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明夷于飞(中)
瞧。外婆举起金锭晃了晃。
白叶问怎么回事。外婆一讲,她便低头不语,好一会才说:难道日本人又找到什么宝藏了。
梅子盯着两包点心直咽口水。白叶兀自想了半天:我得出去一下。说着急匆匆走了。
外婆也不问她去哪里,只管看着金锭傻乐。
梅子见她们都不理会,便自己动手:那我可吃了。拆开纸包一看,是核桃酥和绿豆糕,于是高兴的和福生一起分享。
奶,真的又找到墓了?北邪问。
咱汾阳是郭子仪府治,至少唐代的墓少不了。奶奶点点头。
那挖出些啥。北邪又问。
这回,挖出要命的东西喽。奶奶有些严肃。
啊,快说说。北邪催促着。
奶奶却不徐不疾地喝了一口水,缓缓讲起来。
快中午时,白叶才回来。她依旧如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梅子趁洗碗的时候问道:妈,他们为啥要那么多平安符呢。
白叶说:他们找到了一个大墓。可是因为上次那墓被一夜搬空,以为有啥邪门,不敢轻易下去,便按照古老的方法制平安符。
真的管用么?会不会这次也被搬空。梅子问。
白叶盯着热气腾腾的水,说:人心正就管用,人心邪,神仙也帮不了你。
梅子心里忽然想起地道的事,一下明白了,便不再说话,麻利地帮着母亲收拾。
晚上的时候,王新基回来了。梅子高兴地扑过去:大,我好久没见着你了。
王新基背起梅子,抱着福生,原地转起圈儿来:可不是么,大也好久没见你们了。
白叶在一旁护着:快停吧,停吧,别摔着。
父女子三人轰地一声倒在炕上笑作一团。
白叶宠溺地看着他们,一脸的踏实和幸福。
对,白叶,老朱那事我问过了。正好卫生处缺个临时管清洁工的,老朱上过私塾,识字明理,能胜任。王新基从炕上起来,说道。
那敢情不错。这下老朱不用发愁了。白叶高兴地说,忽然她又担忧起来:只是这个老朱有些奇怪。
王新基点点头:问题不大,我会留心观察的。
梅子见他们说完话,便问:大,你们还继续挖地道么?
王新基哈哈一笑:咋,女子又知道了?
梅子嘻嘻笑道:妈说的。
王新基敲了敲她的额头,说道:这事啊,保密。
梅子摸着额头喊疼,心里却开出了花。
原子将白旗送来的时候,母亲正在整理着宋家的老衣,准备收工。
王太太,辛苦了。原子鞠躬道。她把包袱放在炕上,从里头抽出一个一个小布袋说:这是一百张云母雄黄纸。
接着又抽出一个小包袱来,沉甸甸地放在炕桌上,打开是五根小金条:这是给您的酬劳,正月十五交货。
白叶点点头:明白了。
原子欲言又止地走出去又返回来,脸色颇有些忐忑。
白叶急忙问:怎?出什么事了么?
原子立时深深鞠了一躬:王太太,太感谢您了。
一句话说的白叶莫名其妙,紧张起来。只听原子又道:上次如果不是您及时请到杨先生,我朋友就没命了。
白叶如释重负,扶起她来说:我还以为什么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是举手之劳。
原子摇摇头:王太太。她小声说道:我这朋友不是一般人,他是军统的。
白叶闻言一惊,却不敢露声色,只装作不明白。
原子又说:四零年,军统的山西站六个组全部被端后,我朋友侥幸逃脱。秘密潜伏了三年,前些时候不知哪里疏漏,被人发现。这才受的伤。
白叶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是秘密事件,原子为何会说出来。正思虑着,原子接着说道:如今外面非常不安全,他一直躲在我那里。又怕时间长了连累我,所以想请王先生帮忙逃出去。
白叶心中迅速地判断着这个信息,听她说完,随即接口道:这,原子小姐,我一个女人家,绣绣花还成,,
还未说完,原子突然屈膝跪地,目含泪光道:求您了,求您了。我爱他,我不想他死。
多日以来的疑惑,此时终于得到解答,原来这是一个关于立场与恩仇,抉择与风义的爱情故事,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分。
白叶赶紧把她扶起来说:原子小姐,你先莫急。这事儿我能问,可是不知道能不能成,新基那边处境也是很难的。
原子连连感恩:多谢太太,多谢太太。如果实在不成,我再想办法。
说着边抹泪边退出屋去。
白叶坐在炕沿上愣起了神。一直没敢说话的梅子,小心翼翼地问:妈,原子为啥哭还下跪。
白叶好一会不言语,半晌才说:爱,一定是人类最后的救赎。
啊?梅子不懂。
白叶忽然笑了:杨老师说人类自救希望渺茫,我看,不见得。关键是愿不愿意。
啊?梅子又没听懂。她吓了一跳,急忙过来拽着母亲:妈,妈,没事吧?
白叶瞬间清醒来,拍拍她的手:没事,没事。妈是感叹。爱情的力量令人惊骇,原子这样的人都会被感动。
梅子想着原子的两只蛾翅膀,问:原子啥样的人?
