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空间正义论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一 空间正义理论的源起

20世纪60年代以来,新马克思主义者在对经典马克思社会空间理论进行解读和研究的基础之上提出自己的空间理论,重视空间的研究,从而实现了社会科学的研究当中的空间转向。虽然说空间并不是马克思恩格斯理论体系当中的核心概念,他们对于空间的研究并没有形成完整的理论体系,但其对于空间问题提出过一些经典的论断,这也成为新马克思主义者构建社会空间理论的重要基础。

《博士论文》是马克思对空间思考的重要起点,《博士论文》当中“空间”一词一共出现了34次,对于空间的阐述主要从两个方面出发:一是界定了“原子”和“虚空”的概念,二是对于“空间性”进行阐发。马克思将作为世界本质的“原子”和“虚空”进行了“去空间化”的解释,“原子显示,它的本性不在于空间性,而在于自为存在,它服从的不是空间性的规律,而是别的规律”[2],“凡在空间不可分的东西,完全不会因此而存在于空间之外,并且与空间没有任何关系”[3]。时间和空间作为人类存在的两种最为基本的形式,二者是密不可分的,马克思对于空间的探讨借助了时间的概念,是从“感性知觉”开始的。对于“感性空间”,马克思有这样的论述:“那互相排斥的众多原子,为感性的空间所分离,它们彼此以及它们与自己的纯本质必定直接地各不相同,这就是说,它们必定具有质的差别。”[4]在马克思看来,“感性和时间的联系表现在:事物的时间性和事物对感官的显现,被设定为本身同一的东西”[5],虽然说在《博士论文》当中马克思对于空间的探讨并没有单独成章,但是同样认为感性和空间是联系在一起的,因而也就有了“感性空间”的存在。由此马克思对于时空的理解是从感性出发的,只有感性才是时空的源泉。马克思将“感性知觉”确定为空间的源泉,“时间”和“空间”的关系也就自然成为了其研究的重点问题之一。其实在马克思的《博士论文》当中,“时间”和“空间”呈现的是一种二元对立的状态,而且马克思也没有找到一条明确的路径来克服二者对立的现实。“时间”和“空间”作为人类存在的两个基本向度,其与人类的活动是紧密相连的,《博士论文》当中对“时间”和“空间”的思考为马克思之后的空间理论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博士论文》是马克思对空间思考的重要起点,《共产党宣言》《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以及《资本论》等经典文献则是马克思空间理论的进一步发展。在《共产党宣言》当中马克思从资本逻辑、世界历史与全球化、城市化以及人学观四个向度分析了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当中马克思分别分析了货币关系、资本关系以及人的发展与空间的关系以此来分析空间的经济之纬;在《资本论》当中马克思分别从资本的形成和劳动空间重构、资本积累和空间扩张、用时间消灭空间、信用制度和银行制度、工业城市和生活空间、拜物教的精神空间等方面分析了工业资本空间化。

(一)《共产党宣言》的空间思想

马克思并没有对“空间生产”这一概念进行集中的论述,甚至于在他的著作当中也找不到“空间生产”这个词,但是在其诸多文本当中都体现出“空间生产”的思想。在《共产党宣言》当中马克思从资本逻辑、世界历史与全球化、城市化以及人学观四个向度考察了“空间生产”问题。资本逻辑是空间生产发展的内在动力;世界历史与全球化是资本生产的空间布展;城市化是生产要素的空间聚集与“时空压缩”,社会新人的“生成”和“显现”是空间生产的“主体向度”。

资本逻辑:空间生产发展的内在动力。资本是现代文明的“缔造者”,资本逻辑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快速发展,现代社会的发展正是建立在社会生产力的进步的基础之上的,因而资本逻辑也是现代社会进步的主要推动力量。“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6]逐利性是资本的基本属性,资本的存在,资本逻辑的运行其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实现资本的增值,实现利益的最大化,因此追逐最大程度的利润的内在本性也是资本逻辑的重要表现。为了追逐更多的利益,城市空间中的生产已经无法满足资本增值的内在需求,因而需要不断进行变革和创新,空间也就成为一种商品,“空间中的生产”逐步成为“空间的生产”。“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7]这一切的发生都是遵循资本运行的基本逻辑而展开的,空间生产的展开及扩展与生产力的发展和进步是相辅相成的,一方面空间生产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另一方面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也促进了空间生产的发展,二者的相互作用促进了现代文明的发展,推动了现代社会的进步。

