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单月号(2017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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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钉子户”的隐秘(下)

让人没想到的是,来投案自首的,居然是赵凤霞的女儿黄菁。

刑警队长龙毅走进来,审讯还没有正式开始,黄菁就情绪激动地叫起来:“警察同志,我招供,我妈是我杀死的,她的房子也是我放火烧的……”

欧阳若给她倒了杯水,安抚她道:“不要激动,你先喝口水,慢慢说。”

黄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才慢慢向警方诉说自己的作案经过和杀人动机。

黄菁开杂货铺做生意,一直都在亏损,她丈夫雷四光并没有正式工作,家里的经济早已是入不敷出,他们很希望能拿到娘家这笔拆迁款,可赵凤霞死也不同意拆掉房子,态度强硬。黄菁感觉到拆迁无望,对不通情理的母亲动了杀念!

她暗中准备了几天,昨天半夜,她回到了娘家,用水果刀杀死了母亲,还放火烧了房子……

听黄菁说完自己杀人纵火的经过,龙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冷峻起来。

黄菁抬起头来,看着三个警察说:“警察同志,我……我不会被判死刑吧?”

欧阳若与队长对望了一眼,说:“你拿刀杀你母亲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的下场了。”

黄菁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忽然低下头,把脸埋进掌心里,呜呜大哭起来。

审讯结束,方可奇不由感叹道:“弑母焚尸,黄菁这个女人也太心狠手辣了。”

龙毅回头瞪了他一眼,方可奇吐吐舌头,立即止住了话音。

欧阳若看见队长脸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破案后的轻松表情,就知道他对这个案子还心存疑虑,就问:“龙队,你觉得黄菁是凶手吗?”

龙毅说:“此案疑点甚多,结案还为时过早!”

“确实还需要再作调查!”忽然间,前面有人接住他的话头。三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法医芮雪正站在办案区门口等着他们。

龙毅快步走过去,芮雪拿出一个白色透明的证物袋递给他。龙毅接过一看,证物袋里装着一枚青色纽扣,他疑惑地问:“这个是……”

“我们对死者赵凤霞进行了尸检,发现她嘴里含着一枚纽扣!”

龙毅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证物袋里的纽扣上印着一匹昂头挺尾向前奔跑的狼,这是着名男装品牌“七匹狼”的Logo。

“她是单独作案吗?”

“据她交代,这个案子是她一个人做的。”

“那这个案子你们确实还需要好好调查一下。”说这句话时,芮雪的目光又落在了证物袋里的那枚纽扣上,“死者死前把这颗不知道哪个男人留下的纽扣含在嘴里,是来不及吐出来,还是有意在给警察留下线索?”

方可奇皱眉说:“难道凶手是个男人?”

欧阳若点头说:“至少凶手中有一个是男人,不排除黄菁与别人合伙作案的可能。”

“龙队,”方可奇凑到龙毅跟前说,“咱们要不要重新审讯黄菁?”

龙毅在办案区门口来回踱了几步,摇摇头说:“暂时不用,黄菁主动来投案自首,显然是为了替他人顶罪,既然她已经决心一个人扛下这个罪名,在咱们没有掌握确切证据之前,是很难再从她嘴里掏出新线索来的。”

欧阳若明白队长的意思,说:“所以说咱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重审黄菁,而是尽快调查清楚这枚纽扣的主人。能让黄菁这么维护的人,只有她丈夫雷四光!我们马上去查雷四光!”

欧阳若和方可奇来到光明大道沙井巷,黄菁的杂货铺就开在这里。两人下车一看,发现杂货铺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欧阳若扭头四顾,方可奇盯着门上的挂锁直皱眉,就问:“师姐,进去看看吗?”

“如果咱们能进去搜查一下,找到雷四光的那件外套,那可就省了不少事了。”

方可奇拍拍手说:“这个简单啊,你要是想进去,我直接拿块砖头把这锁砸开就行了。”

欧阳若瞪了他一眼,说:“咱们是警察,不是小偷。”

方可奇脸红了,嘿嘿一笑,说:“我也就说说,不会真的砸锁。”

欧阳若走到杂货铺的侧面,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正有些沮丧,却听到方可奇在后面叫了一声:“师姐!”

欧阳若回过头来,方可奇往旁边指了指,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杂货铺后面的窗户横栏上放着一根竹竿,上面晾着几件衣服。她一件一件地看过去,居然在靠近树杈的那一头看见一件还没有晾干的七匹狼男装外套。

她把衣服从竹竿上取下来,仔细一看,衣服最下面的一颗纽扣已经不见了。她又拿出证物袋里的纽扣与衣服上的四颗纽扣比对,完全一样。她与方可奇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闪出兴奋的神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方可奇搓着手,说:“看来这个雷四光真的跟赵凤霞之死脱不了干系,咱们立即拘捕他吧?”

