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画家的作品
夕阳的最后一缕红色微光混着紫色的夜空,被林立的高楼吞噬,乌鸦嚎叫着飞向一个方向,那里有他们的食物。夜幕悄悄降临,星星点上了夜空,行人们都踏上了回家的路,这时候的瑞博温正站在一副画前,手里拿着一封破旧的信件。
那是一副镶嵌在华丽画框内的少女的画像,随着时间的流逝,鲜红的双唇和裙摆变成了黑褐色,糊成一团,肩上点缀的玫瑰花瓣慢慢模糊,发黑,最深最厚,最早落下的那一笔不会改变,周围的鲜红却晕染开,变浅便宽,呈现出的像是一道道伤口。女孩的神情静谧美好,似乎身上的玫瑰或伤口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她就那么安睡着,好像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今日起,不再供画。”信上除了地址,只有这些内容。
“哈?”瑞博温一脸茫然地看着信件,时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绘制的有些变形的少女画像。
“今天起就不供画了?她又发什么神经!我为了这些画对着她低声下气地供着,她给我来这一手,什么意思?!”
瑞博温生气地将手中的信件揉成一团,砸在地上,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调: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接着画!”
另一边的阿兰依旧在为已经被毁的画而痛心,近几天他正在考虑是否要再去一次画家那里,却收到了那边寄来的不再供画的信件。这实在太过于突然,所以阿兰决定去亲自问问一探究竟。
他收拾好出行的工具,披上一件黑色外套,匆匆行走在夜色中,时不时发出一些嘟囔:“至少希望那个怪人还活着,这种画可不多见了。”
管家的车在画家住的巷子前停下,瑞博温下了车,提着一把黑色长伞走了出来:
“听说今晚会下雨……”
她不悦地踏着小高跟走进巷子,鲜红小礼裙的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摇晃,正当愤怒与疑惑在脑海徘徊,准备直接到画家屋里去找人算账的她,却在不远处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她还有别的客户?好家伙,还藏了这一手!”瑞博温愤怒地加快了脚步,她不想管那位画家的其他客人,画家撒了谎,那结果就该由她自己承担!
阿兰在不远处看到了车,虽然诧异于居然有其他人也会在此刻拜访这家伙,但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对,毕竟独家供画什么的想想也不太可能:“啊,好吧。”他叹了口气拐进巷子,入眼的却是一个微妙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烧画的小……”
话口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平息情绪,遏制住了本将脱口而出的不雅之词。
走了一段路,瑞博温感觉到身后有人,脚步愈发加快。
“果然不是独家特供的,真是掉价!”
瑞博温的雨伞尖时不时地敲击着地面,逐渐走到了一栋破败的屋子前:
那屋子从外面看不出什么,但是门没有上锁,打开一看,门内的景象仿佛刚刚被轰炸机轰炸了一番,地面一片焦黑,门口堵着已经看不出原型的什么东西,似乎是木制的,堆在地上露出黑漆漆的铁钉,显然是“闲人免进”的意思。
“几天不见,这屋子怎么成这样了?”
看着眼前毁了自己的画还放鸽子的罪魁祸首,阿兰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静观其变,看起来她的目的与自己相同,想必也是收到了信。此刻不是旧事重提的好时机。
“真是……没想到。”
阿兰回想起经历过的灵异事件,又看看屋子诡异的状况,感慨道:“变成这样了?看来她多半是没了。”这种奇怪的创作方式不会出事才是值得奇怪的啊。他心中暗想,等待另一位访客先做出行动。
瑞博温在屋子里走动,时不时翻翻被弄乱的画具和散落在地上的尸块等材料,看着身后那人似乎有点眼熟,但脑子里一片模糊,不太记得了。
“你也是她的客户?”瑞博温拎着一个血淋淋的肉块举在自己面前,看着对方。
阿兰进门后就观察着尸块和血迹的形成时间,听到对方的问话随口回答:“啊,算是吧,在她这里买到了不错的东西,可惜被毁了。”他瞥了一眼对方,似乎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但对方不为所动甚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态度着实令人恼火。
他敲击甩棍引出藏在袖口的黑白相间的蛇:“能闻到吗?”他观察到蛇茫然的状况,“不行吗,辛苦了。”他把蛇塞回袖口,看着眼前不停把一堆东西乱丢的瑞博温。
蛇没有反应就说明这里没有其他活人。他并不打算在这里围观事故现场,但巷口的车实在难办。
他挥起甩棍直接砸在瑞博温的右肩上,并没有很重,但瑞博温直接倒地的反应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这么弱的吗?”
