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汉魏六朝诗篇
秋风辞
刘彻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少壮几时兮奈老何!
刘彻(前156—前87),即历史上著名的汉武帝。其自十六岁登基以来,开创察举制,颁行推恩令,开辟丝绸之路,在文化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设立乐府,采集民歌,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开创汉武盛世的局面。公元前113年,刘彻率领群臣到河东祭祀后土。当时正值秋季,大雁南飞,触景生情,《秋风辞》因此而生。
全诗大意:秋风起,白云飞,草木枯黄,大雁南飞。兰花秀美,菊花芬芳,思念美人啊不能忘。乘着楼船在汾河上行驶,划动船桨扬起白色的波浪。吹箫打鼓唱起歌,欢乐至极多哀伤。年华老去无可奈何!
此诗开篇写景,秋风起、白云飞、草木落、雁南归几组景物动作,物换星移之间有种对时光流逝的淡淡的哀伤之感。楼船中歌舞盛宴热闹非凡,却以哀叹收场,当真是“乐极生悲”。其中如“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一句深受《楚辞》影响,继承《九歌·湘夫人》中的“沅有茝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当然其所怀之佳人,暗含着对青春的留恋与生命的感伤。古往今来,无一帝王不期盼长生不老,刘彻也不能免俗,对于长生不老他也有着执念,不然他也不会在晚年那般忌讳巫蛊之事。可惜青春难再,纵使站在权力之巅一生享尽荣华富贵,也无法抗拒衰老和死亡。此诗比兴并用,音韵流畅,情景交融,是中国文学史上“悲秋”的名作。
古诗十九首·青青陵上柏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
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
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古诗”本是后代人对于古代诗的普通称谓,汉人称《诗经》为古诗,六朝人也称汉魏诗为古诗。汉诗中有一批流传到梁、陈时代,不仅“不知作者”或作者“疑不能明”,而且连题目也失传了,对于这些诗,编集者便一概题为“古诗”。《古诗十九首》的来源也是如此,其最早出现在《文选》中。
全诗大意:陵墓上青翠的柏树,溪流里堆积的石头。人活在这天地之间,像匆匆远行的过客。斗酒能使心情愉快,虽少却不觉得寒酸。驾着破车驱赶劣马,一样可以畅游宛洛。洛阳城里如此热闹,达官贵人相互探访。大街上排列小巷啊,到处是贵族的宅子。南北两宫遥遥相望,其望楼高可达百尺。贵族们在尽情享乐,什么迫使我忧愁呢?
此诗从柏树、河石写起,感叹了人生之短促,如天地匆匆一过客,转瞬即逝。而正因生命短暂,才更应该及时行乐,“斗酒”虽“薄”,一样可以达到娱乐的目的,驽马虽劣,也不影响驾车出游的效果。然而此诗却“醉翁之意不在酒”,正如《诗经·国风·泉水》中所言“驾言出游,以写我忧”,此诗表面上在写要喝酒出游及时行乐,实际上下面要写的“忧”才是重点。繁华的洛阳城啊,达官贵人们互相探访。“冠带自相索”中一个“自”字就将贵族们趋炎附势、自成集团的情况表现得淋漓尽致。大街小巷啊,到处是贵族娱乐的地方,连“双宫”也不例外。既然贵族们都在极尽奢侈地宴饮享乐,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继续“游戏”洛阳呢?又有什么能迫使我忧愁呢?
此诗中的主人公本想借出游行乐以消“生命短暂”之忧,却不想因为在洛阳城中看到了醉生梦死、极尽享乐、全无忧国忧民之意的贵族们而引发了更大的忧愁。“戚戚何所迫”有什么能迫使我忧愁呢?反问句结尾,将主人公因无力改变现状只好强打精神假装欢乐的无可奈何表现得尤为深刻,使全诗意蕴更为深远,余味无穷。
古诗十九首·今日良宴会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无为守穷贱,坎坷长苦辛。
此诗从在一场宴会中的感受立论,表现出“贫士失职而志不平”的激愤心情。其语言之直白、感情之直露、思考之深刻,都在古诗中别树一帜。
全诗大意:今天的宴会真是很棒了,欢乐的细节简直说不完。筝曲的声调是多么飘逸,新编的乐曲巧妙得出神入化。有美德的人发表高论,知音者能体会出其中真意。大家有共同的心意,只是无法用语言把曲中的真理表达出来。人的生命短暂,只是暂时寄居在这世间,刹那间就会像尘土一样被风吹散。为什么不想办法捷足先登,抢先高踞要位呢?不要因为贫贱而忧愁苦闷,不要因为不得志而使自己受煎熬。
这首诗写了诗人在宴会上听曲,并就他对曲意的理解发表了一番言论。诗歌看似简朴,实则却婉曲;看似浅近,实则深远。此诗从宴会上美妙的新曲入手,将人人所想的曲中真意说了出来。“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既然人在世上生活,就像是旅客住店一样,一会儿就会像尘土一样消散,那么为什么不捷足先登,抢先高踞要位?人生短暂,富贵可乐,何必长守贫贱,白白地使自己受苦难煎熬呢?此诗中所要表达的情感,和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中“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似同而实异。此诗看似积极的劝慰开导之语下,有着无尽的嘲讽、愤慨和无可奈何。若非对当时的社会状况心灰意冷,诗人又怎会发出如此绝望的自嘲之语?此诗婉曲深远,含有深意,引人深思。
古诗十九首·回车驾言迈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
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
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此诗意境苍凉,在一派肃杀的气象中,抒发其对人生的强烈感喟。其间强烈的博取富贵的心情,与中国历代的主流价值观都不完全一致,但因直白而坦诚的书写,更有直击人心的力量。钟嵘评《古诗十九首》“惊心动魄,一字千金”,正来源于这样的诗句。
全诗大意:转回车子驶向远方,路途遥远难以到达。我看见四周茂盛的草木,春风吹得野草摇摆。我所遇见的都不是过去的事物,人怎么能不迅速衰老?盛衰有各自不同的时间,苦于建功立业的机会没有早早来到。人又不是金石,怎么能够长寿不老?人在刹那之间就要衰老死亡了,荣名却可以作为宝贝流传下去。
驾车远行,长路漫漫,回首环望只见旷野茫茫,百草随风摇曳,又是一年冬去春来。今年新生的草已经代替了以前的草,周围的景物自然也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了,一切的变化是这样的快,人的衰老又怎么能不迅速呢?盛衰变化有天时,人的夭寿也是注定的。而正是因为生命既脆弱又短暂,所以才要尽早地建功立业。人的身体会随着生命的终结而消亡,但荣名不会,荣名会流传身后。关于荣名,历来就有不同的理解,一说荣名即美名,另一说则认为荣名是指荣禄和声名。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一种说法,即结尾二句应意为:虽然人生短暂易逝,但还是要珍惜声名,以求死后留下美名。在汉末那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文人们并未停止过对生命的思索。如果说人的身躯消亡是不可更改的宿命,死后倘若能留下一点美名为人们所怀念,那么这一生也就不能说是虚度了吧。对于人生意义的思考,是困扰人类的一大难题之一,也许此诗乃至《古诗十九首》整组诗歌的魅力之所在便是在于对人生意义的探寻与思考吧。
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
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万岁更相迭,贤圣莫能度。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这首诗与《古诗十九首》中的另一首《青青陵上柏》在感慨生命短促这一点上有相似之处,但艺术构思和形象蕴含却很不相同。《青青陵上柏》的主人公游京城而慨叹,想到的可不仅仅只是死亡和未死之前吃好穿好的生活享受。
全诗大意:驾车来到上东门,遥望邙山上的坟墓。坟墓旁的白杨在风中发出萧萧声,松柏之间的路看起来阴森森的。墓里是死去已久的人,在坟墓里长眠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深藏在黄泉下长眠,千年万年永远不醒来。大自然不停在运转,人的生命像朝露一样转瞬即逝。人的生命短暂仿佛只是暂时寄居在这世间,寿命不像金石那样坚固。一代一代的人生死相更替,圣贤也无法超越这一定理。服食丹药想要成仙,却常常被丹药欺骗。不如多饮美酒,衣着华美及时行乐。
诗中主人公驱车出了上东门,遥望城北,看见邙山墓地的树木,不禁悲从中来,《庄子》说“生死修短,岂能强求”,生命短暂易逝,死后便要长眠黑暗,的确令人哀伤。你看那圣贤也难逃一死,渴望长生不老炼丹问药终究是虚妄。生命一代一代的更迭是永恒不变的,既然如此,还不如饮美酒,穿绸缎,满足衣食口腹的欲望,图个眼前的快活。这首诗里不仅有诗人对人生如寄的悲叹,还隐含了诗人对生命的热爱,也表现了动荡混乱时期部分知识分子颓废消极的思想。
