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严沧浪①《诗话》谓：“盛唐诸公，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②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

【注释】

①严沧浪：即严羽。南宋诗词评论家、诗人。严羽一生未曾出仕，大半生隐居在家乡。他最重要的成就在于诗歌理论，著有《沧浪诗话》。他认为学诗要“以汉魏晋盛唐为师”，论诗也推崇汉魏盛唐，被誉为宋、元、明、清“四朝诗话第一人”。

②阮亭：即王士禛。王士禛，清初著名诗人、文学家、诗词理论家。他一生著述宏繁，是康熙时期的诗坛领袖人物，与“清词三大家”之一的朱彝尊并称为“南朱北王”。他工诗文、善书法，在诗文理论方面更是颇有建树，是“神韵说”的集大成者。他还突破了正统文坛的偏见，对小说、戏曲、民歌等通俗文学做出了高度评价。著有《池北偶谈》《渔洋诗集》《带经堂诗话》等。

【译文】

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盛唐诸公，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我认为北宋之前的词也是这样的。可是，严羽所谓的“兴趣”，王士禛所谓的“神韵”，都只说到了诗词的表面形式，比不上我主张的“境界”二字，能触及诗词的根本含义。

【赏析】

严羽的《沧浪诗话》是一本中国古代诗歌理论和诗歌美学著作。全书共分为五章，即《诗辨》《诗体》《诗法》《诗评》《考证》。《沧浪诗话》对古体诗的发展演变、风格流派、表现手法等做了系统的阐述，对后世影响深远。王国维援引严羽评论盛唐诗人的话，其实就是为“兴趣”二字下一注脚而已。

在王士禛之前，虽然很多人谈起过“神韵”，但对这个概念并没有固定明确的说法，大概用来指和形似对立的神似、气韵等一类内容。到了清初，针对诗歌过度追求外在表现形式而缺乏真情实感的现象，王士禛提出“神韵说”，强调抒发真情实感。另外，王士禛的“神韵说”要求诗歌要有高妙的意境和天然的韵致，追求“味外味”的美学旨趣，即指向诗外的一种审美体验。

“神韵说”与“兴趣说”其实是一脉相承的。无论是严羽还是王士禛，都曾强调过创作过程中“兴会神到”的重要性。王国维坦陈，他的“境界说”某种程度上继承和发展了“兴趣说”及“神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