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张皋文①谓：“飞卿②之词，深美闳约③。”余谓：此四字唯冯正中④足以当之。刘融斋⑤谓：“飞卿精妙绝人。”差近之耳。

【注释】

①张皋文：即张惠言。清代词人、散文家。早年勤读经学，在骈文辞赋等方面都很擅长，后开创“阳湖文派”。他的《游黄山赋》《赁舂赋》等作品皆气格不俗。张惠言也是常州词派的创始人，现存词虽数量不多，却不乏佳作。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编辑了《词选》两卷。而他在《词选·序》里提出的“比兴寄托”说，被常州词派发扬光大，影响清朝中后期文坛百余年。

②飞卿：即温庭筠。晚唐时期著名的诗人、词人，西蜀“花间词派”鼻祖。温庭筠诗词兼工，才思敏捷，又精通音律。其诗辞藻华丽，精致浓艳。代表作有《和友人题壁》《书怀百韵》等，后人辑有《温庭筠诗集》。其词更重文采、声情，构思精巧无比，大多收入《花间集》。晚唐诗人中，温庭筠与李商隐并称为“温李”；晚唐词人中，温庭筠与韦庄并称为“温韦”。

③深美闳约：“深”，指的是深厚；“闳”，指的是宏大、内容丰富；“约”，指的是含蓄。“深美闳约”指的是辞章美丽，富有深意，文字简约却包含宏大的境界。

④冯正中：即冯延巳。五代十国时期南唐的著名词人。他的词文人气息浓厚，词风闲逸，开创了“以景写情”的创作手法，对北宋初期的词人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南唐末代国君李煜亦深受其影响。著有《阳春集》传世。冯延巳虽然在南唐做过宰相，却不具备杰出的政治才干。

⑤刘融斋：即刘熙载。晚清文学家、经学家、批评家，有“东方黑格尔”之美誉。刘熙载的著作包括《艺概》《昨非集》《四音定切》等。其中，《艺概》是近代一部重要的文学批评论著，影响了很多人。

【译文】

张惠言曾评论说：“晚唐温庭筠的词堪称‘深美闳约’。”而我却说，这四个字只有南唐冯延巳才能够担当得起。刘融斋曾说：“温庭筠的词‘精妙绝人’。”这一评论与实际情况相差无几。

【赏析】

张惠言在《词选序》中这样写道：“唐之词人，温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闳约。”他对温庭筠的词称赞有加，认为其词在内容上给人宏大、精深之感，在艺术性上又不乏简约、含蓄之美。但在王国维看来，这样的评论有过誉的嫌疑。

刘熙载在《艺概·词曲概》中这样评论道：“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乎绮怨。”王国维特意拎出“精妙绝人”四个字，认为这个评价才恰如其分。他认为温庭筠的词结构精妙，用笔艳丽，虽然未必如刘熙载所说的出不了“闺阁绮怨”，但肯定达不到张惠言所说的“深美闳约”的程度。

王国维认为担当得起“深美闳约”这四个字的是南唐的冯延巳，其虽然受到温庭筠及“花间派”的影响，在题材上也较多描写男女之情，但其词中蕴含的情感却真挚、深刻。况且，冯延巳的词内蕴士大夫情怀，格局较为开阔，词风清丽、委婉。

王国维对冯延巳的作品是极为推崇的，他曾专门收集冯延巳的著作《阳春集》，并反复诵读，用心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