古诗十九首·去者日以疏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思还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这首诗和《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有点类似,由于出城到郊外,看到坟墓,有感于人生如寄。但此诗不仅仅只是感叹人生如寄,除却关于死生夭寿的思考,此诗更多了一些对世道艰难混乱的愤懑和思乡不得归的苦痛忧愁。
全诗大意:少年时的青春岁月离我越来越远了,老年的岁月却一天一天在临近。走出城门来到郊外,放眼望去只看见遍地的荒丘野坟。古墓被犁成了耕地,墓地旁的松柏被摧毁成了柴薪。白杨树在风中发出声响,那萧萧悲凄的声响使人忧愁。客居异乡的我想返回故乡,却已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东汉末年是一个大动乱的时代,敏感的文人们在动乱中最容易感受到人生的短促、生命的脆弱、命运的难卜、祸福的无常。如果说人生如寄,那么人生的意义在哪里?人生的归宿在哪里?看起来,埋葬死人的“古墓”就是人生最后的归宿了,然而就连坟墓都不是能长久保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坟墓变为耕地,墓边的松柏也被摧毁变成了柴薪,所以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它又在哪里呢?处在那样一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灾难重重、动荡不安的时代,能还乡的便尽早还乡吧,要知道,回乡也是有条件的,自己正是那思乡不得归的可怜人啊!“思归故里闾,欲归道无因”,平平淡淡之中,却饱含着无限的辛酸。
古诗十九首·生年不满百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此诗纯以议论为主,大谈对人生的体会,而没有沦于说理诗常见的枯燥无味之弊病,原因即在于其情感的热烈与直率,字里行间充满着人类对于人生价值的叩问与探索。
全诗大意:人生在世往往不足百年,却常常有着几千年的忧愁。如果说白天短暂夜晚漫长,那为什么不拿着蜡烛在夜晚游玩呢?行乐要及时啊,怎么能等到明年呢?愚昧的人过分爱惜钱财,后代的人都嗤笑他不知享受。像王子乔一样成仙,这样的事很难想象它会成真。
此诗开篇四句在方东树《昭昧詹言》中被评论为“奇情奇想,笔势峥嵘”,十分准确地描写了一些人的“苦大仇深”,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时光,却要忧虑长达千千万万年的事情,岂非“杞人忧天”?虽然白天的时间有限,难道夜晚的时间就不能被使用?“何不秉烛游”一句给人以很强烈的感觉冲击,在当今这个物质生活不知比古代丰富了多少的时代,人们又何尝有说出这样的话的气度?行乐当及时,为什么总要等到以后呢?要知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如此想来,“惜费”者为了积攒钱财,每日如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想着今日吃苦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来日之乐,便显得格外愚蠢了。“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二句,诚如方廷珪在《文选集成》中所说:“直以一杯冷水,浇财奴之背。”
如果说“常怀千岁忧”是多余的,“惜费”者是愚蠢的,求仙访道是虚无缥缈的,那么追求一时的纵情享乐就是清醒正确的人生态度了吗?我们都知道这些都不算是恰当的人生选择,但诗人为何要“掩耳盗铃”呢?诗人难道不知吗?若是真的不知倒是件幸运事,毕竟是生活在汉末那样动荡不安的时代啊!说“人命如草芥”是一点儿也不夸张。人生的出路在哪儿呢?对命运的无能为力,对未来的无法控制,除了说说及时行乐来安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全诗思路清楚,层层推进,说理清晰,意蕴深厚,以旷达狂放之思,表达了人在面对毫无出路的生活时的痛苦与无可奈何。或许在强有力的时代的巨轮面前,所有对未来、对人生的期望都会被无情碾碎。
短歌行
曹操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操(155—220),字孟德,东汉末年著名政治家、军事家、诗人。《短歌行》本是乐府旧题,曹操借此表达求贤如渴的心情和统一天下的雄心。这首诗实际上就是一首“求贤曲”。
全诗大意:喝着酒高歌,人生短暂匆匆而过!像清晨的露水转瞬即逝,失去的时日实在太多。席上歌声慷慨激昂,忧郁的思绪难以忘却。该怎样排解忧闷?唯有饮杜康酒。穿着青领的读书人,是我朝思暮想的对象。只是因为你们的缘故,才让我沉痛吟诵至今。鹿群的鸣叫声呦呦,它们在吃田野里的艾蒿。一旦四方贤才光临,我将奏瑟吹笙宴请。明亮皎洁的月亮,什么时候才能被摘下?我忧郁长存心中,是不可能断绝消失的。客人踏着田间小路,从远方来探望我。久别重逢相谈甚欢,一起诉说往日的情谊。月光明亮,星光稀疏,一群寻巢乌鹊向南飞去。绕着树飞了几圈,哪里才是它们的栖身之所?山不会怕太高,大海不会怕水太深。我愿如周公般礼贤下士,愿天下英杰真心归顺我。
这首诗颇有宴会上祝酒之词的意味。此诗一开篇就营造出借酒消愁的氛围,将自己愁的程度之深表现得淋漓尽致。位高权重如曹操,忧愁的事情自然与我们这些平常百姓不同。果不其然,曹操之所以忧愁,是因为苦于得不到更多的“贤才”来帮助自己建功立业。借酒消愁显然是下策,表达自己求贤若渴,使人才来投奔才是上策。“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二句原出处是《诗经·郑风·子衿》,原诗写的是女子对爱人的思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而曹操在这里引用《子衿》中的这两句,一方面表达了自己对贤才的日思夜想,另一方面也含蓄地提醒了贤才可以主动来投奔自己,一箭双雕,此处引用可谓巧妙。而接着引用的《诗经·小雅·鹿鸣》中的四句则表明自己会礼遇贤士,告诉贤士待遇问题是不用担心的。明月常行不会被摘下,亦如我求贤之心不会终止,诗人的用心周到实在令人惊叹,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诗人对于贤才择主的犹豫洞察明了,所以他采取了一种十分通情达理的姿态来吸引和争取人才,人才越多越好,我会如周公一般求贤若渴、礼贤下士。
此诗感叹了时光易逝、贤才难求,表达了诗人渴望贤才帮助他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内容丰富,情感充沛,政治性很强,很好地传达了曹操“唯才是举”的政策,将诗人的人格、学识修养、理想抱负充分展示出来,亦将“求贤”这一主题演绎得十分精彩。
龟虽寿
曹操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首诗是《步出夏门行》的末章,写出了人老志不老的积极的人生态度。虽然人的寿命是有限的,但是壮志是无穷的,而且人的寿命长短也不仅仅取决于上天,通过调整身心状态,也可以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全诗语言慷慨激昂,其中蕴含的浓烈而真挚的情感极具感染力,意在自勉:老去死亡是人生的必然阶段,可精神面貌不应该随之老去,在活着的每一天里都应用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去生活,不要因为到了“暮年”就消极度日,忘记了自己的理想追求和雄心壮志。
全诗大意:神龟虽然长寿,但生命也会终结。螣蛇虽然能腾云驾雾,终究也会化为尘土。年老的千里马躺在马棚里,它仍有驰骋千里的壮志。有远大抱负的人即使到了晚年,也不会改变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意。人的寿命长短,不仅仅取决于天。身心如果修养好,也可以延长寿命。难得这样的幸运啊,还是用歌唱来表达我的欣慰之情吧。
此诗开篇即点明神龟再长寿、螣蛇能力再神奇也都有消亡的时候,揭示了死亡的不可抗拒性,有着浓浓的低沉压抑之情。可紧接着,笔锋一转,引出了“壮心不已”的中心思想。南宋敖陶孙在《臞翁诗评》中说:“魏武帝如幽燕老将,气韵沉雄。”用“气韵沉雄”这四个字来点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真的是用得恰到好处,将那种发自于内心深处的不畏老的豪迈气概表现得淋漓尽致。全诗情理交融,情感变化波澜壮阔却也不失自然缜密,语言朴实无华却蕴含了深刻的人生哲理,告诉人们心态的重要性,亦表达了自己老当益壮,积极进取,仍要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不可不谓妙矣。
美女篇
曹植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
柔条纷冉冉,叶落何翩翩。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
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
借问女安居,乃在城南端。
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
容华耀朝日,谁不希令颜?