白叶说:原子是日本的艺伎。被带到这里来专门服务于日本人。其实也是苦命的。
艺伎?梅子陌生地重复着这个词。
艺伎就是通过,比如唱歌,跳舞,乐器这些才艺表演来赚取酬劳的一种职业。白叶解释道。
那有什么不一样么?梅子不太理解。
白叶认真地说:通过劳动获取酬劳,一样的。只是艺伎这种职业是供人取乐,虽然在他们国内并不是下等职业,可是来了这里,整日陪酒作乐未免堕落风尘。
说到这里,白叶颇有惋惜之意。
梅子听得懵懵懂懂,心里对原子产生了新的认识,那双蛾翅膀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妈,人生真复杂。梅子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白叶闻言噗嗤一笑: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感叹。
梅子没有回答,却爬到窗台那里,静静地看着窗外。
白叶也不再说话,麻利地收好东西,开始了又一轮活计。
奶,后来呢?原子一直在吗?北邪也对原子产生出兴趣。
奶奶正拿着一个木爪子敲着腿和背:原子啊,后来死了。
啊?北邪惊奇道。
奶奶叹了口气:可怜的原子。
那是很久以后一个下午,离过年也就二十多天。家家户户准备着年货。
王新基提着二斤猪肉回来了,让白叶做成孩子们最爱吃的腐乳糟肉。
今年怎么地发财了?白叶高兴地问。
哪里发财,今年不知怎么滴,让我们负责押送给军方输送的物资,局长见有油水,便贿赂上头,偷偷扣下些。为堵嘴,给我们知情人分了点。我啊赶紧给孩子们割点肉,好些日子没吃了吧。王新基甚是开心地絮叨着。
梅子一听腐乳糟肉,立马口水流下来:啊,能吃肉了。哈哈。
看把你高兴的。白叶看着梅子欢蹦乱跳地说道,接着又对王新基打趣道:吃人嘴软,你就不怕被发现?
要发现大家都发现嘛,再说了,克扣点东西也是常事。他们啊喜欢贪财的,不喜欢清官。王新基嘿嘿笑着。
没听说喜欢贪官的。白叶摇摇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权谋。下面的人贪一些,上面反而少担心造反夺权。王新基拽拽白叶的头发,故意逗着她。
白叶一甩辫子,轻轻打他手一下:干嘛呢?就你懂。我听你的还不成么?
说着拎起猪肉去了灶房。
这时,只听二进院儿里一阵骚乱,接着见传来原子的大声叫喊,叽哩哇啦的日本话听不懂,却感觉很惊恐害怕,像是在求饶。
梅子登时一惊,急急爬到窗户那里去看,隐约见着那些兵拖着原子走了。
白叶冲进来,惊慌地说:不好了,原子被日本人带走了,我怀疑是那人的事。怎么办,原子会不会把供出你。
王新基迅速跑出去,靠在门道门儿后瞧了会,直到二进院恢复平静,这才回了屋。
暂时问题不大,这件事只有原子,我们,还有那人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呢。王新基皱皱眉头,思考着:那人已经走了,再说原子对他有恩,他虽然是军统,但身为军人也是有原则的。
白叶听着自言自语,有些着急了:那会是谁?新基你会不会有危险。
王新基抬起头来,抚了抚白叶的肩膀:放心吧,我没有直接出面。应该不会。现在不知道哪里出了疏漏,不宜轻举妄动。随机应变吧。
白叶不无担忧地点点头。
过了一日,吃过午饭,梅子正陪着白叶在里屋赶活计。王大娘慌里慌张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白叶,活见鬼了。
咋了。白叶一边忙活着一边问。
原子,原子不也是日本人吗?咋他们自己人害自己人。王大娘缓了缓心神,又说:刚刚我收拾摊子,忽然人们都惊叫骚乱起来。我一瞧,正街上一队鬼子,其中两个拖着原子游街示众。天啊,真惨。
王大娘又心有余悸起来:脸上白一块黄一块青一块,赤身裸体的,流着血,衣服都撕成条条了。人怕是昨晚就死了,直挺挺僵硬的,后面跟的两条狼狗流着哈喇子。
啊。梅子听到狼狗,吓得扑进王大娘怀里,把她吓了一跳,俩人一齐叫了一声。
白叶被唬得手一抖,扎错了一针,急忙去退,结果扯出好几针,索性丢在那里,坐着呆神。
王大娘看着她惊慌的样子,以为被吓着了:哎呀,都怪我。
她顿了顿,瞧见白叶也没说话,又道:真是造孽,吓死我了,头一次见这阵仗。叶儿,你说这咋回事啊。
白叶微微颤抖地说:原子真是个烈女子。我,我要给她上柱香去。说着一起身跑出去,径直奔向下屋。
啊?王大娘懵然无措地愣了一下。梅子从她怀里仰起头说:大娘,你说,那狼狗会不会吃,,,
王大娘一把捂住她的嘴:阿弥陀佛,可不能造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