欧阳若想了一下,说:“先别急,咱们把衣服拿回去让技术科的同事再详细化验一下。”

两人回到刑警大队,将调查到的情况向大队长龙毅作了汇报。

第二天,技术科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经过比对,基本可以确认纽扣就是从这件外套上掉落的。

龙毅立即再次提审黄菁,黄菁仍然一口咬定自己是杀死母亲并纵火焚尸的真凶。

龙毅问:“你母亲的死,跟你丈夫有关吗?”

黄菁愣了一下,摇头道:“不,与他无关,人是我一个人杀的,火也是我一个人放的。”

龙毅戴上白色手套,拿出证物袋里那枚纽扣问她:“你认识这颗纽扣吗?”

黄菁眯着眼睛瞧了一下,说:“不认得!”

龙毅说:“昨天法医对你母亲的尸体进行了详细检验,在你母亲嘴里发现了这枚纽扣,经过咱们调查与鉴定,确认这枚纽扣来自这件衣服。”

欧阳若从证物袋中拿出了从黄菁家找到的“七匹狼”外套。黄菁一见这件衣服,顿时就变了脸色。

她脸上每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没有逃过龙毅的眼睛。龙毅沉下脸来,开门见山地问:“这外套是你丈夫雷四光的,对吧?”

“是他的……”黄菁的声音忽然低下去。

“他衣服上的纽扣,怎么会在你母亲嘴里,请你解释一下。”

“我……”黄菁在他的逼视下,额头上冒出冷汗,目光开始闪烁起来。龙毅没有再说话,盯着她看。

黄菁终于崩溃,大哭道:“我就知道一定是他干的,一定是他干的……”她再也强撑不下去,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既然是他干的,为什么你要来自首?”

“因为他是我丈夫,我不想他出事啊……”黄菁抬起头时,眼泪已经流得满脸都是。

据她交代,母亲宁死也不同意拆迁,让雷四光感到十分恼火,不止一次当着黄菁的面说,这个倔老婆子,他早晚要砍死她。

昨天天刚亮,雷四光从外面跑回家,神色慌张,外套下摆处还有新鲜血迹。黄菁问是怎么回事?雷四光支支吾吾不肯说,回家后换了衣服洗个澡,倒头就睡。上午的时候,黄菁接到消息说她娘家起火了。她急匆匆赶到木桹街,警察找她问话时,她才知道这是谋杀,凶手用水果刀刺死了她母亲。

黄菁听了之后,忽然想起丈夫早上回家时身上的血迹,再联想到他脸上慌张的表情,心里就已经明白,杀死母亲的凶手不是别人,肯定是自己的丈夫。

她急忙赶回家,质问丈夫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雷四光却不说,提了个挎包急匆匆出门,说要出去避一下风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菁一个人坐在家里,越想越害怕。为了消除雷四光的杀人罪证,她特地将带血的外套重新清洗了,企图毁灭证据。

“洗完衣服,你就跑到公安局来自首了,对吧?”欧阳若一边做着审讯笔录,一边问她。

黄菁点头说:“是的,我原本以为你们不会再继续追查下去了,谁知道……”

欧阳若从审讯笔录上抬起头瞧她一眼,感叹道:“你对雷四光倒是一片痴心啊!”

黄菁的目光黯淡下去,说:“嫁鸡随鸡,他虽然有各种不好,但对我还算体贴。我妈已经死了,弃车保帅,我当然不希望他再出事。”

“可是,如果你真的被警方认定为杀人凶手,很可能是要被判死刑的,你难道不怕吗?”

黄菁低下头,半晌摸着肚子说:“我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孕妇不会被判死刑,对吧?”

龙毅扭头与欧阳若对视一眼,良久才说:“我国刑法确实有这样的规定,怀孕的妇女不适用死刑。你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吧?”

黄菁低下头说:“我只是希望他没事……”

“黄菁,你抬起头来,”龙毅忽然叫一声她的名字,表情严肃地说,“雷四光现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黄菁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摇头说,“他走的时候,只说要去广东打工……”

龙毅敲着桌子说:“你再好好想想,他有哪些地方可以去,你不希望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一个永远也回不了家的逃犯父亲吧?”

黄菁一愣,半晌才哭着说:“我想不出来,他交的都是酒肉朋友,不会收留他,除非……”

“除非什么?”龙毅的目光闪了一下。

黄菁犹豫了一下,说:“除非他回乡下老家,可能还能躲上几天。”

欧阳若问:“他老家在哪里?”

“在咱们市下面的白杨店镇八一村。”

欧阳若迅速地将她说的这个地址记录下来,审讯结束后,龙毅立即带着欧阳若和方可奇,还有几名年轻刑警,直奔白杨店镇,在村民的引导下,将还在床上睡懒觉的雷四光一举抓获。

雷四光被押回了刑警大队,龙毅立即带着欧阳若和方可奇对他展开审讯。龙毅问:“知道咱们为什么抓你吗?”

