形式传输能量。在1916年，爱因斯坦基于广义相对论预言了引力波的存在。（百度百科）
[2]“天琴计划”是中国科学院罗俊院士2014年3月在华中科技大学的一次国际会议中提出，2015年7月在中山大学发起的一个科研计划，中山大学和华中科技大学正在组建研究小组开展我国空间引力波探测计划任务的预先研究，制定我国空间引力波探测计划的实施方案和路线图，提出“天琴”空间引力波探测计划。（百度百科）
[3] 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Five-hundred-meter Aperture Spherical radio Telescope），简称FAST，位于GZ省QNBYZMZ治州平塘县克度镇大窝凼的喀斯特洼坑中，工程为国家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天眼”工程由主动反射面系统、馈源支撑系统、测量与控制系统、接收机与终端及观测基地等几大部分构成。（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