媒氏何所营?玉帛不时安。
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
众人徒嗷嗷,安知彼所观?
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
曹植(192—232),字子建,曹操第四子,三国时期著名诗人。其在争夺储位失败后,长期处于被猜忌的状态,郁郁不得志,常借诗篇抒发内心的苦闷,此诗即是以美人“盛年未嫁”来表达自己高贵的情操与怀才不遇的愤闷。
全诗大意:那个美丽文静的姑娘,正在小路上忙着采桑。桑树枝条柔顺,桑叶也纷纷落下。那姑娘仪容高雅,穿戴高贵,身姿绰约,回首顾盼即能留下迷人的光彩,呼出的气息也仿佛有兰花的芳香。那路人见了她就不肯走开,休息的人们也看傻了,以至于忘了用餐。要问这个姑娘家住哪里,就在城南边那个青门大院。姑娘容光如初升的朝阳,有谁能不爱慕她动人的容颜?媒人们干什么去了呢?为什么不及时送来聘礼。可姑娘偏偏爱慕品德高尚的人,寻求一个中意的丈夫实在很困难。众人徒劳地议论纷纷,就是不知道她看中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惜青春年华在闺房里不经意流逝,只听得她那一声声的长叹。
似乎从屈原的《离骚》开始,“美人”被赋予了更多的含义,《离骚》即将“美人”遥想为更高的精神内涵和自己的理想追求,此一意象在后世被不断沿用。如杜甫《佳人》写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借写乱世佳人被丈夫遗弃、幽居空谷、艰难度日的不幸遭遇来寄寓自己的身世不平之感。本诗也是如此。曹植由于政治上受压抑的特殊遭遇,对于表现才能、传名后世有着迫切的需求。诗中“盛年处房室,中夜起长叹”正是这种心情的写照,以美女未嫁来比喻自己虽有才具,却无可施展,婉转深沉地表现了诗人自己怀才不遇的苦闷之情。
本诗就结构上看,前后分为截然不同的两个部分。前半段以华丽精练的语言细致生动地为读者刻画了一个绝世美人的形象,后半段则笔锋一转,说明就是这样一个大家闺秀,却要承受“盛年处房室”的可悲命运,实在令人唏嘘。虽然美人表面上在埋怨媒人不来行聘,但“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才是使她独居闺中、忧愁怨恨的真正原因。美人越美,家世背景越好,她的不嫁就越令人惋惜。类比推之,诗人自己不就是这样一个志趣高远、盛年难嫁的美人吗?以绝代美人比喻志向远大的仁人志士,以美女盛年不嫁,比喻仁人志士的怀才不遇,虽含蓄委婉,却意味深长,带有强烈的情感,对表达诗人内心的苦闷、抒发抑郁之情有着“入木三分”的效果。清代叶燮称此诗为“汉魏压卷”,赞道:“《美女篇》意致幽眇,含蓄隽永,音节韵度皆有天然姿态,层层摇曳而出,使人不可仿佛端倪,固是空千古绝作。”可谓深得诗中三昧。
咏怀(其一)
阮籍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阮籍(210—263),字嗣宗,陈留尉氏(今河南开封)人。“竹林七贤”之一。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魏晋之际著名诗人。其在诗坛上以八十二首《咏怀》诗闻名。其诗“言近旨远,寄托幽深”,是魏晋易代之际知识分子痛苦、抗争、苦闷、绝望的心路历程之写照。此诗是阮籍《咏怀》诗的第一首,有着诗序的作用。
全诗大意:夜里睡不着觉,起床坐着弹琴。月光照在薄帷上,清风吹着我的衣襟。孤鸿在野外哀号,飞鸟在北林悲鸣。盘旋徘徊会看到什么呢?怀着忧伤的思绪我独自伤心。
《晋书·阮籍传》中说:“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可是借酒真的能消愁吗?恐怕是“愁更愁”。可是当时的政治黑暗,壮志难酬的阮籍又该如何排解心中的忧愁和苦闷?《咏怀》诗由此而生。生活在魏晋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对生命的感怀以及对个人力量薄弱、无能为力的无奈,使得作者发出“忧生之嗟”。夜不能寐,是有忧思,起而弹琴,是为了抒发自己的忧思。诗中虽未直接点明为何而“忧思”,但从“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所营造的孤寂凄清的氛围中,我们还是可以感受到诗人的“忧思”之深之切。孤鸿在野外哀号,飞鸟在北林悲鸣,进一步突出环境的寂静凄清,将诗人孤独苦闷的心情烘托得入木三分。
本诗凄清悲凉的氛围,寄托了诗人无限的忧思,在中国诗史上也有着重要的地位。严沧浪说:“黄初之后,唯阮籍《咏怀》之作,极为高古,有建安风骨。”后代的陶渊明《饮酒》、陈子昂《感遇》等都受其影响。
咏怀(其三)
阮籍
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
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
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
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
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
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
在阮籍《咏怀》八十二首中,“忧思独伤心”是一种共同的情感,深刻的孤独感弥漫全篇。这种孤独感是任何感情都无法化解、慰藉的,其背后意味着阮籍对当时政治的无比失望而又无能为力的激愤之感。
全诗大意:嘉树下因为有许多人走过而有了一条路,曾经聚集过很多的人是为了看东园的桃李。秋风吹得豆叶在空中飘荡,桃李就从这时候开始凋零了。繁华的地方会有憔悴,高堂大厦也会变成荒野。策马离开,到西山去隐居。我自己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对妻子和孩子恋恋不舍。严霜覆盖在野草之上,又到了一年的末尾了。
此诗开篇化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借此表明对万物兴衰的思考。《淮南子·道应训》中说:“夫物盛而衰,乐极则悲。”世事万物皆是如此,有盛就有衰,有繁华就有憔悴,今日的高堂大厦,不久就会倒塌,而成为长满荆棘、枸杞等植物的荒凉之地,沧海桑田,谁都逃不过时空的掌控。这就明白地引出,眼前的功名利禄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不如赶快离开这个名利场,骑马到西山去隐居,“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在这样黑暗动荡的年代,自身尚且难保,谈何保全他人?虽然桃李开始凋零时,野草仍然很茂密,可是到了年底,严霜覆盖在野草之上,野草不也要枯萎吗?到西山隐居不过是让自己由“桃李”变成了“野草”,终究是要承受一样的命运:现在繁华的他日会灭亡,舍弃了繁华的又逃不脱灭亡。所以人生的出路在哪里呢?怎么样才能找到解脱之法呢?大概只有天知道吧,人生真的是太苦太悲哀了。
生活在那样一个恐怖的时代,阮籍处在曹氏和司马氏争夺政权的夹缝中,他的处境很不好,对政治腐败黑暗的憎恶也使得他心中的苦闷越发深沉,所以在他的诗作中,会存在着一种焦灼的情绪和浓烈的悲观色彩。但除却对政治现实的不满,阮籍的诗中也体现出了其对于人生价值的思考、探索,这一点也是很值得关注的。
咏怀(其五)
阮籍
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
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
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
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
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
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
此诗中呈现出一个少年时纵情享乐、年长后无路可走的士人形象,正是阮籍的自我隐喻,其中隐藏着阮籍对人生前途的痛苦思索。当然,这种思索也注定没有完整的答案。
全诗大意:回想起我青少年的时候,喜好轻狂地歌舞行乐。我西游咸阳城,与咸阳城出色的歌妓舞女交往过。欢乐还未尽兴,大好的青春年华就这样过去了。策马返程,回头眺望长河。钱财已经耗尽,却苦于需要钱财的地方太多。在太行道路上看见一个人在向北方错误的方向走,如果走错了路结果将会是怎样。