雷四光倒也爽快,点头说:“知道,不就是为前天晚上的事嘛!”

龙毅直视着他道:“雷四光,我们警方现在有充分的证据怀疑你杀死你岳母赵凤霞,并且纵火焚尸,你有什么话说?”

“什么,”雷四光差点儿从审讯室里蹿起来,“你们是为这事抓我?”

“那你以为咱们是为了什么事抓你啊?”龙毅双目如电,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一般。

“我以为……”雷四光伸长脖子似乎想要辩解,但话一出口却又立即止住,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了一下,“我没以为什么!”

欧阳若鄙夷地瞧他一眼,说:“你倒好,杀人之后一走了之,却苦了你老婆。”

“我老婆怎么了?”雷四光身子前倾,盯着她急切地问,“她没事吧?”

“为了让你脱罪,她跑到公安局来投案自首,说纵火焚尸的事,都是她干的。”

“这个傻女人!”雷四光闭上眼睛,身子重重地往后一靠。沉默半晌,他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三个警察问,“那你们怎么又怀疑我了?”

龙毅说:“法医在赵凤霞嘴里发现了一枚纽扣,经过鉴定,这枚纽扣是你外套上掉的。”

“从我衣服上掉下来的?”雷四光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愣了好久才说,“我怎么说身上的扣子少了一颗,原来是落在她那里了。”

龙毅从证物袋里拿出那枚纽扣摆在他面前,冷声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雷四光一脸苦笑,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请放过我老婆,她怀孕了,经不起折腾。”

审讯完了之后,欧阳若接到许珂的电话,约她出去吃饭。她来到餐馆时,许珂已经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等着她。她笑盈盈地说:“我上次只是开个玩笑,你还真要请我吃大餐啊?”

“当然,说话要算数,我说过等赵凤霞的案子破了就请你吃大餐。我在网上看到新闻说,杀死赵凤霞的凶手你们已经抓到了,对吧?”许珂瞧瞧她,目光又快速地移开,“再说我也想见见你!”最后这一句,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可是偏偏还是让欧阳若听到了。

她抿嘴一笑,假装没听见,问:“你说什么?”

许珂脸色微红,改口问道:“听说你们抓到的杀人凶手,是黄菁的丈夫雷四光,对吧?”

欧阳若点头说:“是啊,雷四光已经认罪了。”

“既然这样,那我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许珂小心地问。

欧阳若问:“什么事?”

许珂迟疑了一下,说:“赵凤霞是‘钉子户’,这你是知道的。现在她已经死了,房子也已经烧得不成样子,我们已经跟她的继承人黄菁协商好,她已经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了。可是那里发生过命案,现在还被你们警方封锁着,主任叫我来问问,能不能把警戒线给撤了,咱们好施工。”

“行啊,没问题,我回去跟龙队说说。”欧阳若眼珠一转,看着他说,“哎,你该不是为了这事才请我吃饭的吧?”

“不是不是,知道你忙,我也是好久没有见你了,这不是听说你们破了案嘛,所以第一时间约你出来……”许珂说到这里,顿时一脸窘态,低下头去红着脸不敢看她。

欧阳若却比他大方得多,把手从饭桌上伸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说:“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不过做一个女刑警的男朋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女刑警的男朋友?”许珂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你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我从来就没有反对过啊!”欧阳若饶是再大方,这时也忍不住脸上飞起了红霞。为了化解自己的尴尬,她又说,“解决了这事,你估计就能转公务员了吧,你父母肯定高兴!”

一说到自己的父亲,许珂的表情就不由得黯淡下来。欧阳若看出他有心事,问:“怎么了?”

许珂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寻亲被骗的经过跟她说了。欧阳若听罢也唏嘘不已,安慰道:“你心中记挂着亲生父母,慢慢寻找,总能找到的。”

许珂点点头,轻叹一声,一仰头,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许久没有再说话。

下午,欧阳若返回单位上班,因心中记着许珂托请她帮忙的事,就到队长办公室去找龙毅,谁知还没有说上两句话,就有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亮着粗嗓门说:“老龙,我找你借个人。”

欧阳若抬头一看,来者是市局缉毒科科长安铁军。龙毅问安铁军:“老安,你想借什么人?”

安铁军语速很快地说:“最近你们刑拘了一个叫雷四光的犯罪嫌疑人,对吧?正好我那边有一个涉毒涉黑的案子,他也牵涉进去了。我想把他‘借’过去审一审,看能不能把这案子深挖一下。”

“这个没问题,但你得给我说一说大致情况,不能出什么乱子。”

安铁军知道他素来办事严谨,把自己正在经办的一个涉毒涉黑的案子简单说了一下。

南州市这几年一直活跃着一个贩毒团伙,为首的大头目外号叫老鹰。半个月前,城里又出现了另一拨毒贩,老大脸上有两道刀疤,所以外号叫花脸李逵,是外地人。老鹰觉得一个外地佬凭什么抢自己的生意?于是纠集了一大帮兄弟去找花脸李逵,这里面就包括雷四光。双方火拼了一场,花脸李逵被砍成重伤,至今仍躺在ICU病房没有醒来。

经过几天的严密布控,安铁军带人一举将老鹰一伙全部抓获。在审讯过程中,老鹰和他手下的人都一口咬定,将花脸李逵砍成重伤的是雷四光。

龙毅听罢,“嗯”了一声,问:“他们火拼是什么时候的事?”

