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钉子户”的隐秘(中)
听着他们母子俩的对话,于满仓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把手里的烟丢到地上踩一脚,然后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现在一家人相认,按理说应该马上将你接回家来,可是家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既然养父母待你不错,那你就在那边先住着,等家里盖了新房子,再把你接回家。”
许珂心中有些酸楚,但也暗暗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如果与亲生父母相认,他们坚持要自己回到他们身边,而自己又割舍不下养父母。眼下这么处理,无疑是最好的。他对于满仓夫妇说:“爸、妈,你们二老负担重,以后我会仍然跟养父母住在一起,但两边的父母我都会孝顺,等我攒够了钱,再帮你们建个新房子。”
孙菊拉着他的手,含泪欣慰一笑,说:“好孩子,真懂事!”
许珂回到南州市,已经是晚上。到家时,养母魏东美看见他双目通红,不由担心地问:“儿子,你眼睛怎么了?”
许珂怕养父母伤心,决定暂时向他们隐瞒自己寻亲的消息,就说:“这两天一直在木桹街拆迁工地上跑,可能是眼里进沙子了。”
魏东美是护士,立即紧张起来,说:“哎哟,这可不能马虎,快让我看看。”
许珂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没事,现在已经不疼了,晚上睡一觉就好了。”他转过身,丢下一脸愕然的母亲,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了。
这一个晚上他睡得并不踏实,第二天早上起床,眼睛仍然有些发红,他不敢让母亲看见,早早地就出门上班去了。
来到居委会,正好碰见熊威拎着皮包快步下楼,许珂叫了一声“主任”,熊威点点头,叫住他,说:“许珂,赵凤霞这个‘钉子户’,你可得抓紧时间拔掉,昨天下午开会,上头可是点名批评我了。”
许珂忙点头说:“主任,我会抓紧时间的。”
熊威一脸严肃的表情,让许珂感受到了肩上的压力。主任走后,他一个人在楼道里呆立了半天,最后连办公室也没有去,直接扭头下楼,骑上自己的摩托车,直往木桹街开去。
来到街口,却没有看见赵凤霞像往常一样在街边摆摊卖茶叶蛋,应该是刚出院身体不适,在休息。许珂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就在这时,他看见隔壁楼房门口晃过一条人影。有些村民搬家时留下了一些家具和电器在家里,这里偶尔会有小偷光顾。
“是谁?站住!”许珂大叫一声,立即追赶过去,跑了几步才看清,原来是住在赵凤霞隔壁的老张婆拎了一只大布袋从家里走出来。许珂这才松一口气,问:“阿婆,您怎么回来了?”
老张婆颤颤巍巍地说:“天气有点儿凉,我被子放在家里还没拿走,所以回来拿一下。”她把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拿给他看。
许珂上前帮她提起被子,说:“阿婆,东西重,我送您回去吧。”
老张婆连声道谢,许珂将她扶上车,骑着摩托车出了木桹街,将老张婆送到出租屋。老张婆下车的时候,问他:“听说村里施工队停工,是因为赵凤霞一直不肯拆迁,是吧?”
许珂叹口气说:“是啊,现在她成了‘钉子户’。”
“这也难怪了,”老张婆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我就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拆房子的。”
许珂听出她话里有话,问:“您早就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老张婆忽然神秘兮兮地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凑到他耳朵边压低声音告诉他,“这事啊,住在她家附近的人都知道的。”
“到底是什么事啊?”
“那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她儿子在村子后面的清沟河游泳被淹死了,那个时候赵凤霞正好就在河边洗衣服,孩子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被淹死的。她老公叫黄益坤,夫妻俩为此大吵了一架,我们那天晚上还听见他们家半夜里传出用铁锹在地上挖坑埋东西的声音,然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黄益坤。她对别人说她老公离家出走了,但是我们邻居都怀疑……”
“怀疑什么?”
“怀疑那天晚上他们吵架的时候,她把黄益坤给杀了,把尸体埋在了自己家里。”
“不会吧,赵凤霞看起来不像杀人凶手啊!”
“你懂什么,吵架的时候人在气头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老张婆瞪他一眼,说,“现在赵凤霞死活不让你们拆屋,你说这是为什么?”
许珂见她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忽然心中一动,道:“难道她是怕咱们动工的时候,从她家地底下挖出她丈夫的尸体?”
