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爷爷的橘园10
爸爸相当惆怅，他在以后和周文杰说过，他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钱交给了那个朋友。可是，十多年之后，慢慢想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也许真的有命运这个东西吧，也许真的有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橘园最终没有卖掉，不是因为文文，他还没有这个地位，可以让全家人为了一个小孩改变最后的决定。改变结果的是那个男人的贪得无厌，他出了很低的价钱，完全不够手术钱的价钱。伯伯明知道没有卖橘园的这笔钱，爷爷的手术费不可能出齐，可他依然说出了那句：“我们不卖了！”
那个男人似乎高兴了，摆出了丑恶的嘴脸：“现在我抬高价钱，这些钱足够你们交齐手术费，怎么？还不卖吗？”
伯伯犹豫过，可是最后的结果依然没有变：“不卖。”
男人离开的时候，丢下的是鄙视的目光，伯伯却没有理会，也许他觉得卖了更丢脸吧。
大人世界有一个名叫面子的东西，他似乎比很多事情都要重要。很多人想将其丢掉，可往往没办法成功，它已经扎得很深了，很难再拔出来了。
当姑姑告诉文文不卖橘园的时候，文文没有相信。可等他终于相信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却是：“那爷爷的病怎么办？”
这是文文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困难的问题，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们到底应该怎么选择呢？
周文杰现在回想起来，爷爷一定要比星星更重要吧，不然，在得知卖橘园的钱是用来给爷爷治病的时候，文文为什么没有哭闹呢？
其实，大人们同样想问一个问题：“爷爷的病怎么办？”离最佳的手术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一个星期了，这些钱究竟怎么弄到呢？就算到处借钱也总会差一点，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时间从来就不会等人，两天之后，仙山乡梨花节，这是仙山乡，甚至是全向阳最盛大的一个节日，无数的人会聚集在这里欣赏梨花。那一天，姑父居然破天荒地来到了爷爷家，拉着文文的手，走上了他的车，笑着说：“我们一起去看梨花吧。”
同去的还有其他几个大人，伯伯坐在副驾驶上，后排是爸爸、姑姑和文文。
车并没有开向仙山公园，而是向着其他偏远一点的地方开。伯伯很疑惑：“你想要干什么？”他知道姑父不会开错路，可依然好奇他的打算。
姑父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开着车。大约过了十分钟，慢慢地，视野开阔了，爸爸认出来了，这是高速路口。
“现在公园里肯定人特别多，所以在高速上看到的梨园效果更好。不过只有短短十秒钟，你们要做好准备。”姑父说完，拍了拍方向盘，“这也是它第一次上高速。”
几分钟之后，梨园出现了，梨花雪白的，点缀在了梨树上，这就是古诗中把雪花比作梨花的原因。梨树下也是梨花，不小心飘散在了过道上的已经变成了黑色。人果然很多，如果不是在这高速上，估计真的什么也看不到。十秒，确实很短，不过已经足够了。
下了高速，绕了三十分钟，车子终于回到了爷爷家。就在大家都准备下车的时候，姑父突然说出了一句：“这是你陪伴我们的最后一段路了。”
伯伯惊讶地看着他，爸爸和姑姑也将开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没有必要。”伯伯轻声地说，似乎害怕被谁听到。
“为什么没必要，人命关天。”姑父也轻声地回答。
爸爸叹着气：“你真不需要这样，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
姑姑姑父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会负责的，可是，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最后五天，能干什么，你应该明白吧。”
文文听到了姑姑哽咽的声音，这个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
“我已经找到买家了，钱足够。”姑父说完，推开了车门。十多年之后，周文杰听姑姑说，那一夜，姑父哭了。
第二天，买家来了，他绕着车看了一圈，又反方向绕，大约过了五分钟才停下脚步。他走进车里，试了一下车子各方面的性能，终于出来了，笑着对姑父说，这车他买了，按他们以前说好的价钱。
“你为什么要把车卖掉？”付钱的时候，那个男人问姑父，姑父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看着那个男人的眼睛，认真地说：“男人都是渴望发展的，我想要过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在这个小乡村，这个小县城。”
病房，最佳手术时间只剩下最后三天，爷爷躺在床上，他比文文来看他时虚弱了更多，话也越来越少。伯伯坐到了病床旁边，握住了爷爷的手：“手术钱我们已经交齐了，下午就可以去手术室了，一定可以成功的。”其实，就连医生都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爷爷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有些呆滞。伯伯见状，没有再说什么，他离开了病房，只留下姑姑一个人。
门口，伯伯遇见了姑父，他刚刚交完了手术的钱，现在似乎有点沮丧。
“手术的钱，我们三家平分，不然太对不起你们了，毕竟，爸爸只有一个女儿。”伯伯低声说。
姑父笑了一下：“等咱爸的事情解决了，再说这些吧。”说完，走进了病房。
下午，护士来了，爷爷的病床被一路推到的手术室。伯伯、爸爸、姑姑和姑父跟在后面，慢慢地走。
“手术成功的几率是多少？”进手术室前，伯伯问医生。
医生轻声回答：“一半。”
一半。
那么，如果是另一半呢？
爸爸看着爷爷被推入了手术室，门慢慢地关了起来，门上的红灯亮了，这是人类与死神之间的战争，这条门线就是生命线。爸爸一定很自责吧？如果早十天，成功率会不会更高呢？
本来，现在不应该想太多的，可是，如果不想，这两个小时应该做些什么呢？或者说，能做什么呢？
春天还没结束，时间还在慢慢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