安铁军说:“是这个月25日的半夜,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3点多。火拼的地点在城西常德路,位置有点儿偏僻,街道两边也没有住户,所以也没有人及时报警……”

“从25日半夜,一直到次日凌晨3点,那也就是26日了。”龙毅的眉头忽然皱起来,“老安,你确定是这个时间吗?”

安铁军点头说:“完全确定,事发路段安装有治安监控,经过被记录下来了。”

欧阳若心里一沉,扭头看看队长,龙毅脸色铁青。按照他们的调查,26日凌晨,雷四光应该是在赵凤霞家里杀人放火。木桹街在城东开发新区,常德路在城西近郊,这中间的距离少说也有几十公里路,雷四光怎么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

龙毅忽然一拍桌子,起身就走。安铁军跟着跑出办公室,问他:“老龙,雷四光这个人到底借还是不借,你倒是给个话啊?”

龙毅回头说:“抱歉,这个人暂时还不能借给你,我还要再审,审完立即给你‘送’过去。”

不等安铁军回话,他已经快步走向审讯室,对欧阳若说:“把雷四光带到审讯室!”

欧阳若点头说声“是”,很快就将雷四光带进了审讯室。龙毅一见他,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提起来问:“我再问你一次,26日凌晨,你在什么地方?”

雷四光一脸无辜地说:“在我丈母娘家杀人放火啊。”

“但我们警方却调查到那个时间段,你正在几十公里外的城西常德路跟别人火拼。”

“火拼?”雷四光脸上的表情变换了一下,但还是说,“你们搞错了吧?”

“你别耍花招,影响警方查找真凶。”龙毅将他推到审讯椅上坐下,“现在咱们有人证!”

“人证?”雷四光冷哼一声,“是谁?”

“你老大叫老鹰,对吧?咱们缉毒科的同事已经将老鹰一伙一网打尽,他们说你……”

“你说什么,老鹰被抓了?”雷四光急了。

龙毅点头说:“是的,他和他手下的小弟全都在咱们公安局呆着呢。”

“我靠,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得我差点儿做了一回冤死鬼。”雷四光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调查得没错,那天晚上我确实和老鹰他们在一起,没有杀我岳母。”

龙毅不由脸色一沉,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承认自己杀人焚尸?”

“唉,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雷四光叹了口气,沉默片刻,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雷四光染上毒瘾好几年了,他和黄菁的钱,都被他拿去买了毒品,后来实在拿不出钱了,就只好做了老鹰的马仔,一面替他送货一面挣钱买毒品,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以贩养吸”。

那天晚上,老鹰和花脸李逵两帮人火拼,火拼中,他挥刀将花脸李逵砍倒在地。而他身上的血迹,也是血拼留下的。

为了自保,他决定回乡下父母家里躲两天,避避风头。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身上的血迹和慌张的举动让他老婆黄菁误会了。

“赵凤霞含在嘴里的纽扣又是怎么回事?”龙毅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盯着他问。

雷四光晃着脑袋说:“这个我可真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和我老婆去了不少次她娘家,我完全不记得那颗扣子是什么时候掉的,恐怕是死老婆子临死还要冤我一次!”

龙毅和欧阳若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里同时想,这倒是有可能。又审问了一阵,雷四光并没有再提供更多新线索。

黄菁和雷四光都不是真凶,案情又回到了原点。刑警队的案情分析会开了近两个小时,也没有一个具体结果。龙毅摁掉手里的烟屁股说:“这样吧,咱们再把所有线索重新梳理一遍,每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这次线索梳理终于在后半夜有了进展。最早发现赵凤霞家起火的居民拍了视频发朋友圈,龙毅把镜头反复看了好几遍,发现拐角处隐蔽的地方,有一辆小车正加速驶离案发现场。

龙毅沉吟道:“如此看来,这辆小车就十分可疑了。车子离起火地点这么近,司机却并没有报警,这就有点儿不正常了。”

欧阳若明白队长的意思,立即将视频资料交给技术科的同事,看能不能使用技术手段提高视频清晰度,截取到车牌号。

第二天早上,技术科反馈信息说,画面太模糊,没有办法看清楚车牌号。唯一能从画面中解读出来的信息:这是一辆别克小车,车身为白色,型号是早几年出产的。

欧阳若提议说:“要不去找车管所,把全市范围内这种型号别克车的车主信息全部调出来,咱们一个一个地去查。”

龙毅摇摇头说:“这个型号的别克车很便宜,也很大众化,最重要的是,咱们现在没有办法确认这辆小车是本地车,所以等同于海底捞针了。”

方可奇说:“这样吧,咱们把照片公布在电视和网络上,寻找目击者,也许能找到线索。”

龙毅在窗户前踱了几步,无奈地说:“也只有这样了,赶紧联系网站和电视台!”