“可不就是!”老张婆像是知晓天机似的说。
许珂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低头想想赵凤霞抗拒拆迁的种种举动,好像还真有些蹊跷。
他拉着老张婆聊了半天,想从她嘴里打听出确切的消息,可是老张婆知道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许珂一想,老张婆都这么一大把年纪,能记起二十年前的这点儿事,已经不错了。把她送回家后,他掉转摩托车头,往中心城区开去。他想去找黄菁,如果老张婆说的是真的,那黄菁肯定知道线索。
他找到黄菁时,她正跟几个中年妇女在杂货铺门口打麻将。许珂上前说:“黄菁,我想向你打听点儿事,能否借一步说话?”
黄菁不情不愿地从牌桌上起身,跟着他走到一边,不耐烦地问:“到底是什么事?”
许珂看看四周没人,才对她说:“你有你父亲的消息吗?”
“我爸?”黄菁显然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说,“他早就离家出走了,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再见过他。”
“他跟你妈吵架的时候你在家里吗?还有,他离家出走,是你亲眼所见吗?”
黄菁一脸嫌弃地说:“那时我才一岁多,不可能记得啊!”
许珂听了,情绪有点儿低落,回到居委会,正好碰见熊威。许珂想了一下,还是跟着熊威走进主任办公室,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跟他说了。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正端着茶杯喝水的熊威差点儿被呛到。
许珂点头说:“我也只是从老张婆那里听到的这消息,并不能确定是真的,我也找黄菁问过,可惜她那时还很小,什么都不记得。”
“难怪这倔老婆子宁死也不肯拆屋,原来是她屋里还埋着一个人!那我们该怎么办?”
许珂想了一下,说:“如果她真的杀人埋尸,这已经是人命案了,凭咱们居委会肯定搞不定,我觉得咱们还是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吧。”
熊威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下巴朝许珂扬一下,“哎,前天赵凤霞进医院的时候,不是有个女刑警在那里吗,叫什么来着……”
“叫欧阳若,男的叫方可奇,我跟她交换过手机号码。”
熊威大笑道:“你小子挺行的啊!那正好,你直接给她打电话吧,看能不能请他们刑警大队帮咱们调查一下。”
“好的,那我这就联系她。”
许珂掏出手机,拨通了欧阳若的电话,先自报家门,然后才将自己探听到的赵凤霞有可能谋杀亲夫埋尸家中的消息跟她说了。
“你这消息可靠吗?”欧阳若显然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问他。
许珂抠抠眉毛说:“正是因为不知是真是假,所以才想请你们警方出面调查一下。”
欧阳若思索了一下,说:“那行,我现在过去找你,详细情况咱们见面再谈。”
讲完电话没过多久,欧阳若就带着方可奇来到了居委会。找到许珂后,欧阳若说:“我已经把你们提供的线索跟咱们队长汇报过,他很重视,叫我带小方过来调查一下。详细情况你们说说吧。”
许珂见这个女警察一脸严肃的样子,不由有点儿紧张,搓着手说:“那个……其实我了解到的情况,已经在电话里跟你说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熊威提议说:“要不到赵凤霞家里去看看吧。”
欧阳若点头说:“行,咱们正面接触一下。”
警车就停在居委会楼下,熊威和许珂上了车,带着两个警察找到木桹街。赵凤霞正在堂屋里择菜准备做午饭,看见熊威和许珂居然带着两个警察找上门来,不由脸色一变,道:“你们拆不了我的屋,就找警察来抓我?”赵凤霞将手里一把青菜扔在地上,瞧着熊威和许珂冷笑起来,“我老婆子犯了哪门子法了?”
许珂当然不能明说,为了不打草惊蛇,他笑了笑说:“赵婶你误会了,拆迁的事不归警察管。两位警官这次过来,是为了调查你被人投毒的事。”他边说边给欧阳若递眼色。
欧阳若心领神会,告诉她犯罪嫌疑人已经抓住了,是周一拐。
赵凤霞昨天出院时,已经从熊威他们那里知道投毒凶手是周一拐了,问:“这个周一拐跟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向我下毒呢?”
许珂说:“他谈了一个女朋友,等着回迁结婚,你不肯拆迁,会延误他的婚期,于是就……”
赵凤霞脸布寒霜,忽然盯着他冷笑起来,说:“我听说他在作案之前,曾到你们居委会去过,该不会是你们叫他来给我下毒的吧?”
熊威恼火地说:“当着警察同志的面,你可别胡说八道。”
欧阳若也说:“赵凤霞,咱们警方已经审讯过周一拐,他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并且交代投毒纯属个人行为,并没有受任何人指使。”
赵凤霞瞧着他们“哼”了一声,没有再吭声。欧阳若一边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一边用不经意的语气问起她家里的情况。警察问话,赵凤霞不能不理,她简单说了儿子早夭,女儿出嫁,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事。
“那你丈夫呢?”欧阳若的语气中透着一点儿好奇,因为她说了儿子、女儿和自己,唯独没有提及自己的丈夫。
“他……已经死了!”
