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郁闷弘冀盼展翅 孤独承讯悟人生
正月初二，被打了三十棍子的李弘冀趴在床上，吴王妃王芸一边给他敷药一边劝，“殿下你这样是又何必？父皇喜欢诗词歌赋，不喜欢你这样的，你就不能迁就一下，跟六弟学学，先讨得父皇欢心，等有了权势登上了帝位再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李弘冀握着王芸的手说，“芸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看到没有，这帮酒囊饭袋除了骗吃骗喝骗官还能干什么？张公（张晟）九年前出使汉国，回来告诉我，汉国皇太子似乎比我还要小那么几岁，就已经掌握朝中大权。这帮庸人忽悠父皇说大唐国泰民安、江南盛世、每伐必胜，又说汉国厉害那是因为刘知远，刘知远死了，现在的皇帝年纪轻轻宠信佞臣，贪玩好色不足为惧。可你看，年前汉使一回，汉军当即攻我大唐。三路汉军井然有序、准备已久，这哪是一个无能之辈能掌控的啊？！几年来，我都被这帮混蛋说的都信了，至少现在我已经醒悟了。可是这帮无用之人，还在做春秋大梦，梦想着刘承讯不过如此。一万四千将士的性命还没把他们打醒。九年前一战就击溃刘知远夙敌的刘承讯，才是真实的刘承讯。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根本联络不上辽国，那是因为刘承讯不想让我们联系上。”
李弘冀又说道，“江淮之地沃野千里，是大唐的命脉所在。三年前，汉国攻我大唐只为救援楚国，现在大军压境，显然是冲着江淮之地来的。我们不靠自己，怎么能指望别人无能，辽国救援呢？”李弘冀长叹一口气，“哎，刘承讯九年前就已展翅高飞，我还在这里龙潜，再这样下去我怕是等到大唐都亡了也飞不起来啊。”
王芸赶快说，“殿下的心思芸儿明白。有些话还要放在心里，隔墙有耳，难免被下人听到，别有用心的跑去报告给皇帝。”
“嫂子，什么话要放在心里不能说啊！”外面就听有人在说，然后公主李芳仪就进来了。
王芸看着李弘冀苦笑，像是在向李弘冀说，隔墙有耳，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王芸笑着对李芳仪说：“我在劝你大哥，向六弟和你学习，苦练诗词歌赋，别尽惹父皇不高兴。”
李芳仪说：“听说哥哥受了责罚，我来看看哥哥。”
李弘冀叹气道：“让妹妹看笑话了。”
李芳仪说道：“哥，你别听嫂子在那里瞎说。你可不能跟我和六哥学，六哥和我是王爷、公主悠闲命。大哥将来是要继承天下的，苦学什么琴棋书画，这不是误国吗！”
李弘冀叹气道：“也就皇妹说我要继承天下，父皇可是要把皇位传给皇叔的。”
李芳仪说道：“哥，要做天子的人要有天子的胸怀，二叔其实挺喜欢你的。父皇不知为何，硬是想传位给二叔。是不是有烈祖皇帝遗训什么的？其实我都能看出来，二叔根本不想抢你的天下。放心吧，天下将来一定是大哥的。”
李弘冀嘴上说，妹妹你是不是戏看多了，实际上却把妹妹的无心之话放在心里了。一语惊醒梦中人，二叔也没和其他人一样热衷诗词歌赋，也是忙于政务，怎么父皇一心要传位给二叔呢？自己都二十七岁了，又不存在主少国疑这种事情，汉家天下父传子才是天经地义，秦、汉、三国、晋、南朝、隋、唐以来，上千年了就没有父亲这么干的啊，皇子这么大，愣是要把皇位继承权塞给皇弟。
李弘冀正在思考，李芳仪对李弘冀说：“哥，昨天我差点被从禹给气死了，所以想来问问你，汉唐打仗和我有关吗？”