欧阳若和方可奇拿着照片领命而去。电视台和网站的行动十分迅速,不到一个小时,带着这张照片的寻找目击证人的消息就插播出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消息才放出去半天,就有人来自首了。

龙毅一行加班审讯了前来自首的人。来人是个温和的中年男子,一副老干部的模样。他上前握住龙毅的手说:“警察同志,我是来自首的,赵凤霞那个案子是我做的……”

龙毅摆手止住他的话头,把他带到讯问室,先问了他的姓名住址和年龄,那人说他姓许,叫许炎君,工作单位在住建局。他生怕警察不相信自己,还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们看。

龙毅表情严肃地看着他问:“你为什么要杀赵凤霞?你们有仇吗?”

许炎君说:“我跟她本来没有任何交集,但是她不该挡住我儿子的路。”

“你儿子?”龙毅和欧阳若都愣了一下。

“我儿子是个大学生村官,在木桹街居委会上班。我早就为他打点好一切,只要他能顺利完成拆迁任务,年底评上优秀,就能被选拔到乡镇工作。谁知赵凤霞宁死不肯拆迁。我这一辈子的心血都放在了我儿子身上,我绝不能容许我儿子的锦绣前程毁在一个‘钉子户’手里,所以就对赵凤霞起了杀心。我用水果刀刺死她,再把她的尸体和房子四个角都点了火,准备毁尸灭迹。谁知今天看了电视新闻,才知道警方拍到我的车了……”

欧阳若听他说到这里,心已经开始往下沉,颤声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许珂,”说出儿子的名字之后,许炎君马上又后悔了,看着他们道,“你们不会搞连坐吧?这事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龙毅点了一下头,说:“如果我们查明你是单独作案,自然不会牵涉到他人。”

许炎君松了口气,连连说:“那就好!”

审讯完许炎君,龙毅发现坐在身边的欧阳若脸色苍白,问她:“小若,你不舒服吗?”

欧阳若缓过神来,摇头说:“没事,可能是这几天连轴转,有点儿累了吧。”

“放你两天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欧阳若用手扶一下额头,说:“不用了,案子还没了结呢,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她换了个话题,看着队长问,“龙队,你觉得这个许炎君说的是实话吗?”

龙毅一边在屋里踱着步子,一边思索着说:“我觉得他的话是比较可信的,因为他的供词里提到了一个细节,他说他用打火机点燃赵凤霞的尸体及屋子的四个角落,这个与消防大队发给咱们的火灾勘查报告里的结论是一致的。”

欧阳若点头说:“是的,这个细节咱们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只有凶手能准确地说出来。”

“所以我才觉得许炎君的口供是比较可信的。”龙毅看了看她和方可奇,“当然,这些咱们还得想办法去调查核实。”

欧阳若犹豫了一下,说:“龙队,许炎君的儿子许珂我认识,我觉得咱们应该接触一下他,看能不能从侧面印证许炎君的供词。”

“好的,让方可奇跟你一起去吧。”龙毅点头同意。

欧阳若和方可奇一同来到木桹街居委会时,许珂正在跟熊威一起开会。熊威一见欧阳若,就朝许珂挑了一下眉毛,说:“美女警官肯定是来找你的,你好好招待一下,记得问问她赵凤霞的房子咱们什么时候能拆,可不能再拖了。”

许珂脸上有点儿发烫,急忙起身走到门口迎住欧阳若,带着她往自己办公室走去。熊威是个老江湖了,一见方可奇跟在两人身后,就忙拉住他说:“警察同志,我有个问题想向你反映一下。”方可奇回头看了他一眼,只得留下来。

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后,许珂一边给欧阳若倒茶,一边问:“赵凤霞的案子抓到凶手了吗?”

欧阳若坐直身子说:“是的,凶手自首了。”

许珂忙问:“凶手是谁?”

欧阳若避开他的目光,说:“凶手你认识,姓许,叫许炎君。”

“什么?”许珂一愣,手一抖,手里的茶杯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那是我爸!你肯定搞错了,我爸根本不认识赵凤霞,怎么会杀她?”

“你爸已经说了他的作案动机,他觉得赵凤霞阻碍了你事业进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许珂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爸怎么会为了这个去杀人?”