“死了?”不但两个警察,就连熊威和许珂二人也都吃了一惊。
赵凤霞表情黯然,长叹一声,说:“他抛妻弃女离家出走,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么多年,他没有回来过吗?”欧阳若也陪着她叹息一声,说,“这男人也太不负责任了。”
“是啊,他再也没有回过家,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是死是活!”
正拿着笔记本在旁边做记录的方可奇忽然抬起头问了一句:“他打电话回来过吗?”
“电话?”赵凤霞脸上的表情有点儿茫然,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打过一次吧,具体时间已经不记得了,讲了些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是他离家出走之后,唯一的一次与家里联系吗?”问话的是欧阳若。
赵凤霞无声地点点头。欧阳若沉默片刻,起身问:“咱们可以在你家里看看吗?”
赵凤霞说:“你们随便看吧,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欧阳若等人在她家里转了一圈,把房间及后院的每一块地皮都仔细踩踏了一遍,仿佛是要用脚来感应地底下到底有没有埋着一具尸体。但实际上地面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离开赵凤霞家的时候,欧阳若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走出木桹街,许珂才忍不住问:“欧阳警官,你说赵凤霞到底有没有杀黄益坤啊?”
“你觉得呢?”欧阳若看着他反问。
许珂抠抠眉毛说:“这可不好说。”
熊威跟在后面,边走边说:“我觉得吧,这可能性不大,她不是说黄益坤曾给家里打过电话吗,这不就证明黄益坤还活着吗?”
许珂回头反驳他说:“这可说不准,警察想要去查这个电话的真伪,也是无从查起啊。”
“许珂说得对,”欧阳若点头说,“赵凤霞说的每一件事,都是无法查证的。她说黄益坤离家出走,但并无其他目击证人。她说黄益坤曾经往家里打过电话,可是时间和通话内容都不能确定。这样一来,警方完全没有办法根据她提供的线索去展开调查。”
“现在该怎么办?”许珂踢着脚下的石子,有点儿泄气地说,“调查了大半天,她到底有没有杀人,还是没有搞清楚。”
欧阳若思索着说:“这样吧,我回去把这里的情况跟咱们队长汇报一下,再确定下一步的侦查方向。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们再通知你们。”
她挥挥手,带着方可奇跳上警车,开车走了。
警方的行动很快速,下午的时候,欧阳若给许珂打来电话,说她请户政部门的同事查到了黄益坤的身份证号码,通过警方内网搜索到黄益坤在广东省珠海市办过一次暂住证,时间大约是十五年前。
欧阳若最后说:“如此一来,赵凤霞杀夫埋尸的说法是子虚乌有了。”
许珂把警方反馈回来的消息告诉了熊威,熊威心情不好就开始骂人了:“我说许珂,你真是个废物,这么久了连个老婆子都搞不定。”
许珂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她宁死不肯拆屋,我又有什么办法。”
“没办法也要给我想出个办法啊,你别忘了她是拆迁领导小组分配给你的任务,要是因为你没有完成任务,年底评优你也别想了。”
许珂被他骂得心头火起,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说:“哎,主任,情况不对啊。”
“啥情况不对?”熊威被他说得一愣。
许珂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说:“咱们一直要赵凤霞签字,是因为她是家里的户主,但是既然黄益坤还活着,他才是真正的户主啊!咱们去找他,只要他同意了,就算赵凤霞再反对也无效了,对吧?”
熊威一琢磨,笑道:“好小子,你脑袋瓜还挺聪明的嘛!”
熊威在办公室里踱了一圈,随即皱皱眉头说:“可是黄益坤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咱们想找到他,只怕也不容易呢!”
“再难也比劝服赵凤霞容易啊!再说了,警方肯定能查到他现在什么地方。”
熊威脸上的表情顿时阴转晴,拍拍他的肩膀高兴地道:“那好,这事就交给你了,你也不用每天来报到上班,专门去调查黄益坤下落,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许珂挺一下胸脯,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看看手表,已经是下午5点多,他骑上摩托车,来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正好看见欧阳若穿着便装,从大门里边走出来。
许珂急忙迎上去,叫了一声:“欧阳警官!”
欧阳若看见他,不由柳眉一皱,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黄益坤还活着,赵凤霞杀夫埋尸纯属无中生有,你怎么还不死心?”