世界历史与全球化:资本生产的空间布展。正如前文所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确定、资本逻辑的运行使得空间生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空间生产改变了以前相对狭隘的状态,由地域性的空间生产转变为世界性和全球性的空间生产,其生产的范围不断扩大,资本等生产要素在全球的范围之内展布开来。可以说世界历史与全球化就是在资本逻辑的作用之下开展的,这也正是由资本的逐利本性而决定的。资本为了追逐最大化的利润一方面要不断提高生产效率;另一方面就是要不断扩大生产的规模,进行最大限度的商品生产。“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8]扩大再生产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基本特征之一,这也就必然要求生产在空间范围上的不断扩张,无论是商品的生产还是商品的流通都不能仅仅局限于某一个地域范围之内,而是应当打破现有的地域限制,在全球范围之内展布开来。资本逻辑的作用之下,资本在全球范围之内的流动造就了一个新的时代——世界历史时代,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迅速,整个世界成为一个巨大的市场。世界历史的发展,经济全球化的推进使得各地得到了更多的发展机会,自给自足的时代被相互依赖的时代所替代。“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使反动派大为惋惜的是,资产阶级挖掉了工业脚下的民族基础。古老的民族工业被消灭了,并且每天都还在被消灭,它们被新的工业排挤掉了,新的工业的建立已经成为一切民族的生命攸关的问题,这些工业所加工的,已经不是本地的原料,而是来自极其遥远的地区的原料;它们的产品不仅供本国消费,而且同时供世界各地消费。”[9]世界市场的扩展使得世界各地紧密联系在一起,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每一个地区都是整体的一个部分,空间生产由地域性向世界性和全球性转变的过程其实也可以看成是世界历史形成的过程,二者应当是相辅相成,都是资本运行逻辑之下空间生产打破空间界限,向全世界展布的过程。

城市化:生产要素的空间聚集与“时空压缩”。城市化是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城市化是现代社会进步,人类物质文明得以快速发展的重要标志之一。资本的展布促进了城市的迅速发展,城市化的快速推进,广大农村自给自足的封闭状态得以改变,农村居民的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也得到极大的转变,城市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农村的进步。但是与此同时城市化的发展也是城市对农村的剥夺史的真实写照,资本运行逻辑之下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资产阶级利用城乡差别,不断对农村以及落后地区加以掠夺,实现资本的积累和增值。“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工具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商品的低廉价格,是它用来摧毁一切万里长城、征服野蛮人最顽强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他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他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即变成资产者。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10]城市化的推进使得城市的规模越来越大,城市的人口不断增加,更使得农村的发展服从于城市的发展。现代城市的出现是生产要素空间聚集的产物,是空间生产聚集的结果。相对于农村而言,城市具有极为明显的集聚优势和辐射优势,城市为生产要素的空间聚集提供了场所,或者说现代城市是生产要素聚集的“空间载体”。城市生产要素空间聚集的结果,与此同时城市也是实现“时空压缩”的重要载体。城市的集聚优势和辐射优势使得人口以及生产要素得到高度的集中,生产效率得以大幅度提升,同时商品的生产周期、交换周期以及消费周期大大缩短,也就是说资本的运行效率得以提升,运行周期得以缩短,时间距离和空间距离被大大压缩。城市化其实就是现代资本主义在空间上的“投影”,是资本运行逻辑的“空间表达”。

社会新人的“生成”和“显现”:空间生产的“主体向度”。空间生产的主体性要素是马克思空间思想的重要内容之一。在马克思看来,“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过程不仅仅是“物”的发展,更体现为“人”的发展,即社会新人的“生成”和“显现”,这也是马克思考察空间生产的“主体向度”。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人类发展的必然趋势和重要目标,空间生产的扩张也应当是以人类获得自由而全面发展为最基本的价值指向的。空间生产的发展也存在着自身的运行逻辑,空间生产带来了空间结构的变化和调整,而这样一种空间结构的变化和调整是服从于人类自身的意志的,是为了人类获得更好的生存和发展空间而服务的。空间结构的调整也是空间生产要素重构的结果,是空间生产进一步推进的必然结果。空间生产的扩大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大幅度提升,社会生产效率的提高给人类带来了极为丰富的物质生活,这也为人获得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丰富的物质生活是人获得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基本前提,而丰富的社会生活则是人获得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具体表现。社会生活的丰富性和全面性体现了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更体现了社会文明的发展和进步。无论是空间中的生产还是空间的生产,其主导都应当是“人”,空间生产的发展逻辑和人自身的发展逻辑应当是一致的,空间生产追求的重要目标就是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要社会新人的“生成”和“显现”。