欧阳若用冷静的声音说:“根据咱们警方的调查,你爸所作的供述基本属实。”

“他在哪里?”许珂站到她面前说,“我想见他。”

“他现在还被羁押在咱们刑警大队,案件判决前,犯罪嫌疑人是不允许会见亲友的。”

许珂拉住她的手央求道:“小若,我一定得见到他,你帮我想想办法。”

“那我跟队长请示一下。”欧阳若走到一边,掏出手机给龙毅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后,她转身对许珂说,“龙队已经同意了,但你们父子不能单独见面,必须要有警员在场。”

“多谢了,咱们这就去吧。”

正好这时,方可奇也从熊威的办公室走出来,三人一起驱车来到刑警大队。

欧阳若先带许珂去见了龙毅,龙毅一脸抱歉地对许珂说:“你父亲说他现在不方便见你,还托我跟你说一声抱歉,叫你不要记恨他,无论你是否找到亲生父母,都请你照顾好你妈妈。”

许珂呆在那里,眼泪就流了出来。

欧阳若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就对龙毅和方可奇说:“龙队,你们先下班吧,我留下来陪陪他。”

等他们走出办公室后,欧阳若拿出纸巾轻轻为许珂擦去脸上的泪水。许珂握住她的手说:“小若,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爸,他年纪大了,别在审讯的时候再吃什么苦头。”

欧阳若点头说:“放心,我会的。”

许珂说了声“谢谢”,欧阳若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要不然你妈会担心的。”

许珂回到家时,已经将近晚上7点,魏东美已经做好晚饭在家里等着他。

回来的路上,许珂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该怎么把父亲的事告诉母亲,但在开门的一刹那,他看见母亲眼圈红肿,拿着手绢在抹眼泪,心里明白过来,父亲做事一向严谨,他去公安局之前一定已经打电话向母亲作了交代。母子相见,都有一股心酸涌上心头,许珂默默地抱着母亲的肩膀在沙发上坐下,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但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

过了许久,魏东美说:“你也累了一天,洗完澡早点儿回房休息。”

许珂点点头,走进浴室后,又把头埋在洗脸池中,失声痛哭起来。直到外面的魏东美听见哭声来敲门,他才抬起头,一面说“妈,我没事”,一面拧开热水器的开关,开始洗澡。

就在他脱去衣服,转过身往自己身上淋热水的时候,忽然从身后的镜子里瞥见自己左边肩膀背后似乎有什么痕迹。他对着镜子扭头仔细察看,这才发现那儿竟然有五道抓痕。

他不由得怔了一下,抓痕呈暗红色,应该有几天了。这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抓上去的?

他用力回想了一下,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镜头:赵凤霞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划破他左边肩头的衣服,然后又突然伸出手指抓向他的肩膀……

他顿时手脚冰凉,愣在原地!

许珂也不洗澡了,立即披了一件浴衣跑出来,冲进自己房间,找出那天穿的那件外套,但是衣服完好无损,连个补丁也没有。

他皱了一下眉头,又翻开衣服检查向内的一面。他有一个习惯,每次买了新衣服,都会先剪掉里面的品牌标签再穿,他清楚地记得这件外套内里的标签也被他剪掉了。可是翻开看时,缝在衣服里面缝隙里的白色标签赫然在目。很显然,有人用新外套替换了他穿过的那件破外套。

他如遭电击,愣在原地,抱着自己的头,一遍遍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他受了父亲的欺骗,喝得酩酊大醉,开着摩托车乱走,然后……他下意识地来到让他身心交瘁的赵凤霞家,醉醺醺地要赵凤霞签字,两人吵架了。赵凤霞拿刀逼他走,打斗中还刺破了他肩膀上的衣服,他用力将赵凤霞推开,她扑倒在沙发上呻吟着,突然抓着他的肩膀开始哀鸣……

赵凤霞被他扑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她手里的水果刀刀尖似乎正对着自己的胸口!

想到这里,他突然“啊”地发出一声惊呼:难道是我无意中杀死了赵凤霞?

只有这样,父亲的反常举动才有合理的解释!

那天,他无意中识破父亲的骗局,从麻岭山下于满仓家门口逃离时,父亲怕他出什么事,就一直开车跟在他后面。后来,他喝醉酒翻墙进入赵凤霞家时,父亲也一定跟着,知道凶手是他!

父亲把后半生的希望都放在儿子身上了,他绝对不允许儿子出任何意外。于是,他放火烧了案发现场,再替儿子顶罪!

想到这里,许珂拿着那件外套,跑进母亲房间,说:“妈,有件事我想问问您。”

魏东美抬头看见他手里的衣服,脸色一变,身子晃了一下,手捂胸口慢慢向后倒在沙发上。

许珂吓了一跳,急忙拨打120,送母亲进医院急救。经过抢救之后,魏东美总算转危为安。医生对许珂说:“你母亲心脏有问题,最好不要刺激她。”

许珂闻言,只得默默点头。

晚上,他一边在病房里陪护母亲,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现在母亲已经病倒,如果刺激她,母亲有个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他在病房里来回踱着步子,忽然心头一跳,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欧阳若,也许现在能帮他查明真相的,就只有她了。

第二天早上,趁着母亲情况好转,许珂瞅了个空子离开医院,给欧阳若打了个电话,在市公安局对面的一家咖啡馆见了欧阳若。

她见到许珂脸色苍白,眼圈也是黑的,不禁有些心疼,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许珂轻轻地说:“小若,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件事。”

“什么事?”