许珂被她数落得脸都红了,赶紧说:“你误会了,警方的调查结果我们十分信服。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么?”欧阳若的表情缓和下来。
“那个……”许珂一紧张,就开始抠自己的眉毛,“我是想请你吃顿饭,向你表示感谢。”
“原来是这样!”欧阳若大方一笑,“那行,咱们单位附近有一家挺不错的餐馆,要不咱们去那里吧。”
许珂高兴地说:“好,客随主便。”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街道向前走去,到了餐馆门口,两人走进去,找了张桌子坐定。欧阳若点了菜,说:“你客也请了,却还没有告诉我,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欧阳若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别告诉我你是专程来请我吃饭的,我可担不起。”
许珂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欧阳若爽快地说,“事先声明,违背原则的事情我可不做啊。”
“不违背原则!”许珂天生腼腆,以前跟欧阳若接触时,她都是穿着警服,他一直把她当成警察看待,倒也没什么。可这时候欧阳若脱下制服换上了便装,身材凹凸有致,女人味十足,反倒让他有点儿不适应。他放下筷子,平静了一下,才将自己想寻找黄益坤的事说出来。
“原来你们是想寻找到黄益坤,然后绕过赵凤霞跟他签订拆迁协议?”
“是啊,只有这样才能拔掉这个‘钉子户’。”
“可是想要找到黄益坤的下落,只怕很难。”欧阳若皱起眉头说。
许珂有点儿着急,说:“你们警方不是有内网吗?一搜不就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欧阳若不由得笑了,说:“我们警方确实有内网,但并不能随便登录。而且那个网络也并不是万能的,他并没有犯过事,所以没有办法通过内网找到有关他的其他信息。”
许珂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低头想了一下,又不甘心地问:“现在入住酒店都需要登记身份证,如果他住过酒店,你们能查到吗?”
“酒店的入住登记系统都是与公安部门联网的,可是我早查过,查不到他住过酒店的信息。”
“乘车记录呢?现在火车票实名制了啊!”
欧阳若仍然摇头,说:“火车票实名制也才实行几年时间,要是他近几年没有坐过火车,咱们也很难查到他的行踪。”
许珂眼睛里那一丝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了,露出一脸沮丧的表情。
欧阳若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点儿过意不去,想了一下,说:“我们可以去银行查一下。”
“银行?”
“对啊,假如他挣了钱,可能会拿到银行存起来,他在银行开户的时候,肯定要留下身份信息,咱们再根据存取款记录去找,应该不难。”
“真的吗?那太好了!”许珂眼睛一亮,握住她的手摇晃一下,说,“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欧阳若呵呵一笑,说:“你这都请客吃饭了,我必须有所回报才行啊!”
第二天中午,欧阳若给许珂打电话,向他报告了一个好消息:她已经查到黄益坤的行踪了!
欧阳若说,据她向银行方面查证,黄益坤用自己的身份证在农信社开过一个储蓄账户,目前仍在使用。她调取了黄益坤开户时的登记资料,资料上填写的地址是高庙镇高庙山村三组9号。
“那太好了,”许珂顿时兴奋起来,“我这就去高庙镇找他。”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欧阳若在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帮人帮到底嘛!”
许珂不由大喜过望,连声感谢道:“有美女警察陪我一起去,事情就好办多了。”
高庙镇距离市区有一百多公里,算是南州市最偏远的乡镇了。欧阳若开着自己的小车,载着许珂赶到高庙镇,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好不容易一路颠簸到高庙山下,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他们一家一户地找过去,终于找到了高庙山村三组9号。这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大门打开着,看见有陌生人,门口的小黄狗警觉地叫起来。
屋里有人一边喝止小黄狗,一边走出门察看。来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欧阳若在手机里保存了黄益坤的身份证照片,拿出来对比一看,除了脸型偏瘦之外,大致可以确认是黄益坤。
许珂脸上带着笑容,上前询问:“请问您是黄益坤吗?”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上下打量着他们两个,操着本地方言疑惑地问:“你们是谁?”
许珂一面小心避让着汪汪叫唤的小黄狗,一面解释说:“我是木桹街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是这样的,您以前在木桹街住过吧?木桹街要进行城中村拆迁改造,所有住户不但可以得到一套新房,还可以拿到一百多万元的拆迁补偿款。但是您妻子赵凤霞不肯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
“啥,你说政府给赔多少钱?”
“一套新房子,还补偿一百多万现金。”
“这么多钱啊!”黄益坤惊叹一声,“这么好的事,她为什么不肯签字?”
许珂知道机会来了,说:“黄大叔,我们查过你们家的户口,您虽然这么多年没有在家,但户口本上还一直写着您是户主,如果您签字,是同样具有法律效力的。”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签字同意,就可以拿到那一百多万的赔偿金?”