(二)《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空间思想

《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是马克思阐述其空间思想的重要著作,书中马克思就货币关系与空间、资本关系与空间以及人的发展与空间进行了集中的论述,空间作为马克思斯剖析资本主义的重要维度,其与货币、资本以及人的发展之间的关系是空间经济发展的重要内容。货币的出现和发展实现了交换关系的空间解放,产品的交换所受到地域限制被打破,交换周期大幅度缩短,交换难度进一步降低;资本逻辑的运行促使了空间的资本化,空间是资本主义经济活动的载体,也是资本榨取实现增值,资产阶级榨取剩余价值,获取更多利润的重要工具;空间是人的发展的重要维度,空间的资本化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人类的进步,促使人的全面能力体系的形成。

货币关系与空间。“货币”是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货币出现的时间相对较早,但是货币经济的出现和发展是与地理空间分不开的,其是依赖于地理空间的。“不是每一种物品都能和任何一种物品相交换,一定的活动只能和一定的产品相交换。”[11]此时的交换受到地域的限制是比较严重的,交换具有明显的地域性和偶然性,且交换的难度较大,然而货币的出现改变了这样一种现实。由于货币的介入,产品的交换摆脱了地域性、偶然性以及个体性,这也为货币经济的发展突破空间的束缚奠定了基础。货币的出现和使用实现了交换关系的空间解放,使“交换的范围扩展到整个地球”[12]成为可能。货币的产生实现了交换关系的空间解放,同时交换关系也出现一定的矛盾。“物物交换、买卖、商业——交换的三个阶段”[13],物物交换阶段货币还没有出现,不存在发挥其作用问题,而在买卖、商业阶段货币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但是在这两个阶段当中货币的作用是不同的。在买卖阶段,货币扮演的是一种“中介”的角色,连接着商品与买家和卖家之间;而在商业阶段货币已经不是单纯的“中介”的存在了,其已经成为了交换的“目的”。第二阶段的货币打破了商品交割过程中的空间限制,第三阶段的货币才能算是真正实现了交换关系的空间解放。货币在资本主义社会当中得到了最为充分的发展,货币制度也就成为促进和推动社会发展的主要动力所在。“买和卖取得了一个在空间上和时间上彼此分离的、互不相干的存在形式,所以它们的直接同一就消失了”[14],交换的第三个阶段当中,交换者、商品生产者以及交换活动本身并不需要同时“在场”,三者之间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分离,原有的交换关系因此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买”和“卖”两者由原本的一个活动的两个方面变成了两个相互独立的过程。“买”和“卖”两者之间并不是完全相适应的,而这可能出现一定程度的矛盾。其实货币实现了交换关系的空间解放,但与此同时也需要服从于资本空间的基本逻辑。这其中就极为容易导致空间不平等的出现,不同阶级、城市与农村甚至于全球不同区域之间的发展出现空间上的差异,且差距被越拉越大。

资本关系与空间。空间在资本逻辑运行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其既是资本流通的重要载体,也是资本增值的重要工具。在马克思看来,空间首先是一种“实在”存在的,是一种作为劳动客观条件的“空间”。其实在马克思的《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当中,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空间都是货币转化为资本的重要条件,而且其中土地尤为重要。“价值增值的前提不是单纯的劳动……是劳动从它同它的客观条件的原始共生状态中脱离出来,由于这种脱离,一方面,劳动表现为单纯的劳动,另一方面,劳动的产品作为物化劳动,同[活]劳动相对立而获得作为价值的完全独立的存在。”[15]在资本运行的逻辑之下,资产阶级将劳动者与劳动空间分离,夺走应属于劳动者的作为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的空间,劳动者也就沦为了无产者。空间进入资本主义生产的领域,成为了资本获取利润实现增值的手段和工具,自然而然也就成为了众多利益相关者争夺的对象。因此面对这样的“空间对立”,空间正义成为空间生产的基本价值诉求。《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对于生产要素的空间集聚也作了详尽的论述。“较多的工人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或者说同一劳动场所),为了生产同种商品,在同一资本家的指挥下工作,这在历史上和逻辑上都是资本主义生产的起点。”[16]随着资本主义生产的高度发展,城市成为生产要素集合的主要场所,城市地理空间蕴含着极大的集聚效应和辐射效应,吸引了生产要素的空间集聚。城市的含义不仅仅是其物质形态上的人口增长、用地规模扩大,更多的应当是一种空间的聚集力以及由此而带来的一种空间的优势。空间是劳动的客观条件,城市空间是生产要素集合的场所,更重要的是空间也是资本流通的场域。资本要想实现增值就必须要克服空间的限制,将世界作为其市场,同时也需要缩短生产的时间。“劳动生产率的限制=必要劳动时间的增加=剩余劳动时间的减少=剩余价值的减少=资本价值自行增殖过程的障碍或限制。”[17]这就是资本的流通时间,减少生产时间就是要减少资本的流通时间,就是要“用时间去消灭空间”[18],“力求超越一切空间界限”[19]。随着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现代社会空间生产的空间障碍正在不断被克服,大卫·哈维正是基于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空间的重要性随着生活的加速而降低的趋势提出了“时空压缩”的思想。