许珂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昨天晚上发现的一些疑点和自己的推理跟她说了。欧阳若听后惊得连杯子里的咖啡都洒了出来,道:“你的意思是,你才是杀死赵凤霞的凶手?”

“是的,我怀疑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知道我是警察吗?”

许珂凝望着她说:“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请你帮我调查。如果我真的是杀人凶手,我希望你能亲手逮捕我!”

欧阳若看着杯子里的咖啡,低头沉思片刻,说:“如果你的推理成立,目前还有两个疑点。”

“哪两个疑点?”

“第一,你走的时候她还没死,她为什么不打电话自救,或者报警?”

许珂不由得摸摸下巴,说:“这倒也是,我一直在逼她拆迁,她对我恨意颇深,所以她就算要死,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我!”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这么做。”欧阳若索性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伸出两根手指头说,“至于第二个疑点,就是那枚纽扣。”她把赵凤霞嘴里那枚纽扣的来历跟许珂详细说了一遍,“咱们警方也判断是在她临死之前含进嘴里的,但问题是,是谁放的?”

“会不会是我爸做的?”

“这个可能性不大。你爸并不认识雷四光,不可能知道那枚纽扣是他的。”

许珂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欧阳若不知不觉间已将杯子里的咖啡喝尽,她放下杯子,说:“这样吧,咱们再去现场看看,也许你重返现场,会有一些意外发现。”

许珂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来到木桹街,因为案子一直没破,赵凤霞家的火灾现场仍然被警方的警戒线围着。两人进入现场,家具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茶几上有一个被烧得只能看得出轮廓的电话机。

许珂在现场比划着说:“当时赵凤霞被我推倒在沙发的这个位置,我并不知道水果刀已经刺进她胸口。电话机就在她旁边,她一伸手就可以拿到。”

欧阳若一边看着现场的情况,一边说:“但她为什么没有打电话呢?”

两人正说着话,却忽然听到房子后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两人吃了一惊,立即从后门跑出去,只见房子被烧塌的角落里,有一个男人正跪在地上烧着纸钱,前面还摆了一些祭品。见到有人靠近,那人慌忙起身,掉头就跑。

“站住!”欧阳若和许珂同时叫了一声,快步追上,截住对方。许珂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道:“黄山,怎么是你?”

“啊?”对方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两个,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他是黄益坤,”欧阳若说,“黄山嘴里没有镶金牙。”

许珂仔细一看,那老头嘴里果然隐约露出两颗黄灿灿的金牙,再细看,发现对方长得比黄山略高,看上去也要年轻一些。

对方显然吃了一惊,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堂哥?”他说出这句话,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欧阳若道:“你真的是黄益坤?”

见到对方点头,她又问:“为什么你堂兄跟我们说你已经死了?”

“那是骗你们的,如果他不这样说,你们一定会继续追查我的下落。”

欧阳若盯着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益坤的目光闪了一下,叹口气说:“这个事,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二十年前,黄益坤离家出走之后,先是在外面流浪了几年,后来他跟同厂打工的一个女人好上了,两人同居了一段时间,那个女人就催他回家结婚,可是黄益坤跟赵凤霞没离婚,是领不了结婚证的,情急之下,黄益坤只好给了堂兄一点儿钱,跟独居单身的堂兄互换身份证。黄益坤怕露出马脚,于是结婚后跟老婆一起去了邻镇生活,让堂兄不要对外透露自己的下落。

昨天下午,黄益坤接到堂兄的电话,说他老婆赵凤霞被烧死了。毕竟夫妻一场,黄益坤连夜从曲江市赶回来,准备来祭奠一下赵凤霞。

许珂和欧阳若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黄益坤“死”而复生的真正原因。

欧阳若想了一下,问他:“我听赵凤霞说,你曾经往家里打过一次电话,是不是?”

黄益坤点头说:“是的,那时我想叫我老婆出来打工,可是她为了我儿子,死也不肯离开。”

“为了你儿子?”欧阳若一怔,“你儿子已经溺水身亡好多年了吧?”