“是的,您签字同意后,补偿款很快就会到位,你们家想怎么分配这笔钱,咱们管不着。”
黄益坤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了,结结巴巴地说:“那个……现在就签合同吗?”
许珂说:“拆迁协议书我没有带在身上,您要是同意,就跟咱们去一趟市里,咱们当着赵凤霞的面,把协议给签了。”
“还要当着她的面签啊?”一提起赵凤霞,黄益坤脸上就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但巨额的补偿款最终让他下定了决心,“好,我跟你们去!”
黄益坤略做收拾,就随他们一起下山。
欧阳若开着小车,载着许珂和黄益坤往回赶。一路上,许珂问起黄益坤这些年的经历,黄益坤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二十年前,因为儿子被淹死,他跟妻子赵凤霞吵了一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他到处打散工,稍稍有了积蓄,就动了归乡的念头。只是他已经跟妻子闹翻,自然不好再回木桹街,只好回到了老家。
三人驱车回到南州市区,时间已经很晚了。许珂给熊威打电话,报告说自己已经找到黄益坤,等明天一早就去谈拆迁协议的事。
熊威赶紧说:“不行,夜长梦多,今晚就签!你们直接去木桹街,咱们在那里会合!”
许珂不敢违背主任的命令,只好请欧阳若把车开到木桹街,熊威在街口等着他们。
一下车,熊威便拉着许珂小声地问:“你们确认过他的身份吗?可不能搞错。”
“主任你放心吧,我们看了他的身份证,错不了。”
“那就好。咱们现在就去找赵凤霞,今晚就把协议书给签了,明天一早就把这破房子给推倒,免得时间一长又起风波。”
熊威带着三个人大步往赵凤霞家里走去。赵凤霞家的大门虚掩着,她正在屋里准备明天要用的鸡蛋。熊威毫不客气地推门进屋,赵凤霞回头看见居委会主任上门,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可是当她看清跟在熊威后面的黄益坤时,却不由大吃一惊,手里的鸡蛋掉到地上摔碎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她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起来。
黄益坤吓得浑身哆嗦,躲在熊威背后不敢抬头看她。熊威呵呵一笑,说:“赵婶,咱们帮你把失踪的丈夫给找回来了。”
“我早就当他死了,你们把他找来干什么?”
“当然是找他回来跟咱们签拆迁协议啊,既然你不肯签字,那咱们只好找户主了。”
“他不是我们家户主,这个家早已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赵凤霞尖声叫起来。
“户口本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事容不得你不承认!”熊威洋洋得意地从皮包里掏出打印好的拆迁安置协议书,在她面前晃了晃,“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这协议书你到底是签还是不签?”
赵凤霞冷声道:“不签,我死也不签!”
“也行,他签字比你签字更有法律效力。”
熊威转身走到黄益坤跟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摊开协议书,然后又掏出一支钢笔,拧开笔帽递给他,用手指往协议书最后面乙方签字的空白处点一下,说:“老黄,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名,然后你就可以拿到补偿款了。”
“真的吗?”黄益坤不相信竟然会有这样的大好事,“只要我签字,就可以拿到一百万?”
许珂说:“不止一百万,还可以分到一套同等面积的新房子。”
“那好,我签我签……”黄益坤扭头看看他和熊威,却唯独不敢看自己的妻子赵凤霞。见到熊威正朝他暗自点头,他胆气为之一壮,颤颤抖抖地拿着笔,弯下腰,就要在协议书上签名。
“你敢!你这个遭天杀的,你要是敢签字,我就死给你看!”赵凤霞转身跑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横架在自己脖子上。
众人不由得都愣住了,黄益坤抓笔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这名到底还要不要签。
赵凤霞歇斯底里地大叫:“你签字试试看!”她手上一用力,菜刀就划破脖子上的皮肤,渗出鲜血来,她激动得浑身颤抖。就在这时,熊威趁她不注意,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握刀的手,用力一扭,赵凤霞手上吃痛,“哎哟”一声,菜刀就掉到了地上。
熊威一把将赵凤霞按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回头对黄益坤说:“你想要钱,就赶紧签字!”
