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两小姐备战
夏普小姐完成了上回提到的英雄业绩,看见辞典飞过小花园的甬道,最后掉在杰迈玛小姐脚边,把她吓了一大跳,她那恶狠狠铁青的脸色才有了笑容。但这笑容比原来的脸色大概也好不了多少。这时她悠闲地往后一靠,说:“辞典就这么了结了;谢天谢地,总算离开奇西克了。”
塞德利小姐当时看见这样的反抗行动,差不多跟杰迈玛小姐一样吓坏了。你想想,她离开校门才一分钟,六年的影响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消失的。不,对于有些人来说,小时候的惊吓恐惧一辈子也忘不了。比如说,我认识一位六十八岁的老先生,一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神色慌张地告诉我:“昨天晚上我梦见雷恩博士[1]抽了我一顿。”那天晚上,梦幻把他带回到了五十五年以前。他六十八岁了,但在他心目中,雷恩博士和他的荆条还像他十三岁时那么可怕。要是雷恩博士本人出现,拿着粗大的桦木荆条来到年近古稀的他面前,厉声喝道:“小子,把裤子脱下来!”那会把他吓成什么样子?唉,难怪塞德利小姐看到这样犯上作乱的举动给吓坏了。
“你怎么能这样做,丽蓓卡?”她愣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怎么,你以为平克顿小姐会追出来,命令我回到那黑牢里去不成?”“那倒不会。不过——”
“我恨透了这整个学校,”夏普小姐怒不可遏地接着说,“我巴不得再也别见到它。但愿它沉到泰晤士河底去,真的。要是平克顿小姐跟着沉到河里去,我不会把她捞上来,我才不干呢。我多么想看见她漂在水面上,戴着头巾式无檐帽,拖着长裙,鼻子像船头一样往上翘着!”
“别说了!”塞德利小姐嚷道。
“怎么的,黑听差会去学舌吗?”丽蓓卡小姐笑着嚷道,“他尽可以转去告诉平克顿小姐,说我恨透了她。我巴不得他去说呢。我还巴不得有法子证明我说得出做得到。两年来她给我的只有侮辱和虐待。我的待遇还不如厨房里的用人。除了你之外,没有一个人跟我好,我没有听到过一句好话。我不得不去侍候低班的小姑娘,跟那些小姐们讲法语,讲得我对本国话都讨厌了。不过跟平克顿小姐讲法语特好玩的,是不是?她对法语一窍不通,可又拉不下面子承认。我想,她放我走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世上有法语得谢天谢地。法兰西万岁!皇帝陛下[2]万岁!波拿巴万岁!”
“哎呀,丽蓓卡,真可耻!”塞德利小姐嚷道;因为这是丽蓓卡说过的最亵渎不敬的话。当时在英国说“波拿巴万岁”就跟说“魔王万岁”差不多。“你怎么竟敢有这样恶毒的报复思想?”