全诗开篇一幅歌舞升平的景象,可能是对往日的回想,也有可能是作为思考人生的参照与镜像。对于阮籍来说,生活在政治夹缝中是痛苦的,除了努力退避、忍耐,他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在这种压抑的状态下,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恰恰是他所向往的自由的样子,虽然轻歌曼舞无所事事,但能得一时欢乐抛却忧愁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若真的曾做了错误的选择,走了错路,想来也是指入仕为官一事。《世说新语·任诞》说阮籍是“胸中垒块”,心里的苦闷忧思像高高堆积的山石,想要忘却忧思谈何容易。如果可以,真希望阮籍永远是那个轻狂的少年,可政治的黑暗、社会的动荡,一点一点地侵蚀着阮籍,慢慢地,轻狂变成了绝望,一切都回不去了。“失路将如何”,未来如一条笼罩在茫茫大雾中迷蒙的路,在未走到之前,谁也不知道将会如何,此诗的迷茫苦闷,应该是动乱年代有志的文人士子所共有的情感。
咏怀(其六)
阮籍
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
连畛距阡陌,子母相钩带。
五色曜朝日,嘉宾四面会。
膏火自煎熬,多财为患害。
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
这是一首咏史诗,借秦代东陵侯邵平的经历表明其对富贵生活的冷静思考,透露出不愿与黑暗的朝局同流合污的志向。
全诗大意:从前听说东陵侯的瓜就种在青门之外。瓜田阡陌相连,好一派丰收景象。当日朝廷内高官的宴会又是如何的煊赫,可谁料所享的富贵却到最后为自己带来祸害。做一介布衣便可了此一生,荣华富贵又怎能值得依赖?
第一句“昔闻”是咏史句法,即闻事于史书。此诗前八句皆由“昔闻”引出,咏邵平失去侯爵之位,种瓜为生的故事,并以昔日当朝诸臣的煊赫与邵平做对比,高下自出。“膏火自煎熬”句出自《庄子》“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意指曾经凭借的事物必然会带来灾祸。最后二句收束全篇,“布衣可终身”是指邵平隐居种瓜,以布衣平民之身得以安享天年;“宠禄岂足赖”则是在说做侯爵虽然宠禄有加,但伴君如伴虎,结果终究是如膏火自煎,难得善终。言语之间充满了对布衣生活的赞美与羡慕。作为一首咏史诗来说,此诗没有就事论事,而是通过邵平失去侯爵之位,种瓜为生的史事论证了人生哲理:“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了,但古往今来,看不透的多,看透的少;看透的多,能实践的少。此诗在抒情咏事中以精练的诗句抽象出深刻的人生哲理,区区十句之内,语言明白晓畅,有史有论,构思新颖,结构完备,使诗篇既富有情趣又不乏理趣,正符合钟嵘在《诗品》中对阮籍的评价:“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
咏怀(其十七)
阮籍
独坐空堂上,谁可与欢者。
出门临永路,不见行车马。
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旷野。
孤鸟西北飞,离兽东南下。
日暮思亲友,晤言用自写。
此诗深刻地写出诗人难以言说的孤独,有无人与言的悲哀。在诗人的眼里,整个世界一片荒芜,实则透露出其对人生本质的清醒认识。
全诗大意: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哪个人可以与我畅谈人生。出门面对着通往远方的大路,却看不见有车马从此经过。登上高处远望九州,只看见悠悠的江河把大地分割成一块块的旷野。孤零零的一只鸟向西北飞去,一只离群的野兽孤独地到东南方去。在这日暮时分我思念着亲朋好友,却只能在心中想象与他们面对面交谈的场景。
明代人陆时雍就认为此诗是阮籍诗歌的代表作,说道:“起语兴情慨慨,结语寄意殷殷,如此首尾盘礴,自是阮公家数。”看似不问世事、口不臧否人物的阮籍,实则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独坐空堂,孤独难抑,此诗不过短短十句,无一句不在写自己的孤独寂寞之情。从独坐到出门到登高,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诗人孤独忧愁、不合于世的表现,而最后对亲友的思念,更是将这种孤独加深了一个度:我啊,太孤独了,理解我的人啊,都不在我身边,除了在想象中与你们会面交谈,还有什么能缓解我的寂寞忧愁呢?清人吴淇就对这种孤独有深刻的认识:“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欤?乃独坐空堂上,无人焉;‘出门临永路’,无人焉;‘登高望九州’,无人焉。所见惟鸟飞兽下耳。其写无人处,可谓尽情。”或许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诗人就像是那孤单的飞鸟和离群的走兽,内心深处的孤独使他觉得痛苦,但骨子里的高洁傲岸又使他无法在尘世中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这种孤独就像是《楚辞·渔父》所说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也像陈子昂《登幽州台歌》所写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怀才不遇、生不逢时是古今文人都难以释怀的孤独和痛苦。阮籍在道出对时局失望的同时,也说出了人生最本质的痛苦,这大概就是阮籍《咏怀》的魅力所在吧。
咏怀(其三十二)
阮籍
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
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
齐景升丘山,涕泗纷交流。
孔圣临长川,惜逝忽若浮。
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
愿登太华山,上与松子游。
渔父知世患,乘流泛轻舟。
此诗充溢着岁月已去、时不我待的痛苦感,其间既有对自我生命逝去的悲哀,也有魏国国势日薄西山的叹惋,更浸润着深沉的对人生价值的探索精神。
全诗大意:艳丽的朝阳一去不返,很快都要沉入西山。世间的一切转瞬即逝,哪里有长长的白日可以消耗。人生也不过如露水一样的短暂,而大道又是何等邈远。所以,有那齐景公登山时的感怀落泪,有孔圣人面对长河时的心痛惋惜。古代的贤人我无法追走,后来者我也等不到了。希望能登上太华山,与赤松子逍遥遨游。渔父知道人世的忧患,所以驾着轻舟飘然远去。
本诗感慨了世事盛衰无常,人生虽短暂,但天道悠远,所以想要效仿仙人或者做一个隐士。“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本诗一开篇便开始写象征着时光流逝的场景,盛年如流水,一去不复返的忧伤情感。“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盛衰之事就如同这最平常不过的一朝一暮,消逝也不过是俯仰之间的事,为什么要说一天像九秋?逝去的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生命的短暂怎么能不让人心生忧愁?过去的时间是我抓不住的,未来的时间是我留不下的,我愿意向赤松子学习仙术,以求超脱世外;如若学仙无门,向渔父学习,做个隐士也好啊。《楚辞·渔父》中写道:“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阮籍希望自己可以是那个“乘流泛轻舟”“鼓枻而去”的渔父,但事实上,我倒觉得他和屈原更像,他们一样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内心有一样的孤独苦闷,不同的是,阮籍的孤独苦闷更为压抑,更让人心痛。
咏史(其二)
左思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左思(约250—305),字太冲,齐国临淄(今山东淄博)人,西晋文学家。因其妹妹左棻被选入宫,举家迁居洛阳,曾任秘书郎。元康年间,左思参与当时文人集团“二十四友”之游,并为贾谧讲《汉书》。元康末年,贾谧被诛,左思退居宜春里,专意典籍。后齐王召为记室督,他辞疾不就。太安二年(303),左思移居冀州,数年后病逝。《三都赋》与《咏史》诗是其代表作。