黄益坤终于不再犹豫,拿起笔在协议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熊威这才放开赵凤霞,拿起签好的协议书,心满意足而去。许珂和欧阳若对望一眼,都觉得熊威如此行事似乎有所不妥,但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两人无奈地叹息一声,从赵凤霞家大门口走出来,黄益坤手足无措地跟在两人背后。许珂回头看他一眼,说:“你留在家里好好看着她,可别让她出什么意外。”
黄益坤犹豫着点点头,回头看看瘫坐在椅子上的妻子,只得又退回到屋里。
许珂和欧阳若走到街口,身后很快传来赵凤霞撕心裂肺的恸哭声。
赵凤霞这个“钉子户”的问题终于解决了,许珂的心情一下子彻底放松下来,睡了一个安稳觉,早上起来心情很好。一顿早餐还没有吃完,许珂就接到了催命电话,熊威在电话里吼道:“许珂,赵凤霞家拆迁的事又出问题了,你赶紧过来!”
许珂听得一愣,怎么又出乱子了?
他扔下筷子起身就跑,骑着摩托车赶到木桹街。熊威一大早就带着施工队进村了,几台挖掘机开动着正在逼近赵凤霞家的平房,但赵凤霞却双手叉腰,死死挡在挖掘机前。
许珂跑向熊威,问:“这是什么情况,户主不是签了协议书吗?那可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她要是再敢阻挠,咱们可以申请强制执行。”
熊威瞪着他火冒三丈地道:“强制个屁啊,这老女人说是假的!”
许珂一听就炸毛了,道:“怎么可能是假的?咱们亲眼看见他丈夫签的字,那还能假得了?”
“她说那个黄益坤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许珂一抬眼,看见黄益坤像个等待被处决的囚犯一样,面如死灰,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许珂把他叫过来,着急地问,“怎么回事,她怎么说你是假的?”
黄益坤显然昨晚一夜没有睡好,嗫嚅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个……我确实不是黄益坤!”
许珂又追问一句,这老头才断断续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叫黄山,是黄益坤的堂兄,两人从小就长得很像。大约六七年前,黄益坤突然到山上找他。他在外漂泊多年,不敢回木桹街的家,只好投靠堂兄。黄山跟堂弟关系不错,就让他在自己家里住下来。他一辈子在山里,没有身份证,想存钱,就借了堂弟的身份证。没几年,堂弟生病死了,他就把堂弟的身份证当成自己的用了。
昨天下午,许珂和欧阳若找到他,他听说黄益坤家里搞拆迁,只要他去签个名,就可以拿到一百多万元的补偿款,当即就动了心,想捞一笔。
熊威听完,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要冒充就冒充到底呗,怎么露馅了?好歹你也给我撑到把这房子拆了再说啊。”
黄山往赵凤霞那边看了一眼,苦着脸说:“不是我露馅,是她自己看出来的。”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许珂问,“她丈夫都失踪二十年了,她怎么可能看出端倪来?”
“那是因为……”黄山满脸通红,两手抓着衣角,低头扭捏着说不出话来。
熊威急得抬起脚来作势要踹他,说:“你他妈的倒是说话呀。”
黄山喘了半天粗气,才把实情说出来。
原来昨天晚上,许珂他们离去之后,他留在了赵凤霞家里。赵凤霞哭叫半天,最后累得倒在床上睡着了。黄山在村里独居了半辈子,从来没有碰过女人,现在跟一个妇女共处一室,他心里就升腾起了一股小火苗。趁着赵凤霞熟睡的当儿,他把自己脱个精光悄悄钻进了她的被窝。
赵凤霞半睡半醒间竟也有点儿配合他,但好事做到一半,赵凤霞就醒过来了,她睁开眼睛猛地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下去,指着他叫道:“你不是我老公……”
“我就是你老公黄益坤啊!”黄山还想蒙混过关。
“我呸,我老公下面那东西我认得,你才不是……”赵凤霞瞪着他怒喝,“你到底是谁?”
黄山身体里压抑了几十年的欲火一旦燃烧起来,就汹涌难挡,他觍着脸说:“如果我说了实话,你可得让我上床。”
赵凤霞说:“好,你说了我就从了你。”
黄山急切间也难分辨她说的是真是假,便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结果,赵凤霞非但没有让他再上床,还用手机把他说的话录下来了。
熊威瞪着许珂,把一腔怒气都撒到他身上,说:“你不是说已经核实过他的身份了吗,怎么还是弄了个假货回来?”
许珂也是一肚子委屈,说:“我看过他的身份证,从照片上看像是同一个人,谁会想到……”
“得,今天又白忙了一场,这笔账我回头再跟你算!”熊威气呼呼地掏出昨晚签订的那份无效协议书,三下两下撕个粉碎,然后扬一扬手,带着施工队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珂有些着急,叫声“主任”,想追上去再跟他解释一下,却被黄山从后面一把拖住,说:“是你把我从山上叫进城的,你得负责把我送回去。”
许珂也恼了,回头瞪了他一眼,说:“我哪有闲工夫,你自己搭车回去,小心赵凤霞抓你去坐牢!”