“报复也许是恶毒的,但也是人的天性,”丽蓓卡答道,“我可不是天使。”说老实话,她也的确不是天使。
因为在这短短的对话中(当时马车正在沿着河边缓缓而行),读者可能注意到了,丽蓓卡已经两次感谢老天,但第一次是因为老天帮她摆脱了仇人,第二次是因为老天帮她把对头弄得狼狈不堪。为这两种原因感谢老天,可见其动机不良,为善良大度的人所不取。所以丽蓓卡小姐一点儿也不善良大度。这位怨天尤人的年轻姑娘发牢骚说世人都对她不好。但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一个人遭世人唾弃,完全是自作自受。世界是一面镜子,反映出每个人自己的嘴脸。你对它皱眉,它会反过来对你瞪眼;你对它微笑,同它一起微笑,它就是快活和善的伴侣。因此,年轻人都应该做出选择,好自为之。可以肯定,如果说世人都不理睬夏普小姐,也没有人听说过她为别人做过一件好事。也不能指望二十四个女学生都像本书的女主角塞德利小姐一样和气(我们选她做女主角就是因为她脾气最好,不然我们为什么不可以选斯沃茨小姐,或是克伦普小姐,或是霍普金斯小姐代她做女主角呢?)——不能指望人人都像阿米丽亚·塞德利小姐那样谦卑温柔;像她那样抓住一切机会,以柔克刚,克服丽蓓卡小姐心肠硬、脾气坏的毛病;像她那样苦口婆心,百般体贴,终于第一次消除了她对同类的敌意。
夏普小姐的父亲是个画家,在平克顿小姐的学校里教过图画课。他是个聪明人,谈吐风趣,可是读书不肯用功;动不动就伸手借钱,好酒贪杯,喝醉了就常常打老婆孩子。第二天早晨,头痛还没好,就抱怨世人不赏识他的才华,骂画画的同行弟兄是傻瓜蛋,骂得很巧妙,有时还骂得很有道理。他住在苏霍[3],要养活自己很不容易,方圆一英里之内都欠了账。他想改善处境,便娶了个年轻的法国女子,是个唱歌剧的戏子。对母亲的卑贱行业,夏普小姐先是从来不提,后来常说外祖基角跳[4]家族是加斯科尼一带的名门望族,说自己作为他们的后裔很是自豪。而且奇怪的是,随着这位小姐的发迹,她祖宗的地位和财势也跟着日益显赫起来。
丽蓓卡的母亲在什么地方读过一点儿书,女儿的法语说得纯正,一口巴黎口音。这在当时是很难得的本领,结果循规蹈矩的平克顿小姐便雇用了她。她母亲早逝,父亲第三次发酒颤症之后,觉得自己已病入膏肓,写了一封豪爽而又哀婉动人的信给平克顿小姐,向她托孤。他死后两个执行法警在他的尸首前吵了一架[5],才让他入了土。丽蓓卡来到奇西克的时候十七岁,按师徒合同,当半教半读的学生。正如前面说过的,她的职责是跟学生讲法语;权利是膳宿免费,每年还得几个基尼,同时从到校任教的教员那里学些点点滴滴的知识。
她身材瘦小,脸色白皙,头发黄中带红,眼睛惯于瞧着地面。但如果她抬头看人,那双眼睛就显得大而奇异,十分动人,弄得克里普斯先生对她一见钟情。克里普斯先生刚从牛津大学毕业,在奇西克的弗劳尔杜牧师手下当副牧师。夏普小姐的秋波一转,从学校包座直射到讲经台上,一下子就把克里普斯先生的魂给勾走了。这痴情的小伙子由他妈妈介绍认识了平克顿小姐,有时候跟平克顿小姐一起喝喝茶。他写了一封等于是求婚的情书,托卖苹果的独眼老婆子带给夏普小姐,结果给截住了。克里普斯太太被人从巴克斯顿叫来,马上把宝贝儿子领走了。一想到奇西克这个鸽巢里有这么一只老鹰,平克顿小姐心里就大大地着了慌。要不是违反合同就要受罚,她早就把夏普小姐赶走了。这位姑娘反复辩解,说除了在平克顿小姐眼皮底下两次喝茶时见过他以外,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但平克顿小姐老是将信将疑。
跟学校里许多又高又大、蹦蹦跳跳的学生比较起来,丽蓓卡·夏普看上去像个小娃娃。可她因家里穷而老成懂事,令人扫兴。有不少逼债人上门,她跟他们周旋,把他们从家里劝走;有不少买卖人,她连哄带骗把他们哄得高兴,让她再赊一顿饭。她父亲见她机灵,很是得意,常常让她跟自己坐在一起,听他许多放荡的伙伴聊天。那些话闺女家本来是不宜听的,但她说过,她从来没有当过闺女;从八岁起她就成了女人。啊,平克顿小姐为什么要让这么一只危险的鸟进入她的鸟笼呢?