全诗大意:生长在山涧底的松树郁郁葱葱,生长在山顶上的小苗在风中摇摆。由于生长的地势高低不同,仅有一寸粗的山上小苗,却能遮盖涧底百尺高的松树。贵族世家的子弟登上高位获得权势,寒门有才能的人却埋没在他们之下。这是所处的地位不同所造成的,可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金、张二家依靠祖上的遗业,子孙七代都做了高官。难道出身寒微的冯唐不是一个奇伟的人才吗?可是他头发都白了仍不被重用。
左思出身寒门,在当时门第观念极盛的社会,极不受重用。其通过《咏史》八首诗咏古人古事抒写了作者自己的思想抱负,同时批评了当时社会所实行的门阀制度。此诗以“涧底松”比喻出身寒门的士子,以“山上苗”比喻世家大族的子弟,当仕进的道路被世家大族所垄断,仅有一寸粗的山上树苗遮盖了涧底百尺高大树的景象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地势”不同,所以出身寒微的人不论多有才都要屈居下位,这是门阀制度所造成的不合理现象。巧妙地通过地势高低不同造成的自然景观,抨击了贵族尸位素餐,寒门永无出头之日的黑暗现实,表达了自己对埋没人才的九品中正制度的极度不满之情。“金张藉旧业”与冯唐的“白首不见招”紧随前文“由来非一朝”形成对比,对不合理的社会现象的揭露和抨击既生动又无情。左思在这首诗中特写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社会现象,以金张子孙七代入朝为官,而冯唐直至老死却不得重用的历史故事,反讽了当朝统治的腐朽败落,可谓是“借古讽今”的代表之作。
咏史(其五)
左思
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
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
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
自非攀龙客,何为欻来游。
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左思来到洛阳,本想展示自己的满腹经纶,以期取得仕途上的畅达,结果却在处处坎坷中了解到了晋朝政治的腐败,这使得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产生退意。此诗即是这种心境的反映。
全诗大意:晴朗的天空中光芒四射,太阳的灵光照耀在神州大地。一列列豪宅屹立帝城,飞檐如浮云飘在天空。高大的门楼里,来来往往都是王侯。我本不是攀龙附凤之人,为什么要突然来到京城?披上粗布衣衫出了都门,高步追随许由到深山隐居。在千仞高的山上抖掉凡尘,在万里的长河中把脚洗干净。
此诗语意紧承上首而来,前六句着力描绘那些豪门贵族的豪宅大院,极尽铺陈,既写其住所之豪华,更意指其权势之熏天,暗示着门阀统治根深蒂固的悲哀现实。于是,在诗人明白了“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是牢不可破的陈规之后,他决心退出“攀龙客”之群,而“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则更像是诗人向统治势力反抗、与统治阶级决裂的宣言。与其在这浮华的人间做一介卑微的小人物,倒不如去大自然中张扬自己的个性,获得自我性灵的抒发。在当时的门阀制度下,“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像左思这样出身寒微的士子,是受压抑的、壮志难酬的,所以当诗人认清楚现实之后,胸中的不平使他开始对门阀贵族的统治有了强烈的不满。左思此诗唱出了当时所有心怀大志的寒士的不平与呼声,更在后世引起了深沉的共鸣。
咏史(其六)
左思
荆轲饮燕市,酒酣气益震。
哀歌和渐离,谓若傍无人。
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
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
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
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左思虽高咏出“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的梦想,但终究不能隐迹遁世,这首诗就回答了身处那个不平等的世间要如何正确认识自己,如何在社会中找到合适的自我定位的重要问题。
全诗大意:荆轲在燕国的街边饮酒,喝醉之后气概更加不凡。他唱着悲哀的歌曲与他的好友高渐离相应和,好像身边没有别人似的。虽然没有壮士的气节,却有着与世间普通人不同的品行。荆轲的目光俯视着四海之内,那些豪门大族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富贵的人虽然富贵,荆轲却把他们看作尘埃。贫贱的人虽然贫贱,他们在荆轲眼中却像千钧一样有分量。
这首诗着力赞颂了荆轲的豪迈气质。据《史记·刺客列传》记载,荆轲,战国时齐国人,喜欢读书击剑,他游于燕国,与燕国的狗屠和善击筑的高渐离友善。“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后为燕太子丹刺秦王,临别前,作《渡易水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最后,失败被杀。从“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一句中我们可以感受到,荆轲并不是诗人心中最为理想的壮士形象,但作为一个市井豪侠,荆轲的为人,却比只知享乐、尸位素餐的豪门势族要出色得多。“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表明荆轲睥睨四海,有着蔑视豪门势族的英雄气概。诗中对“贵者”和“贱者”的看法是诗人借荆轲之口表明自己的观点,他将“贵者”视若尘埃,却将“贱者”看得重若千钧。
左思的《咏史》诗借歌咏古人古事抒写自己的抱负情感,并对当时社会中一些不公平合理的现象进行批判。左思的诗中并没有一般失意者的哀言悲语,而是把高度的蔑视投向那些权贵:“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这样豪迈高亢的情调和劲挺矫健的笔调正是左思《咏史》诗的特色,也就是钟嵘所说的“左思风力”。
归园田居(其一)
陶渊明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陶渊明(约365—427),又名潜,字元亮,私谥靖节,自号五柳先生。柴桑浔阳(今江西九江)人。其曾祖父陶侃为东晋初年权倾一时的大将军,但到他这一代家境已经没落。陶渊明从二十九岁起出仕,曾做过几次小官,时间都不长。义熙元年(405),四十一岁的陶渊明最后一次出仕,做了八十多天的彭泽县令后辞官回家。从此归隐不出。后世称其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这组《归园田居》诗就作于其辞去彭泽县令之后。
全诗大意:年少时是没有世俗气的,天性是热爱自然的。不小心落入了仕途罗网中,这一陷落就是许多年。笼中的鸟思恋往日山林,池里的鱼向往从前溪流。我愿在南野开垦荒地,保持着纯朴的本性回归田园。绕着房子有方圆十余亩地,还有几间茅屋草舍。榆柳树荫掩盖着房屋后檐,有桃李树在房前。远处有邻村依稀可见,村落里飘荡着袅袅炊烟。深巷中传来狗吠,桑树顶有雄鸡在鸣叫。庭院里没有那尘杂,静室里有的是安适悠闲。长久地被困于樊笼里毫无自由,今日总算得以归返山林。
陶渊明在做官期间一直厌恶官场,向往田园,此诗自述离开官场,回归田园是因为自己的本性如此。简朴的田园生活让诗人产生了一种返璞归真的愉悦之感。“少无适俗韵”,所谓“俗韵”即是指在官场中周旋应酬、钻营取巧的行为,而对于本性淳朴、热爱自然的陶渊明来说,这种行为是他学不会,也是不屑于去学的。陶渊明之所以“归田”,不仅仅是因为热爱自然,认为仕途是“尘网”是“樊笼”,也是因为他骨子里的高傲,他耻于“为五斗米折腰”。官场的黑暗和污浊使他绝望,他不愿与那些道貌岸然的“同僚们”同流合污,所以于他而言,做官就像坐牢,他想要逃离。孟子说:“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谓失其本心。”而陶渊明身上很可贵的一点就是没有“失其本心”。看透官场污浊、政治腐败的不仅仅只陶渊明一人,虽然他的态度是消极避世的,但又有几个能像他一样,在无可奈何之时尽力选择自己所热爱的生活方向的呢?此诗语言质朴无华,简洁如白话,有一种自然清新之美,正如陶渊明此时淡然的心境。
饮酒(其七)
陶渊明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
