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太白①纯以气象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③，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后世唯范文正④之《渔家傲》⑤，夏英公⑥之《喜迁莺》⑦，差足继武⑧，然气象已不逮矣。

【注释】

①太白：即李白。唐代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有着“诗仙”的美誉，与杜甫并称为“李杜”。现存诗九百余首，著有《李太白集》。他生性嗜酒，不少诗歌都是醉酒时所作。其诗歌想象瑰丽，豪迈奔放而又清新飘逸，在语言、立意、意境等方面都堪称“奇绝”。

李白最擅长七言歌行和绝句，他的七言歌行打破诗歌创作固有模式，结构跳跃跌宕，言辞豪迈飘逸。李白在词史上亦享有崇高地位，其中《菩萨蛮》（平林漠漠）、《忆秦娥》（箫声咽）被宋代黄升誉为“百代词曲之祖”。

李白在文学史上具有极其崇高的地位，但他在仕途上的发展却颇为不顺，遭受诸多打击的他索性随性而为，寄情山水。杜甫极为钦慕李白，并对李白做出高度评价：“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②气象：气概、气派。

③出自李白的《忆秦娥》：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④范文正：即范仲淹。北宋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拥有极高的文学成就。他的散文陈述时政，逻辑严密，一扫宋初文坛的柔靡之风，代表作有《上政事书》《灵乌赋》《岳阳楼记》等。在诗歌创作上，他则继承了孟子的“浩然之气”，主张“范围一气”“与时消息”。现存诗三百多首，代表作有《江上渔者》《鹤联句》《登表海楼》。虽然他流传下来的词作不多，但每一首都很经典。其词风格苍凉而又豪放，意境深远，对后世词坛产生了深刻影响。代表作有《渔家傲·秋思》《御街行·秋日怀旧》等。除文学成就外，范仲淹政绩卓绝，是后人称颂的一代名相。

⑤出自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⑥夏英公：即夏竦。北宋时期大臣、词人。夏竦幼时才思敏捷，十二岁时，提笔作出一首《放宫人赋》。后以文学起家，辞藻华丽、典雅。著有《文庄集》。他曾着手编著《古文四声韵》一书，成为后世研究战国文字的重要参考资料。

⑦夏竦《喜迁莺》：

霞散绮，月沉钩，帘卷未央楼。夜凉银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瑶台树，金茎露，凤髓香盘烟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

⑧继武：“武”是足迹。延续前人的足迹，比喻延续前人的事业。

【译文】

李白的诗词纯粹靠着格局、气度取胜。他在《忆秦娥》中写道“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个字，就堵住了千百年来“登临者”的口。后世只有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和夏竦的《喜迁莺·霞散绮》勉强可以承接李白的风范，但在气象方面却远远无法企及。

【赏析】

“气象”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严羽曾提出，“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朱东润先生据此说：“此中气象之说，最为不易捉摸。”王国维则认为，气象包含在境界里，重点在于“气”，即气概、气派，偏向于宏大、壮阔的意境。

无论是李白的《忆秦娥》、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还是夏竦的《喜迁莺》，读来都有一种雄浑壮阔之感，体现了“大”的境界。

在王国维看来，《渔家傲·秋思》着意表现的是将士悲情，比不上《忆秦娥》，因为《忆秦娥》已经超越了个体的情感、时空的局限。《渔家傲·秋思》在气象上似乎稍逊一筹。而《喜迁莺》只有“象”，没有“气”，整首词的格局、意境都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