原来她父亲把她领到奇西克来的那几回,丽蓓卡装天真烂漫的样子装得惟妙惟肖,弄得老太太以为她是世上最温顺的小姑娘。就在做出安排让丽蓓卡进校之前一年,就是她十六岁那年,平克顿小姐做了一篇短短的演说,庄严地送给她一个洋娃娃——顺便说一句,那原是斯温德尔小姐的财产,她上课时抱着它玩被发现,便给没收了。晚会后(那天开讲演会,所有的教员都应邀参加),父女俩回家的路上笑得不亦乐乎。丽蓓卡善于模仿,用洋娃娃来表演出平克顿小姐的滑稽样子,要是让她本人看见了,准会大发雷霆。蓓基常常跟它对话,这成了纽门街、杰拉德街和画家聚会地的开心事。年轻的画家们来跟他们那懒散、放荡、聪明、乐天的老前辈喝杜松子酒的时候,总是问丽蓓卡平克顿小姐在不在家。平克顿小姐,这可怜的人!在他们中间,她就跟劳伦斯先生[6]或威斯特院长[7]一样有名。有一次丽蓓卡有幸在奇西克住了几天,回来的时候把杰迈玛小姐带回家里。后来她又做了一个洋娃娃,叫杰米小姐。虽然那个老实善良的人给了她够三个孩子吃的果冻和饼子,分手时还给了她一个七先令的钱币,但是这姑娘好嘲笑的性情比感激强烈得多,于是毫不留情地拿她做了牺牲品,就像拿她的姐姐做牺牲品一样。
丧父的灾难来了,她被带到步行街,把它作为新家。校内死板的正规化使她窒息。祷告、吃饭、上课、散步都有一贯固定的安排,把她压抑得难以忍受。她怀念苏霍的旧画室里那穷得像叫花子但自由自在的生活,心里郁郁不乐,弄得包括她自己在内人人都以为她为丧父而悲痛万分。她在阁楼上有一间小房子,女用人晚上听见她在里面一面走一面哭泣,但那哭泣是由于恼恨,而不是由于悲痛。她本来不大会掩饰自己的感情,到现在孤单单的一人,倒学会了装假。她从来没有和女人来往过,因为她父亲虽然是个浪子,却很有才气;他的谈吐比她现在遇上的同性要有趣一千倍。老女校长的大话空话,校长的妹妹傻乎乎的好脾气,年纪大的女孩子们的无聊闲扯、飞短流长,女教师刻板、不苟言笑,都同样使她觉得讨厌。这不幸的姑娘又没有温柔的母性,年纪小的孩子们主要由她照管,本来听听她们哇啦哇啦说话,也许可以消愁解闷;可她跟她们相处了两年,临走没一个觉得难过的。她只对温柔而软心肠的阿米丽亚一个人还有点儿喜欢;不过要不喜欢阿米丽亚,谁又能做得到呢?
周围的小姐们生活幸福,条件优越,丽蓓卡见了说不出的眼红。“那个女孩子摆那么大的架子,还不是因为她是伯爵的孙女!”她评论其中一个说。“她们对那个混血儿点头哈腰地巴结,还不是因为她家财万贯!她钱是有,可我比她聪明漂亮一千倍;伯爵的孙女门第是高,可我的教养不比她差;但这儿没一个人理睬我。而我跟着爸爸的时候,男人们不是连最欢乐的舞会或宴会都不去参加,为的是能跟我共度黄昏?”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从身陷其中的牢笼里解放出来,于是自己着手行动,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前途环环相连地谋划起来。
因此她充分利用了学校给她提供的学习条件。她音乐和语文已经很精通,所以很快就学完了当时人们认为大家闺秀必须掌握的为数不多的课程。练琴她是从不间断。有一天,姑娘们都出去了,只有她待在学校。智慧女神听见她弹得非常出色,于是精明地想到,她可以省去给低班学生聘一名教员的开支,便通知夏普小姐,要她以后教低班的音乐。
姑娘拒不从命。这是第一次,所以使威严的校长大吃了一惊。“我在这儿是跟孩子们说法语,”丽蓓卡毫不留情地说,“而不是教她们音乐替你省钱。给我钱,我就教。”
智慧女神只得让步,当然从那天起就开始讨厌她了。“三十五年来,”她说,而且说得完全有理,“我还没看见有谁敢于在我自己的学校里不服从我的权威。我在自己的胸口养了一条毒蛇了。”