人的发展与空间。空间在货币经济和资本运行的过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同时空间在人的发展当中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将物化劳动看作是雇佣劳动的空间形态,物化劳动就是在空间上存在的劳动,而活劳动则是在时间上存在的劳动。如此来看,物化劳动和活劳动其实也就变现为雇佣劳动在时空形态上的对立。其实活劳动体现的应当是人的主体性,“活劳动”是内化于“物化劳动”的灵魂;“物化劳动”则是“活劳动”的基本手段,但是在资本主义生产当中“活劳动只不过是这样一种手段,它使物化的死的劳动增值价值,赋予死劳动以活的灵魂,但与此同时也丧失了它自己的灵魂”[20]。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之下物化劳动的劳动者并非作为人的主体而存在,其仅仅是作为“工人”而存在。由此,劳动在时空形态的对立日益严重,一方面资本家获得越来越多的财富,另一方面创造财富的雇佣工人一贫如洗,这种对立也就导致“异化劳动”的产生,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也就受到限制。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人的发展是一个由“片面发展”向“全面发展”进步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空间同样扮演着关键的角色。人类发展初期受制于空间的限制,人类的活动往往被限制在较为狭小的空间当中,然而资本主义在全球扩张之后,空间已经不单纯作为人类实践活动的容器而存在,而更多是作为人类的对象化活动产物而存在,此时的空间更多的是一种社会空间。社会空间对于人的发展影响相对于自然空间来说更为直接,现代人的发展有一种单向度地被社会空间所决定的状态,也就是空间的物化阶段。空间物化阶段,人的发展单向地被社会空间所决定,社会空间从人类发展的外在客体转变为人类发展的现实条件。随着社会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人的发展将突破“物化空间”,进入“属人空间”。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实现也体现为人自由空间的扩大以及心理空间的优化。除了空间之外,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当中自由时间与人的发展也是分不开的,自由时间是人发展的重要维度。“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21]其实时间和空间作为人类存在的基本维度,二者总是交织在一起无法分割的,我们无法找到脱离了时间的空间,同样也没有脱离了空间的时间,人类的存在必然是时间和空间的统一。时间是人的发展空间,这既是通过时间来解读空间也是通过空间来解读时间。自由时间是人发展的重要条件,资本逻辑作用之下雇佣工人的自由时间被窃取,人想要获得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必然需要争取自由时间。

(三)《资本论》的空间思想

《资本论》是马克思解读资本运行规律的重要著作,其中也表现出深刻的空间思想。《资本论》当中资本的形成过程其实就是资本空间化的过程;资本的积累是通过空间的扩张来实现和加强的;资本的发展要求用时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信用制度和银行制度的出现和建立是资本流通时间减少的表现,是一种新的社会关系空间的建立;资本主导下的生产改变了人类的生活空间,同时也改变人的精神空间。《资本论》当中的空间维度主要就是工业资本空间化。“资本空间化是指资本内在的具有空间性,资本要存在和‘发展’必须占有空间并按自己的逻辑生产出一种空间。”[22]资本通过占有并充足空间实现扩张和增值的需要,这其实也是资本空间化的过程。

资本的形成和劳动空间的重构。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以商品为起点详细阐述了资本的运行规律,资本家和工人是市场上完全相反的商品的占有者,资本家占有着生产资料,通过购买工人的劳动力实现资产的增值;工人则是由于与生产资料相分离而不得不选择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其实资本的原始积累就是资本的形成以及劳动者与劳动空间分离的过程,这种分离并非是自愿的而是被强制的,原有的劳动空间与劳动者分离并形成新的劳动空间与雇佣劳动相结合,如此也就形成了资本。新的劳动空间得以构建,劳动者成为了无产者,同时他们的劳动条件也被转化为资本,资本化空间也就得以形成。从这个方面上来看,资本与资本化空间其实存在很大程度上的一致性,资本的形成过程其实就是资本空间化的过程。资本的原始积累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基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资本的原始积累仅仅存在于资本主义发展的早期,而是存在于资本主义发展的整个过程,贯穿资本主义发展的各个阶段。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已经不再是通过原始的掠夺来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其积累的方式和途径更为丰富、更为隐秘,通过资本改造人们的劳动空间,扩大资本空间,实现新的劳动空间的建构。资本的不断形成,资本空间化进程的不断推进,资本空间化的形态也变得越来越丰富。