一觞虽独进,杯尽壶自倾。
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
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
陶渊明《饮酒》诗共二十首,虽是以酒为题,但并不是借酒遣兴之作,而多有其对宇宙、世界、人生的深刻思考,是透视陶渊明思想境界的一面不可多得的镜子。
全诗大意:秋天菊花盛开得十分好看,采摘带着露水的花朵。把菊花泡在酒中,使我避世之情更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拿酒壶接着往杯中倒酒。日落众生休息,鸟儿也向林中鸣叫着飞去。在东窗下高声歌咏,就这样度过这一生。
秋天是百花凋零的季节,但是菊花却不畏严霜,盛开得十分好看,表现了其坚贞高洁的品格。屈原《离骚》中说“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自此,服食菊花便也有了志趣高洁的寓意。这也是诗人志趣的表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对菊饮酒,本来是极惬意快乐的事,可在“聊复得此生”的背后,似乎又隐藏着壮志难酬的无可奈何。陶渊明最为出名的主要是他的田园隐居生活,而他的诗也多是歌咏隐逸、描写田园生活之作,所以称他为“隐逸诗人”或“田园诗人”,这都是很恰当的。不过,“隐逸”并不是陶渊明的全部思想。在陶渊明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大济于苍生”的梦想,只是由于后来在官场中看到了政治的腐朽黑暗,才使他失望,甚至是绝望,从而决定归隐的。知道了这些,关于此诗对菊饮酒悠然自得的背后所蕴藏的感伤,也就不难理解了。
饮酒(其十六)
陶渊明
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
行行向不惑,淹留遂无成。
竟抱固穷节,饥寒饱所更。
敝庐交悲风,荒草没前庭。
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
孟公不在兹,终以翳吾情。
或许是因为陶渊明的田园诗太出名了,所以他给世人留下了一个一心只有“隐逸”的印象。但其实不尽然,此诗就是一个突出的反证。陶渊明回首往事时的感慨,沉思现实的不甘与无奈,都在诗中深深地回荡着。
全诗大意:年少时很少接触人情往来,兴趣爱好是儒家六经。现在年纪大了,事业停滞一事无成。我抱着君子固然困穷却不能失掉品格的想法,历尽了饥寒交迫之苦。大风袭击破屋,庭前长满荒草。披衣起来坐待天明,偏偏晨鸡不肯报晓。现在已经没有能够理解我的人了,我的感情终将被掩埋。
鲁迅先生在《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与《而已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两篇文章中就曾举出《读山海经》“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等句说明陶诗有“金刚怒目”的一面,又举《述酒》一篇说明陶渊明也关心政治,对于世事并未遗忘。陶渊明在此诗中说年少的时候“游好在六经”,“六经”是什么?是儒家经典。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陶渊明自然也曾有过以天下为己任的志向。只是政治社会污浊黑暗,陶渊明洁身自好,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这才辞官归隐。“披褐守长夜,晨鸡不肯鸣”,披衣坐守破晓,是陶渊明的执着与坚守,是黑暗中无人可温暖的孤独。这种孤独不仅仅只属于一个人,而是属于所有有操守的仁人志士。
杂诗(其一)
陶渊明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晋安帝义熙十年(414),陶渊明辞官已有八年,在长期的躬耕生涯后,对人生与命运有了更深沉的思考,故而有了这组“不拘流例,遇物即言”的杂感诗。这组《杂诗》共十二首,这里所选为第一首。
全诗大意:人生在世没有根蒂,漂泊无依就像路上的尘土。生命随风飘转,历尽了艰难已经和以前不同。生而为人都是兄弟,何必非要有骨肉血缘关系!遇到高兴的事就应当庆祝,有酒就应当邀请邻居共饮。青春逝去不可能再重来,一天永远无法经历两次早晨。趁着青春年少要及时勉励自己,岁月匆匆不等人。
此诗一开篇即关注的是生命的本质问题,人到底为何物,要以何种方式度过这一生,是陶渊明诗中研究的一个问题。人生在世就像无根之木、无蒂之花,没有根蒂,没有依傍。陶渊明将其视为陌上之尘,极为卑微而偶然的物件。生命无常,命运变幻莫测,在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每一个人都和从前不同了。可命运是什么呢?大概就是那个在冥冥之中左右着你,而你却无法左右的那个东西。即便这样,陶渊明也未流于消极,反倒在诗中劝导世人要珍惜这卑微的一生。“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既然众人皆卑微,那就更是同类,更要相亲相爱,而不应互生隔阂。同时,两句话在本质上透露出另外一个重要的意义,在人命朝不保夕的动乱年代,大概人的心底都会不自觉地生出一种“兼爱世人”的崇高情感来,成为黑暗中彼此的微光。在现代,“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常被用来勉励人们要珍惜光阴,抓紧时间,努力学习。只要是能给人以良好的引导、以深刻的启迪就是好的,至于陶渊明的本意是鼓励人们要及时行乐,还是抓紧时间奋斗,其实并不重要。
杂诗(其二)
陶渊明
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
遥遥万里辉,荡荡空中景。
风来入房户,夜中枕席冷。
气变悟时易,不眠知夕永。
欲言无予和,挥杯劝孤影。
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
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
对于“人生无常”“生命短暂”的慨叹,早在《诗经》《楚辞》中就已经出现,如《诗经·国风·蜉蝣》中的“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屈原《离骚》中的“日月忽其不淹兮”等。不过随着时代背景的变化发展,这种慨叹变得越发深沉悲怆。陶渊明的这首《杂诗》就典型地反映出还有大志的隐士面对时间流逝时体现出的深沉无奈。
全诗大意:太阳在西山落下,月亮从东岭升起。有万里的光辉,有茫茫的空中景色。风吹进室内,夜晚中枕席变得冰凉。气候变化感悟到季节变化,失眠的时候才知道夜晚这样漫长。想说话却没有人陪我,只能举杯对着影子饮酒。光阴弃人而去,我虽有志向却得不到任用。想起这件事满怀悲凄,整夜心里都不能平静。
此诗开篇写日落月升,意在表现自然的运转不息,暗含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怀。美丽缥缈的虚空,失眠难寐的夜晚,对比之下,一种孤独的悲凄之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欲言无予和,挥杯劝孤影”,或许孤独是生命的常态,几百年之后,唐代大诗人李白在《月下独酌》一诗中写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虽然李诗飘逸而豪放,与陶诗风格味道不同,但两首诗所要诉说的孤独却是一样无解的。“日月掷人去”,时光啊匆匆逝去,不肯为任何人而停留。“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诗人年少的时候也有济世之志啊,可惜终究是难逃“有志不获骋”的命运。陶渊明在《咏贫士》第六首中说“翳然绝交游,赋诗颇能工……人事固以拙,聊得长相从”,想来从事文学创作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他在壮志难酬的苦闷中得到些许安慰的事情之一吧。全诗语言质朴,把深沉的感情表达得很平淡,有着冲淡自然之美。钟嵘《诗品》中说陶诗“文体省净,殆无长语”,还是很贴切的。
拟古(其九)
陶渊明
种桑长江边,三年望当采。
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
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
春蚕既无食,寒衣欲谁待!