“我儿子是在河里游泳时不见的,我们到派出所报了警,警察派人沿河找了三天,没有找到孩子,警方最后的结论是孩子已经溺水身亡,尸体无法打捞。但是我老婆却告诉我,她听跟我儿子一起游泳的孩子说,那天他看见我儿子一个人游到了河中间,然后有一艘船从河里驶过,等船过去后,就没有再看见我儿子。我老婆怀疑我儿子没有淹死,而是被船上的人拐走了。当时我儿子已经五岁了,也许还记得自己的家,所以我老婆就死守在这里等着孩子回来。我当时正伤心,骂了她一句疯婆娘,两人就吵了起来。她当时就拿着一把铁锹在后院挖个坑,把儿子的一堆玩具用一个箱子装了埋进地里,当时闹出很大动静,估计左右邻居都听见她挖土的声音了。我气得打了她一巴掌,摔门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欧阳若和许珂对望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才终于明白赵凤霞死也不肯拆迁的原因,她是要在这里等儿子回家呀!

黄益坤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讷讷地说:“我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大变化,我在家的时候,这里还是城市远郊的农村,村子前面还有一个小山包,我都快认不出回家的路了。”

许珂抬头看着眼前的世纪大道,大道上车水马龙,已经完全看不出旧时小山包的影子,再看看木桹街周围那一排排高楼大厦,更是难以想象以前这里竟然是一片片农田。

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扭头问黄益坤道:“这条世纪大道,原来是山包的时候,上面是不是种满了果树?”

“是啊,上面是个果园,”黄益坤用手指着山包的大概位置说,“那里是山,山下那边就是农田,我儿子经常去山上玩……”

许珂看着周围的景致,他沉睡的记忆渐渐被唤醒,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自己和几个小伙伴在山上掏鸟窝,父母在山下的农田里大声叫他不要爬那么高的树,小心摔着……

半晌,许珂问:“你儿子身上有胎记吗?”

“有啊,他身上有一个青色胎记,看上去有点儿像个葫芦,那时我们还笑他是葫芦娃呢!”

“胎记在什么位置?”许珂的声音颤抖起来。

黄益坤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说:“就在这里,左边肩膀背后,大概这个位置吧。”

许珂转过身去,将衬衣拉下一半,露出整个左边肩膀,问:“那块胎记,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欧阳若和黄益坤抬起头时,同时看到了他左边肩膀后面的那个青色胎记,形状就像一个葫芦,胎记旁边还有几道抓痕。

欧阳若发出“啊”的一声惊呼,黄益坤则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上前一步,凑到他背后仔细瞧着,甚至用手摸了一下,才确定这是真的。

他不由大吃一惊,一步蹿到许珂跟前,盯着他问:“你身上怎么有这样的胎记?”

许珂穿上衣服后,哽咽着说:“我现在的父母,并不是我亲生父母,大概在二十年前,五岁的我经人贩子之手被拐卖到现在这个家里……”

“二十年前,五岁时被拐卖,还有身上的葫芦胎记,”黄益坤踉跄后退一步,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难道……你是我儿子?”

“我……我也不知道,五岁前我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我只记得自己好像是被塞在一个黑暗潮湿的小木箱里被人带走的……以前我以为那是一个车厢,现在想来,也许是一个窄小的船舱,我应该是被人藏在船舱里带走的……”

“那你一定是我儿子,一定是我儿子!”黄益坤忽然跪在地上,“老婆子,你看见了吗?你二十年的等待总算没有白费,咱们的儿子回来了,他回来了……”说到最后,他已是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许珂急忙将他扶起,黄益坤突然紧紧拥住他,两只拳头使劲在他背上捶打着,泣声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许珂也张开双臂抱住他苍老的身体,什么话也没有说,已是泪流满面。

欧阳若忍不住别过脸去,轻轻擦拭着眼睛里溢出的泪水。

这样一来,所有的疑点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那天晚上半夜里,许珂酒后闯入赵凤霞家,逼迫赵凤霞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赵凤霞拿起水果刀划破他的衣服,意外看见他左边肩膀后面的葫芦形胎记,立即认出他就是自己失踪二十年的儿子,那道血色抓痕就是她心情激动之下想要抓住儿子时留在他肩膀上的。

只可惜老天无眼,赵凤霞还没有来得及跟儿子相认,她就被许珂推倒并意外地被自己手中的水果刀刺中心脏。她感觉到这一刀刺得太深,已经无可挽回,她不想在死后让儿子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所以不肯呼救。

这枚后来让警方走了不少弯路的纽扣,应该是几天前雷四光和黄菁一起到她家劝说她在拆迁协议书上签字时,无意中掉在她家里的,当时被赵凤霞随手捡起放在茶几上。她临死前把这枚纽扣塞进嘴里,是想把杀人罪名嫁祸给这个不争气的女婿。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许珂离开后,她刚咽下最后一口气,许珂的养父许炎君就闯进她家,让事情发展的方向完全偏离了她原本的计划……

听完欧阳若的推理,许珂脑海里又闪过那天半夜他离开赵凤霞家时,回头最后一瞥看到的画面,赵凤霞扑倒在沙发上无法起身,嘴里痛苦地哀叫着:“你别走……”同时极不甘心地向他伸出一只手,像是要把他留住。

直到现在,许珂才明白那句“你别走”的含义,可是已经太迟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