“毒蛇——乱弹琴,”夏普小姐对老太太说,老太太惊讶得几乎要晕过去了,“你收下我是因为我有用。咱们之间谈不上感恩不感恩的问题。我恨这个地方,我想走。在这儿除了我该做的事,我什么也不干。”
老太太问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是在跟平克顿小姐说话,可问了也是枉然。丽蓓卡当着她的面哈哈大笑,笑得挖苦,像魔鬼的笑声那样令人毛骨悚然,校长听了几乎要抽筋。“给我一笔钱,”姑娘说,“把我打发走。不然,如果你认为更好些,就给我在一个贵人家找一个家庭教师的位置。只要你愿意,你是办得到的。”后来她们每次发生争执,她总是旧话重提:“给我找个工作。反正咱们互相讨厌,我愿意走。”
可敬的平克顿小姐虽然有个罗马式的鼻子,戴着头巾式无檐帽,像掷弹兵一样又高又大,以前一直像个无人敢违抗的公主;可是她没有自己的小徒弟那样的意志和力量,跟徒弟舌战总是败下阵来,吓又吓她不倒。有一次她想在大庭广众之中责骂丽蓓卡,丽蓓卡突然想出前面提到过的主意,用法语回答她,把她弄得下不了台。为了维护自己在学校的权威,她必须把这个叛逆、妖精、毒蛇、捣乱分子从学校里清除出去。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听说皮特·克劳利爵士家需要家庭教师,她不顾夏普小姐是捣乱分子,是毒蛇,居然真的推荐了她。“可以肯定,”她说,“除了对我本人稍欠礼貌之外,夏普小姐的品行无可指摘。而且必须承认,她多才多艺,造诣极高。至少就学问而言,她为我校所推行的教育制度争了光。”
校长推荐了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写,也就问心无愧了。师徒合同从此取消,徒弟自由了。当然,在书中只用了几行就写完了的这场斗争持续了几个月。塞德利小姐现已十七岁,就要毕业了,而且她跟夏普小姐有交情(“这是阿米丽亚的表现中唯一令她的校长不满意的一点。”智慧女神这么说过)。夏普小姐就应朋友之邀到她家去住上一个礼拜,然后再到主人家去就任家庭教师之职。
两位小姐从此步入人生。对于阿米丽亚来说,这是鲜花盛开,五彩斑斓的新鲜世界。对丽蓓卡来说,就不那么新鲜了(的确,如果必须讲出克里普斯事件的真相,那么告诉你吧,卖苹果的女人对别人暗示过,那人又把这话传给了别人,说克里普斯先生和夏普小姐之间还有许多内情没有公开,说他的信实际上是一封回信)。可是谁说得准哪是真正的底细?但不管怎么说,如果丽蓓卡不是初入人生,至少也是重新开始。
两位小姐到达肯辛顿关卡的时候,阿米丽亚虽说没有忘掉老伙伴,但眼泪已经干了。禁卫军的一名年轻军官看见她乘车经过,赞叹道:“呀,好格飘凉古娘[8]!”她听了两颊绯红,可心里很高兴。到达拉塞尔广场之前,一路上大谈特谈了宫中觐见的情形,谈了小姐们觐见时扑不扑粉,用不用裙箍撑起裙子,她会不会有幸参加觐见。不过她知道会受邀参加市长大人的舞会。终于到家的时候,阿米丽亚由桑博搀着跳下马车。偌大一个伦敦城,哪一位姑娘也没有她这么快乐,这么漂亮。对这一点桑博和车夫意见一致,她父亲、母亲也是这么想,用人们也人人这么想。他们来到厅里,鞠躬行礼,笑眯眯地欢迎小女主人回家。
可以想见,她当然领着丽蓓卡参观了一间间房间,打开一个个抽屉,把所有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给她看,看她的书,她的钢琴,她的衣服,她所有的项链、胸针、花边和各种小玩意儿。她执意要丽蓓卡收下她的白玉髓项链、绿松石戒指和一件漂亮的枝叶花薄纱衣,说这件衣现在她穿太小了,而她的朋友穿正好合身。她还暗暗打定主意求母亲允许她把白色的细羊毛披肩送给朋友。她不是可以匀出一条吗?哥哥乔瑟夫不是才从印度带了两条回来给她吗?