黄山被他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忙走了。
回到居委会,被熊威当着所有人臭骂了一顿,许珂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熊威心头火起,最后说:“上头已经给我下了死命令,再给三天时间,如果没办法解决这个‘钉子户’问题,咱们通通下岗。”
此言一出,办公室里顿时发出一片嘘声,大家都把不满的目光投向许珂,显然是在埋怨他工作不力,将大家拖累了。
“许珂,你当着大家的面表个态吧!”熊威再一次点了他的名。
许珂被逼到墙角,只好保证道:“主任,三天之内搞不定赵凤霞这个‘钉子户’,我提头来见!”
熊威对他的表态还算满意,瞪了他一眼,这才走了。许珂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憋屈,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养父母为了他的工作费尽心思,他不敢再把这事跟他们说。他想起亲生父母来,特别想跑回家扑进他们怀里大哭一场。
他立即冲出会议室,跑下楼,骑着摩托车往沙坪县方向开去。去他妈的拆迁,去他妈的“钉子户”,今天什么也不想,回家看父母去!
他沿着乡间小路进入山下的村庄,就在快要到达家门口时,他看见屋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小车,还有点儿眼熟。
他停好摩托车走近一看,居然是他养父许炎君的旧“别克”。他心里猛然一跳,养父怎么会在这里?
满心的疑惑使他放慢脚步,悄然走到自家门口,靠在一棵大树后边,探头朝屋里看去。
堂屋里亮着灯,许炎君正在大门里边坐着,而他的亲生父母于满仓、孙菊及姜荣和阿慧居然也在场。看他们交谈的语气和表情,显然是认识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沉住气,接着往下看,只见许炎君掏出钱包,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递过去一沓钞票,嘴里还说:“多谢你们在我儿子面前演了这一场戏,如果不是这样,我还真怕他离开我们……”
许珂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身子晃了一下,脑袋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待他缓过神来,心中已然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养父许炎君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他踉跄后退一步,脚后跟踩到一个玻璃酒瓶,差点儿摔倒在地。
“是谁?”许炎君听到声音,跑出门来察看。
许珂不想跟他碰面,掉头就跑。许炎君追上几步,看到他的背影,不觉一呆,叫道:“小珂……”
许珂没有回头,飞身跨上自己的摩托车,发疯似的往村子外面开去。乡间土路坑洼不平,摩托车一路颠簸,他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五月的天气并不寒冷,但他却遍体生寒。
他把摩托车的速度开到极限,压抑不住满心悲凉,仰天大哭道:“啊,你们都是骗子!”
许珂回到南州市区,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他把摩托车停在路边,一头钻进街边的一家小餐馆,冲着老板喊:“给我来一瓶白酒!”
老板看出他心情不好,答应一声,麻利地给他上了一瓶二锅头,然后挽起衣袖进厨房炒菜去了。
许珂拧开酒瓶盖,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火辣辣的酒液灌入喉咙,呛得他连眼泪都快咳了出来。
不多时,女老板将两个小菜端了上来。许珂心情烦躁地喝着闷酒,没过多久,一瓶白酒就见底了。他平时酒量就浅,这时一斤二锅头下肚,整个人就飘忽起来。付了酒钱走出小店,他也不想回家,就骑着摩托车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晃晃悠悠地游荡着。渐渐的,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许珂头痛欲裂,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闯进赵凤霞家,赵凤霞拿起匕首刺破了他的衣服,他们扭打在一起,他狠狠地将赵凤霞推倒在沙发上,抓住她还在流血的手指在拆迁协议书上按下了手印……
他睁开眼睛醒过来时,太阳光已经从窗户里透进来,晃得他眼睛疼。他看看表,已经是上午8点,他急忙翻身起床,脑袋一晕,又重重地倒在床上。
他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如同播放电影一样回闪着昨晚做过的梦,梦里的一切竟是那么真实,让他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他昨晚的真实经历?