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
《拟古》九首大约作于南朝宋武帝永初元年(420)或永初二年(421)。宋武帝刘裕代晋之后,陶渊明此时虽已躬耕田园隐居多年,但还是有感于时事政治,作了这组诗。这组拟古诗主要抒写对朝代更迭之际世事多变的感慨,感情低回缠绵,语言含蓄婉转。
全诗大意:在江边种植桑树,希望三年之后可以采摘桑叶。枝叶正在生长期,忽然遇到山河更改。树枝树叶被摧毁折断,树干树根在大海中浮沉。春蚕没有了桑叶做食物,拿什么吐丝做衣服!当初没把根植在高原,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关于这首诗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此诗是诗人有感于晋朝灭亡,以桑树比宗国;另一种说此诗以在江边种桑树,遇到山河改易、劳而无功,比喻人托身不慎,悔之晚矣。结合创作时间来看,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一种说法。虽然晋朝灭亡之时诗人已经隐逸多年,但曾经的“大济于苍生”的豪情壮志还隐匿在骨血里,未曾消逝,关于政治,诗人还是关心的。这首诗也很有陶渊明式的特点。在当时,形式主义风气盛行,陶渊明可谓“独树一帜”,他不讲对仗,不琢字句,注重白描,在他笔下,不论多深沉的感情都可以被表达得很平淡。陶诗风格淳朴自然,平淡冲和,但内涵丰富,意蕴深远,发人深省。
读《山海经》(其一)
陶渊明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
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
欢然酌春酒,摘我园中蔬。
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
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
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
《读 ‹山海经›》组诗共十三首,是陶渊明读《山海经》《穆天子传》等有神异色彩书籍时的心得,其中蕴含着陶渊明对历史往事的感叹,对神异事物的惊叹与对浮生命运的感喟,体现出陶渊明成熟的人生观。这里所选为第一首。
全诗大意:孟夏时节的草木茂盛,绿树围绕着我的房屋分布。众鸟有了寄托而快乐,我也喜爱我的草庐。已经结束了耕种的工作,农闲时候我会读自己喜爱的书。居住在僻静的村巷中远离喧嚣,交通不便常常使来探望的老朋友掉头回去。欢快地喝着春酒,采摘着园中的蔬菜。从东方来的小雨,夹杂着令人舒适的风。浏览着周王传,翻看着山海图。俯仰之间穷尽宇宙,如果这都不快乐还想怎样呢!
孟夏时节,草木茂盛,诗人隐居在幽静的村庄里,耕作之余有许多闲暇时光,便泛览图书寻找乐趣。这是一种多么令人羡慕的生活状态啊!“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悠闲自在。农忙时节就耕种劳动,有了闲暇就看书体会宇宙奥妙,渴了就喝自己酿好的酒,饿了就采摘园子里成熟的蔬菜,因为居住的地方偏远,连老朋友都少来探访,倒是真有种生活在“世外桃源”的感觉。大抵人世间真正的快乐并不在于权力有多大、地位有多高、拥有了多少财富,而在于内心的平和与从容,当明白了自己想要的,选择了自己所热爱的,精神上充实而满足,外界的纷纷扰扰又能打扰得了谁呢?
形影神·神释
陶渊明
大钧无私力,万理自森著。
人为三才中,岂不以我故。
与君虽异物,生而相依附。
结托既喜同,安得不相语。
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
彭祖爱永年,欲留不得住。
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
日醉或能忘,将非促龄具?
立善常所欣,谁当为汝誉?
甚念伤吾生,正宜委运去。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
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形影神三首》是陶渊明创作的一组五言诗。组诗中的“形”指代人乞求长生的愿望,“影”指代人求善立名的愿望,“神”则是以自然之义化解他们苦恼的形象。此诗为第三首。
全诗大意:大自然的造化没有私心,万物都茂盛地自然生长。人位列天地人的“三才”之中,怎能不是因为神的缘故。虽然神与形和影相异,但是三者相互依附。既然形影神三者相互依托关系密切,神又怎能不宽慰形和影。上古时代的三皇,今天又在哪里?彭祖因长寿而闻名,却也不能永远留在人间。无论老人小孩都有一死,无论贤人愚者死后都没有区别。或许每天喝酒可以暂时忘却苦恼,但长此以往难道不会伤身减寿?多做善事固然是好的,可又有谁会来称赞你呢?过度在意这些事会有损我们的生命,最适宜还是顺其自然。放浪于造化之间,不因寿命长短而悲喜。寿数到了就结束好了,完全没有为这些多虑的必要。
此诗重点探讨的是该如何面对不可把控的寿命。巧妙地安排神、形、影的对话,让神针对形和影的苦恼,分别给他们以安慰:长寿如彭祖也终有一死,谁也逃不脱死亡的命运,借酒消愁使人短寿,行善虽好却也无人称赞,过分担忧生死之事会损伤生命,不如顺应自然,以达观的态度等闲视之,正如《归去来兮辞》结尾处所说“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一切顺其自然,乐安天命,死后便寄身于青山,何尝不是圆满?陶诗的一大特点,便是直陈其事,语言虽然平淡浅显却蕴含哲理,竟有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意味,深得自然之趣。面对死亡,人们多半是如王羲之《兰亭集序》中所言“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的态度,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都是普通人,有几个能真正悟透生死?但还是喜欢陶渊明对待生死的态度:“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对于生死,如此豁达坦率,怎能不令人佩服?
拟挽歌辞(其三)
陶渊明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面对人生最终走向死亡的大结局,陶渊明思考良多,表现出通达的态度。在其去世以前即写了三首《拟挽歌辞》,假设自己已死,想象了自己死后的情景,其中第一首写殓,第二首写祭,第三首写葬。这三首诗诗人均表达了自己对生死的看法和态度,通达而自然。
全诗大意:荒草白茫茫的一片,白杨也在风中萧瑟。已是九月寒霜降,我的灵柩被送到远郊安葬。荒郊野外没有人居住,只有坟墓耸立的凄凉的坟场。马儿为之仰头长嘶,风也为之萧瑟作响。墓穴一旦封闭,永远不能再见曙光。永远不能再见曙光,贤达的人也一样无可奈何。来给我送葬的人们,已各自回到家中。亲戚中有些人还有些悲伤,别的人却已经把我遗忘,在欢乐歌唱。已经死去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是把身体寄托在青山之中罢了。
陶渊明崇尚自然,他对生和死的看法也是尚乎自然的,“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生或死,他都未尝放在心上,或许也曾执迷不悟,但好在后来悟了。他热爱生活,会“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会“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正因为热爱,所以他会思考死亡。对于死亡,这一世上所有生灵都无法打破的魔咒,他的态度是豁达的,“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人在天地之间沉浮,应当泰然处之,该死的时候就死去好了,何必思虑过度。说实话,陶渊明对死亡的态度,是本人最为欣赏的一种,“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死后哪里还有什么荣誉与羞辱呢?只是遗憾没有喝到足够的酒罢了。多么豁达洒脱的人啊!他对死后的幽冥世界一点也不在意,“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但凡死后都要长眠黑暗,再贤明的人也不例外啊,有什么可执迷强求的呢?似乎对死亡人们总是有那么些敬畏和忌讳的,而在陶渊明之前,还没有人从已亡人的角度设想过死后的各种情景,这无疑是一大创新。人生短促,死亡不可避免,如何对待生、如何迎接死总是无法逃避的问题,有提倡活着时及时行乐的,也有求仙问道不愿死去的,但我总觉得,还是陶渊明的态度最好,“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死后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将身体托付于青山之中就好了,不必执着于生死,一切顺应自然。或许有一天,当我们达到了陶渊明那样的思想境界,能够以与“大化”合一的身份和超越生死的眼光来看世界的时候,才能更好地理解死亡吧。
拟行路难(其四)
鲍照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
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
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鲍照(约414—466),字明远,东海(今山东郯城)人。刘宋时期著名诗人,与谢灵运、颜延之并称为“元嘉三大家”。鲍照出身庶族地主家庭,虽才华出众,抱负过人,但由于当时的严苛腐朽的门第制度,终身沉沦于官场中下层,最后因卷入政治斗争而在乱军中被杀。鲍照的诗歌多能反映下层文人在被压抑的命运下的呼声。《拟行路难》就是其中的代表,这里所选为第四首。
全诗大意:将水倒在平地上,水会向着不同方向流动。人生生来也是有宿命的,怎么能总是自怨自艾叹息哀愁呢?喝点酒来宽慰自己,因举杯饮酒而导致我中断了歌唱《行路难》。人心又不是木头、石头,怎么会没有感情?把想说的话吞进肚子,在此处徘徊不前,我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全诗首先以水作喻,想象新奇而寓意深刻:水倒在地上,向四方流淌,这是最普通的自然现象了,可就在这“普通”之中,诗人却悟出了人生哲理:那流向“东西南北”不同方位的“水”啊,不就像是那生活中门第出身不同的人吗?如果说人生来命运就是注定的,那哀怨忧愁又有什么用呢?这样的自我安慰之语倒是更令人觉察到其苦闷至深。“酌酒以自宽”,喝酒是为了“自宽”,可若是酒真能消愁,想来这世上怕是要少许多名篇佳作了。人终究不是草木啊,面对如此黑暗的社会,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呢?可是对于无权无势、出身寒微的寒门士子来说,在强大的黑暗的社会政治面前,除了忍气吞声又能做什么呢?这不是一个群体的悲哀,而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此诗语言自然晓畅,情感转换恰到好处,寓意深厚悠远,十分耐人品味。此诗的情感表达虽含蓄不露,却诚如沈德潜所说,“妙在不曾说破,读之自然生愁”。
拟行路难(其六)
鲍照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
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
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
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六朝时期实行士族门阀制度,在此制度下,出身对于饱有才华、渴望建功立业的寒门士子来说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从鲍照自己的文章来看,“北州衰沦,身地孤贱”“负锸下农”“田茅下第”等,通过这些描述,不难推断出其家世的微寒。而在当时,寒门士子渴望凭借自己的才能来实现个人价值,不仅是不现实的,而且他们还要面对社会现实的压制和世俗偏见的冷遇。所以鲍照常借诗歌来抒发他建功立业的愿望和对门阀制度的愤懑不满。此诗延续着鲍照的一贯批评风格而又有发展创新。
全诗大意:对着桌上的食物却难以下咽,拔出宝剑对着柱子挥舞发出长长的叹息。人生在世才有多长时间,怎么能因为一时小步走路的失意而丧气?辞去官职离开,回到家中休养生息。早上出门时与家人道别,傍晚回家后还在亲人身边。在床前陪孩子玩耍,看妻子在织布机前织布。自古以来圣贤的人都生活得贫贱,更何况我这个人既孤高又正直呢?