资本积累和空间扩张。资本的积累是通过空间的扩张来实现和加强的。“资本主义生产过程实质上同时就是积累过程。”[23]资本积累也就是资本将其获得的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进而实现保存自身的目标。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进而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如此形成一个循环。资本的积累要求资本主义生产的不断发展,也就要求资本主义开拓更宽的生产空间,开辟更为广阔的市场。资本的积累要求资本主义生产的规模和范围不断扩大,而资本的空间扩展是资本积累的基本手段,两者密不可分。因而我们可以说空间扩张是资本积累的必然结果,也是实现资本积累的基本手段。空间的扩张分为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面,不同层面扩张的范围和幅度存在差异,其所造成的影响也不尽相同。微观层面的空间扩张是相对于个体而言的,是单个资本的扩大;中观层面的空间扩张则是区域性的,表现为城市的不断发展和扩大;宏观层面的空间扩张则是一种全球意义上的扩张,表现为经济的全球化,全球市场的形成和发展,同时也带来了全球区域发展的不平衡。微观层面和中观层面的空间扩张当中资本空间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在宏观层面的空间扩张当中资本几乎是发挥着主导作用,在全球范围内实现发展自己的势力并形成一种不平衡的发展,资本主义也正是借助这样的不平衡实现今天的繁荣。

用时间消灭空间。用时间消灭空间其实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就有所涉及,而在《资本论》当中马克思的论述则更为详细和深入。“资本一方面要力求摧毁交往即交换的一切地方限制,征服整个地球作为它的市场,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时间消灭空间,就是说,把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花费的时间缩减到最低限度。资本越发展,从而资本借以流通的市场,构成资本流通空间道路的市场越扩大,资本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间上更加扩大市场,力求用时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24]其实在马克思那里,空间的扩张与用时间消灭空间是同步的,资本的空间扩张也就意味着资本流通时间的增加。资本主义生产在全球范围之内展布开来,空间距离也在不断扩大,原料和产品的运输距离自然不断扩大,这也就导致生产时间的增加。用时间消灭空间就是要摆脱流通时间的限制,摆脱空间限制的时间。现代交通事业的发达正是用时间消灭空间的主要方式之一,由此交通也就逐步成为一个独立的投资领域,其存在是为了空间移动而进行的。马克思的用时间消灭空间也就说明了空间维度内含于时间维度,我们所进行和开展的空间策略正是为了节约资本流通时间,加快资本的流通速度。

信用制度和银行制度。信用制度和银行制度是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资本的必然趋势是没有流通时间的流通,而这种趋势又是资本的信用和信用业务的基本规定”[25]。信用制度和银行制度的产生其实也体现了用时间消灭空间的理念,两者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实现资本流通的时间。“信用作为本质的、发达的生产关系,也只有在以资本或以雇佣劳动为基础的流通中才会历史的出现。”[26]信用制度和银行制度其实是现代资本主义创造的一种新的社会关系空间,两者与资本、货币等紧密相连,这样一种新的社会关系空间的出现意味着资本流通时间的大幅度降低,加速了商品的流通速度。

拜物教的精神空间。资本主导下的生产改变了人类的生活空间,同时也改变了人的精神空间。资本主导下的社会生产的不断发展改变了人与自然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与此同时也改变了人的精神空间。资本主义是一个“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27],与前资本主义时代的人的依赖关系不同,资本主义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表现为物与物之间的关系,而非一些人拥有支配另一些人的权力。资本主导下的社会生产改变了人们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随之而来的是人们建立在此基础之上的精神生活空间也发生变化,由于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作用,拜物教也就出现了。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和资本拜物教是马克思在《资本论》当中解释人的精神空间发生变化的原因,这其实也是资本逻辑对于人的精神空间的控制,这也就导致人被单向度决定,成为物化的人。现代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拜物教也在不断发展,虚拟经济取代实体经济正是资本拜物教的具体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