他勉强翻身坐起,取下挂在床边衣帽架上昨天穿的那件外套仔细检查,外套的两边肩膀处完好无损,并没有被水果刀刺破的痕迹。他用力捶着自己的头,看来自己昨晚真的是喝酒喝糊涂了,竟然把醉酒后的梦当了真。
可是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呢?麻岭山下,许炎君和他的“亲生父母”……他知道这绝不是一场梦,那种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的刻骨铭心的痛感,是醉酒也忘不了的。
他心烦意乱地穿衣下床,只有母亲一个人在,见他起床,魏东美说:“早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爸今天单位有事,加班去了。”
许珂这才暗暗松口气,坐下来吃早餐。
魏东美一边扫地一边问他:“你昨天怎么那么晚才回家,醉得连家门都快不认识了。”
许珂一怔,看了母亲一眼,见她一脸平静,心想,也许养父所做的一切她并不知情,就说:“昨天碰见了同学,一起出去喝了点儿酒。”
魏东美“哦”了一声,埋头拖了一会儿地,又说:“昨晚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起来上洗手间的时候听见你在说梦话,声音还挺大的。”
许珂一边喝粥,一边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一碗粥还没喝完,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着“熊威”两个字。他不由得暗自皱眉,这个家伙,简直就是一个催命鬼!
他拿起手机,不太情愿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里立即传来熊威粗声大气的声音:“许珂,你在哪里?赶紧到木桹街来!”
许珂心里有点儿怵他,说:“三天还没到呢。”
“不是拆迁的事,”熊威在电话里火急火燎地说,“赵凤霞家的房子昨晚被烧了!”
“什么?”许珂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把魏东美吓了一跳,“怎么会起火的?”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消防和公安都来了。”
“赵凤霞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你赶紧过来!”
他穿了外套,急匆匆骑着摩托车来到木桹街。赵凤霞家围着一大圈人,许珂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抬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赵凤霞家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房子一角已经被大火烧得坍塌下来。
他见熊威正站在前面拉住一个消防员问这问那,就挤过去,问:“主任,怎么会这样?”
“一开始我以为是它自己烧起来的,赵凤霞不是晚上要点煤油灯的嘛,我猜可能是她夜里不小心把油灯打翻了,可是刚才问了消防队的人,他们说如果是油灯倒翻引发的火灾,起火点应该比较集中,也不可能把房子烧成这样,他们怀疑是人为纵火。”
“人为纵火?”许珂吓了一跳,“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到赵凤霞家里放火?”
熊威双手一摊,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一切要等警察调查之后再说。”
“那赵凤霞呢?她怎么样了?”
熊威叹口气说:“听说起火的时候她正在床上睡觉,没来得及跑出来,烧死了。”
“啊?”许珂不由心里一沉。
许珂远远地看见欧阳若从还冒着烟的屋子里走出来,便隔着警戒线叫了一声:“欧阳警官。”
欧阳若抬头一看,莞尔一笑,说:“你也来了。”
许珂抠抠眉毛,说:“这事发生在咱们区里,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赵凤霞她……”
欧阳若的表情有点儿沉重,说:“120急救车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那这么说来,她是被烧死的了?”
欧阳若看他一眼,说:“经法医到场初步检查,被害人并非死于火灾!凶手在她胸口刺了一刀,刺穿了她的心脏,这才是她的死因。凶手作案之后点火把这房子给烧了,企图毁尸灭迹。”
“杀人凶器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一把长约二十厘米的水果刀,只可惜塑料刀柄已经被烧化了,无法从上面提取凶手留下的指纹。”
“那能找到凶手留下的线索吗?”
欧阳若摇摇头,面露难色,道:“命案现场经过了一场大火,又被消防员的高压水枪一冲,一片狼藉,估计很难找到凶手留下的痕迹。”
这时,方可奇喊道:“师姐,龙队叫你。”
欧阳若朝许珂挥了一下手,道:“我先去忙了!”
许珂看着她走进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命案现场的勘查工作一直进行到中午才结束,赵凤霞的尸体被法医车带走做进一步尸检。
下午的时候,许珂在家里忽然接到通知,居委会全体工作人员立即返回单位开会。他赶到单位才发现,原来是欧阳若和方可奇到居委会来调查,所以熊威才把大家都叫回来。
熊威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疑:“我觉得这事可能是黄山干的。”
欧阳若摇头说:“不是他。”
今天中午,她已经请高庙镇派出所的民警去调查过,黄山昨天回家之后就病倒了,从傍晚开始就在镇上的卫生院打针,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病好出院,镇卫生院的医生和护士都可以证明。
许珂则想起了周一拐给赵凤霞下毒的事,说:“会不会像周一拐一样,有村民怨恨赵凤霞做‘钉子户’耽误了自己回迁的时间,所以干脆一刀把她给杀了,然后又放火烧了她的房子?”
欧阳若略作思考后看着他点点头,说:“这倒是有可能。这样吧,你给我一份木桹街居民名录,我们挨个去调查一下。”
正在这时,欧阳若的手机响了,她走到旁边一接听,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对方可奇说:“龙队叫咱们立即回刑警大队,有人找警方自首,说自己就是杀赵凤霞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