这首诗与《拟行路难(其四)》的含蓄不露相比,写法上要直露得多,但此诗也并非一泻到底。起调的高亢,转为中间的平和,再到结语的峭拔,跌宕起伏,有张有弛,构思十分巧妙。在仕宦生涯中倍受摧抑的悲愤、想象辞官回家后享天伦之乐的惬意、对黑暗社会现状的愤懑不平,全诗情感多次转换,却毫不突兀,深刻地表现了对社会政治制度的不满、无力改变状况的无奈以及怀才不遇无法施展抱负的苦闷。这些情感,对于同样“孤且直”的寒门志士来说,是一样的,这是由时代造成的。鲍照说“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除却对不合理社会制度的控诉与胸中不平愤慨的抒发,这两句中隐隐表现出的傲气更令人惊叹,若无此傲气,怕是鲍照的诗会少许多味道。
钟嵘《诗品》慨叹说鲍照“才秀人微,故取湮当代”,可见其遭遇有多么凄惨了。凄惨的遭遇使得他胸中有很多的不平之气,也使得他对现实有着更为清醒的认识。鲍照的作品艺术风格俊逸豪放,奇矫凌厉,继承了建安传统,对后世的诗人,如李白、岑参、高适、杜甫有着很大的影响。
拟咏怀(其四)
庾信
楚材称晋用,秦臣即赵冠。
离宫延子产,羁旅接陈完。
寓卫非所寓,安齐独未安。
雪泣悲去鲁,凄然忆相韩。
唯彼穷途恸,知余行路难。
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兰成。南阳郡新野县(今河南新野)人。出身贵族,“幼而俊迈,聪敏绝伦”,博览群书,不仅有文名,而且有军事才能,在梁朝曾任抄撰学士、东宫掌兵官。梁武帝太清二年(548)侯景叛乱,建康沦陷,梁元帝萧绎在江陵即位,庾信奔赴江陵,被任为右卫将军,封武康侯,加散骑待郎。承圣三年(554)奉命出使西魏到长安。此时西魏却发兵攻陷江陵,元帝遇害。江陵王公贵族、官民十万余人被俘到长安为奴婢。西魏爱庾信文才,任以高官。北周代魏后,对他更是宠遇有加。这时期庾信虽然位居通显,但由于国破家亡,羁旅北地,内心痛苦,时常怀念祖国和故乡。其诗赋多抒写故国之思。《拟咏怀》二十七首,就是其中的代表作。此处所选为第四首。
全诗大意:楚国的人才被晋国重用,秦国的臣子本来是赵国人。子产废坏晋国的院墙换来晋国对郑国的礼遇,陈完投奔齐国受到桓公的厚爱。黎侯寄寓在卫国,那本是他的安居之地;重耳安于齐国的生活,也最终未得安定。孔子痛哭流涕离开鲁国,张良含悲要为韩国复仇。只有阮籍的穷途痛哭,能了解我在这世路上的艰难。
此诗是诗人在自述羁留北地实属无奈,不是出于本愿。虽然不是自愿,但他还是被强迫着做了北周的官,无论如何,这都是丧失民族气节的行为,这让他既觉耻辱又感痛苦,他不止一次在诗中流露出自己不忘故君,如“抱松伤别鹤,向镜绝孤鸾”。而如“倡家遭强聘,质子值仍留”,则是自述被迫仕周;“唯有丘明耻,无复荣期乐”,是自责觍颜事敌;“不言登陇首,唯得望长安”,是羁留之恨;“还思建业水,终忆武昌鱼”,是故土之思;“胡尘几日应尽,汉月何时更圆”,是望归之心;“虽言异生死,同是不归人”,是绝望之痛等等。这些诗不仅是写出了身世之痛,还流露着故国之思。
庾信在北方的生活给他带来了深切的耻辱、悲痛,他后半生的很多作品都带有沉痛悲凉的感情基调。难以自由倾吐的情感,不仅不会因为时间而淡去,反而会随着时间而愈发沉重。“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庾信后期的诗写得苍凉悲壮,情感真诚,语言真挚,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拟咏怀(其七)
庾信
榆关断音信,汉使绝经过。
胡笳落泪曲,羌笛断肠歌。
纤腰减束素,别泪损横波。
恨心终不歇,红颜无复多。
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
此诗表达了诗人对家乡的强烈思念,表达了对自己无法回到家乡的无奈和悲痛之情,塑造了一个因满怀乡国离恨而消瘦憔悴、悲痛欲绝的形象。
全诗大意:身处遥远的边关早已没有了故乡的消息,汉家的使者从来不到这里。听着胡笳之声黯然落泪,那羌笛之音也令我断肠。腰肢渐细,已穿不起昔年的衣服;眼泪流得太多也有害眼睛。离别家乡的遗憾将永不消歇,只可惜我的年华已所剩不多。想象那精卫鸟衔着枯树枝也要填平东海,我隔着青山遥望关河,也是望眼欲穿。
前四句写身处北国孤寂凄凉的环境,用以古喻今的方法,侧重表现南北联系断绝的寂寞。此时,南朝梁代已亡,代之而起的是陈代。胡笳、羌笛都是少数民族的乐器,正所谓“故园无此声”,用这些少数民族的乐器演奏的乐曲如何不让异乡人潸然泪下?“纤腰减束素”以下四句以男女关系比喻君臣关系,诗人自喻为红颜女子,因思念故国而腰身消减,因永远别离而以泪洗面,更是因为悲伤过度而导致了红颜过早衰老。正所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以“闺怨”来表达对家乡的思念,其感情之感染力更甚其他。结尾处引用的典故出自《山海经》和《水经注》,这两个典故都是为了表达自己南归故国的愿望,就像用枯木填海、青山断河一样,都是有生之年不可能实现的了。
杜甫说:“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庾信由南入北的人生经历给他的诗歌创作风格带来了很大的影响,由南入北后,尽管他采用的仍然是惯用的南方文学的形式技巧,但作品风格已显然不同。也正因为在时代命运面前悲伤无奈,“无心插柳柳成荫”,才使得他有机会成就“穷南北之胜”的文名。本诗以流落的思妇自喻,词句痛切,音韵和谐,情感真挚,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