肩上挨了一下的瑞博温此时正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站起来,但是右半身有些酸痛发麻。
她不屑地踩了旁边的画板一脚,身体的麻木让她难以控制力道,身体随着惯性倾斜,让本就有裂痕的画板顿时碎成了两半。
“现在看来,毁掉才最好。下贱东西,随便谁的单子都接,真是活该!”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骂谁,瑞博温只是想这么骂而已。
“啊,就只是这样而已吗?”阿兰惊奇地看着她又爬起来:“太过自我中心?无法感知外力?不对……”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的脑回路不能以正常人的方式去思考,就像当初那毫无原因的画作毁灭行为。他稍微衡量了一下现在继续攻击然后离开和跟着她看看会发生什么有趣事之间的区别,然后果断选择了后者。毕竟,说不定还能看见画家和她打起来?这真是再好玩不过了。
正说话时,客厅的大门忽然重重地关上,砰的一声,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顶落了将近一整层灰,咔哒一声又落了锁。
突然关上的门并没有在阿兰的意料之外。
“套路很懂嘛。”他冷笑道,站起身警戒。心中想着说不定解决了这种事情能在这里捞到些什么好东西。又随口说了几句,尾音上扬充满了讽刺,“所以确实对每个人都说的是独家特供了?真有商业头脑啊。”
“是啊……”瑞博温吃力地高高举起了一边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碎颅锤,她总是能在奇怪的地方找到很奇怪的道具。这个锤子于她而言太重了,举起来甚至难以稳住自己的身体,就这么摇摇晃晃地靠近大门一挥,一砸,只听砰的一声,门锁被敲散架,从门上脱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大门缓缓地打开。
“这还挺有意思,我看到了很多东西……”
“你能看到?那么你看到什么了?”阿兰悄无声息地绕行着地上的杂物,在客厅里踱步,把玩着小刀思考。同时惊讶于对方直接砸门的行为,觉得这家伙胆子挺大。
“很多死人。”瑞博温缝在左眼眼皮的纽扣渐渐提高了温度,那是她的助手小纽扣送给她的礼物,可以看到灵异生物。由于此时的怨灵数量过多,她左眼的皮肉和眼眶时不时地刺痛一下,很不舒服。
“反正大厅我都看完了,现在想走也随时可以,不过啊……”她将碎颅锤拖在地上慢慢地往客厅的第一个房间走去,“我要把这该死的家伙给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刚续了一个月的定金,他妈的还没一周,一幅画没画出来不说还他妈的死了?真是可恶!”她愤怒地拨开一路挡路的废料和尸体,不停地碎碎念。
阿兰跟在她身后往前走。暗想着这个家伙真是不简单:“哦,那可真是不妙啊。”自从买下上一幅画后阿兰就与画家没有什么交流了。他时不时将挡路的血块踢开。笑着将小刀放在手里把玩,“真是好奇诶,她会在哪呢?”