丽蓓卡看了乔瑟夫·塞德利带回给妹妹的那两条华丽的细羊毛披肩之后,说了一句千真万确的“有个哥哥该多好”,就轻而易举地引起了软心肠的阿米丽亚的怜悯,可怜她这个孤儿举目无亲,孤身一人面对这茫茫人世。
“你并不是孤身一人,”阿米丽亚说,“你知道,丽蓓卡,我永远是你的朋友,像爱姐姐那样爱你,真的。”“要是像你一样,有爹有娘就好了——慈祥、有钱、疼爱你的爹娘,要什么给什么;尤其是他们的爱,比什么都宝贵!可是我可怜的爸爸没什么可给我的,我总共只有两件上衣!你还有哥哥,有亲爱的哥哥!啊,你一定是多么爱他!”
阿米丽亚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你不爱他?你不是说家里的人你个个都爱吗?”
“我爱他,当然爱他……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乔瑟夫好像并不在乎我爱不爱他。他离家十年,回来的时候只伸出两个指头让我握!他和气,对我好,但很少跟我说话。我想,他爱他的烟斗大大超过爱他的……”可是说到这儿阿米丽亚止住了话头,心想干吗要说哥哥的坏话呢?“我小的时候他对我很好,”她接着说,“他离家的时候我才五岁。”
“他很有钱吧?”丽蓓卡说,“听说到印度去赚钱的人都发了大财。”
“我想他收入很不少。”
“你嫂子很漂亮吧?”
“哪里!乔瑟夫还没有结婚呢。”阿米丽亚又笑了起来,说道。
也许她早已跟丽蓓卡提过这件事,可是这位小姐好像没记起来,甚至赌咒发誓说她原来以为会看到阿米丽亚的好几个侄儿侄女。她说塞德利先生还没结婚,她很是失望,说她肯定阿米丽亚说过他已经结了婚,说她最爱小孩了。
“我想你在奇西克管小孩已经腻烦透了。”阿米丽亚说。她对朋友突然这么充满爱心觉得颇为诧异。的确,后来丽蓓卡再也不这么贸然发表意见,说些这样容易拆穿的谎话。不过咱们必须记住,这可怜的姑娘才十九岁,很天真,骗人的艺术不熟练,还在自己摸索经验呢。上述一连串问题的意思,翻译成这机灵姑娘的心里话,只不过是:“既然乔瑟夫·塞德利有钱而且没结婚,我干吗不可以嫁给他?不错,我只能待半个月,但试试也没什么坏处。”因此她暗暗决定一试身手,其精神可嘉。于是她加紧讨好阿米丽亚。她戴白玉髓项链的时候先吻一下,发誓说永远永远不让它离身。吃饭的铃声响了,她按小姐们的习惯搂着朋友的腰下楼去,走到客厅门口心里慌得不得了,差点儿没了进去的勇气。“摸摸我的心,你看跳得多厉害,亲爱的!”她对朋友说。
“不,跳得不厉害,”阿米丽亚说,“进去吧,别害怕,我爸爸不会吃了你的。”
注释:
[1] 雷恩(1760—1881),1791年起任萨克雷的母校查特豪斯私立学校校长,直至去世。萨克雷的一位六十五岁的校友告诉他,说自己曾梦见挨这位校长的鞭挞。
[2] 皇帝和波拿巴都指拿破仑。
[3] 苏霍,伦敦的一个居民区,多移民,不少名人曾住在这里。这里也是各国餐馆、下等夜总会集中的地区之一。
[4] 意为芭蕾舞演员跳起后两足腾空相击数次的动作。夏普的母亲是个舞蹈演员,所以萨克雷给她取了这么个姓氏。
[5] 他债主很多,所以两个法警代表两个地方的债主来索债而发生争吵。
[6] 劳伦斯(1760—1830),英国肖像画家。
[7] 威斯特(1738—820),美国肖像画家,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创始人。
[8] 非标准口头英语,采用近音字翻译。以下准此,非译文排版之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