瑞博温踢开时不时莫名其妙飞过来的调色盘,将不可能倒下的扑过来的画架一锤子砸出个窟窿,将扑在脸上充满粘稠血腥味的画布扯下来顺着缺口撕成碎布。她不知道这些怨灵丢东西阻止她的目的,只想着找到画家。一路下来毁掉了不少东西,明明只是不到五米的穿过客厅的路程,却大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瑞博温打开了第一个房间门,里面有一具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那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她的肚子被剖开,里面的内脏被清理出来,腹腔被洗干净,被塞了一半细沙,旁边还有一桶被撒在地上的细沙堆在角落。
“不在这里。”瑞博温踏入房间的同时不忘把门锁给砸下来。
阿兰利落地击落那些被漏掉的物品攻击,提前挡住倒下的带血画布以免头发和衣服被弄脏。跟在后边望了一眼第一个房间内部,顺便把被砸下的门锁踢的更远:“沙子当填充物?真是不错的想法,是想做个娃娃吗?”
“我想大概……”瑞博温右眼眼前缓缓出现了一个腹腔被剖开,内脏流出来拖在地面上的女孩,“是的。”
她无所谓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说实话,这样见外人实在太不雅观了,真是没规没矩的野丫头!瑞博温这么想着。
她随手抓起旁边的一把沙子丢进了尸体被剖开的腹腔里,她想让这个不知道体面的女孩明白什么叫做仪态:“你敢靠过来我就弄坏你的尸体哦!”
阿兰跟进房间,虽然氛围很不对,看见这幅孩子气的威胁景象还是笑出声:“哦——这样啊。现身了。”他抽出刀子,随口问了瑞博温一句,“这位小姐有应对措施吗?”
“没有。”
瑞博温毫不犹豫地回答,似乎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他们总是对自己的尸体很看重……”瑞博温又从尸体的腹腔中取出一把沙子,女孩扑了过来,“大概它们是作为现实仅剩存在的寄托吧。”她蹲下躲过伸过来试图掐住自己脖颈的双手,金发女孩顺势直直地朝身后的阿兰扑去。
阿兰迅速反应,抓住金发女孩的一只手臂往外拽,刀子顺势大力刺向眼球,虽然由于用力过猛偏移了方向刺在了脸上,感受到了比预想中更强的阻力,但还是成功刺入。
“啧。”
他拽住女孩的手臂瞬间借力将其往后使劲一摔。
“死前没什么意识呢,都没什么反应啊……”瑞博温看着摔倒在地上便没再起来的女孩的灵魂喃喃道。
阿兰倒觉得瑞博温刚刚的毫无反应也和这“死前没什么意识”的怨灵别无二致。
“不用管她,去下一个房间吧。”瑞博温把尸体肚子里的沙子都用手挖出来,挖到最后露出干燥的布满褶皱的腹腔内壁,画家清理得很干净,瑞博温手上没沾一点儿污渍。她将随处可见的废旧画纸画布全部塞到了尸体的腹腔里,用身上带着的小针盒和临时捡到的细线卷将其缝好。那女孩灵魂腹腔里的内脏消失了,肚子的皮肤被精致地缝合,只是胀大的肚皮让她寸步难行。
“她觉得没意思的话,半个小时就可以再消失了。”瑞博温把东西随手一扔。她的针线活很不错。
阿兰默默看着对方缝合的动作:“不错的手法啊。”他轻笑,随手用刀在尸体上划了几道当作其突然攻击的报复,然后唐突地又用力割开尸体的喉咙,直至只有骨头和仅剩的皮将颈和肩相连,“那么走吧,女士优先。”他等待对方先行,然后跟上。
瑞博温没有理会对方直接出了房间门,左拐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卧室……”
屋子里很乱,摆满了没用的画具和尸体碎块,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恶臭。
“这地方是人住的?”瑞博温惊讶地看着一地混乱,她从未想过有人竟然能天天在这样的地方睡觉!要是自己屋子里有哪怕一丝灰尘,不,不会出现灰尘的,不然那些女佣就要用自己背上的皮来把地板擦干净!
她随便翻翻东西,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本日记,二话不说看都不看,也不顾身后的人的目光,直接理所当然地塞进自己的包里,仿佛这东西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一样。
阿兰看到对方直接把找到的东西塞进包里,好奇心作祟:“这种本子,日记吗?都不看一下嘛?”他伸了个懒腰,暗自希望能快点找到点有用的。他看着卧室里外毫无区别的乱象,阿兰一时不知是该吐槽她就睡在尸块堆里呢,还是画具居然跟床摆在一起。他的思维发散着。
连工作区和床都不分了,想必画家她的精神状态早就不行了。阿兰这么想着在房间里四处转悠,但找不到什么好看的或者成型的画作,“呃,没有有意思的。”
“我对这种被称为人的东西的私生活不感兴趣,回去有的是时间看,现在要找到她人在哪。现在整个房子都找遍了,连卧室都没有,她还能在哪呢!”瑞博温不耐烦地用伞尖挑起枕头,随便甩出去,又随便扔了一些东西,脑海里想起以前这个画家的一举一动,柜子上的石膏像和藏品都被烦躁地甩在地上砸成了碎块,“如果是我的话,我会……”
她分别在房间的四个角落用伞尖戳了戳,又在床边敲了敲,但没有反应。
“是我想多了……”
她无奈地对着阿兰招了招手指示对方过来:“你过来把床搬开,这里肯定有暗道!”
“啧。”阿兰眯起眼睛露出了鄙夷的神情,用刀尖指向对方。顺道翻了个白眼。这家伙颐气指使起来还真是毫无负担啊,完全不记得自己干了些什么呢。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满足好奇心而非算旧账,以后有的是机会!而且现在把这个毫无反应的家伙杀掉未免也太无聊了。他将刀子转回刀鞘,“当然啦,悉听尊便,大小姐。”他依旧将尾音上扬,语气讽刺。
床并不重,事实上,阿兰甚至可以将其踹开,他笑着,将腿折叠再发力,轻轻松松将床移开。虽然床脚划过地板发出了极其令人不适的摩擦声,和指甲划黑板的声音差不了多少。
“果然在这里!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瑞博温兴奋地三两下就砸掉了锁,将地下室入口打开,将门拆掉劈成木条。地下室里喷薄而出的怨灵携带着血腥与恶臭冲满了整个屋子,瑞博温的左眼针扎似的疼。她捂住左眼倒吸一口凉气,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纽扣的缝隙在脸上仿佛碎玻璃的纹路般扩散开,“好疼好疼好疼……”
“居然真的在这里。”阿兰无力吐槽这套路一般的发展,他被冲出来的强烈腐烂气味和刺激到,下意识屏息。
终于,似乎是承受不住了,啪的一声,缝线断裂,纽扣从脸上掉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滚落到阿兰的脚下。
他捡起纽扣顺手塞进口袋里,看到瑞博温情况不对,当机立断大步上前一手捞起对方,揣着她走进地下室入口。
果然奇特的能力都是要有代价的啊!他这么想着。
“来都来了。”他顺口说了些套路的台词,“我想你也会愿意进去看看的吧!接下去应该就是真相了?”他愉悦的捞着处于疼痛中的瑞博温顶着寒意一路向下奔跑。咚咚咚的脚步声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木板楼梯,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回荡。
“好疼好疼好疼……”瑞博温一时疼到失去知觉,在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地下室的内部。她勉强站住脚,但左眼的取下纽扣后的一片鲜红的模糊视觉让她一时晃了神,险些没站稳又摔在地上。
整个地下室呈上下柱子支撑的方形结构,放了许多的铁笼子和铁栏杆,里面关着,拴着各式各样的活人与死人。现在画家不在这里,没人喂养它们,那些活人饿得活不下去了就吃死人充饥。它们一个个的都双目无神,有人被取走了眼珠,有人被勾出了舌头,有人全身划满了刀痕……现在那些人都神志不清了。
“看那里!”瑞博温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