李弘冀说道：“父皇都不让我参与国政，可是我也知道一点。跟你没关系，别听从禹胡说八道，叔母那张刀子嘴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芳仪笑道：“哥哥能给我讲讲吗，怎么打仗都扯到我头上来了？”
李弘冀说道：“妹妹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汉国皇帝派来使臣，向大唐求娶公主、同时借粮二百万石，父皇不许，汉军就对我大唐开战。这都是汉国在找开战的借口，借二百万石粮食，这不是开玩笑吗？”
李芳仪不高兴了，说道：“哦，你们男人想得都是那二百万石粮食是吧？我就是个陪衬。”
李弘冀赶忙赔礼：“二百万石粮食还可以考虑，妹妹是无价之宝根本不可能考虑啊！”
这里有一个冷笑话，汉向唐求亲的闹剧里，最重视唐国公主的是汉国皇后。大唐臣子们觉得嫁公主可以考虑，二百万石粮食是没得商量的。就像李弘冀刚才说的就是真心话，娶公主是正常，借二百万石粮食是笑话。汉国皇后却想着，千万别把公主娶来了，粮食多少就是一个数字她根本不关心。
李芳仪问道：“仁姝姐姐是不是也上战场了啊？”
李弘冀说道：“没有，武昌军要防御南楚和南平，还没有调往寿州。”
李芳仪笑道：“我说嘛！我哥是志在天下的，没进御书房，对于军国大事了如指掌啊。”
李弘冀赶忙对李芳仪说，“这些事情你可千万不能告诉父皇和母后啊！”
“哥哥放心，妹妹知道轻重的。也就哥哥和我感情好，所以我才来问哥哥。”两人又聊了一会，李芳仪对哥哥说，“哥哥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前方战事吃紧，还要依仗哥哥呢！”然后起身告退。
李芳仪走后，王芸对李弘冀说：“哎，还是希望芳仪不要远嫁，整个皇宫，除了我最向着你的就是她了。”
还在正月里，承讯本想御驾亲征，不想太医向他报告了好消息，皇贵妃娘娘怀孕已经三个月了，总不能把婉儿一个人留在宫中吧！让皇后萧淑沂留下？这个小心眼肯定又不开心，不出征也好，皇帝的第一要务是政事处理好，军事就先交给出征在外的大将军们吧！
正月十五，承讯第一次兴致大发，跟宫人们一起猜灯谜。承讯给出了个谜语“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物！不料萧淑沂立即就回答上来了，“日！”南朝萧齐萧梁之后是陈朝，陈的繁体字去偏旁再去木，就是日字，果真熟知历史就是好。
承讯想来想去，又出了一个“半部春秋半晋朝”打……
“讯哥快说打什么。”萧淑沂问道，“字吗？词吗？”
承讯冥思苦想支支吾吾地说：“打一个诗人的名字。”这可把皇后、皇贵妃、一群宫人们想晕了，无人知道答案。
萧淑沂问承讯，“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个诗人啊，是有名的诗人吗？”
承讯硬着头皮说，“比较有名。”
一群人还是没想出来，萧淑沂只好说，“陛下赢了，说说答案吧。”
承讯说道：“是王昌龄。”
萧淑沂很是诧异，这怎么能跟王昌龄扯上呢？非要承讯说说看
承讯说道：“春字取上面去日，秋字去火取禾，再组合是秦字。半晋朝，下面日右面月，就是明。”
萧淑沂说：“对啊。秦明是谁啊？”
承讯顿了顿说道：“秦时明月汉时关，出自王昌龄的《出塞》。”
萧淑沂不甘心地说道：“讯哥耍赖，两字变七字再变三字啊，绕这么远，这哪是灯谜啊！”看得李沁在旁边直笑。
突然间，承讯说了句，“你们玩会吧！”起身离去。萧淑沂闹的正开心也没多想，李沁心想，今日是太后的寿辰，母子不能相见，或者快要凤仪皇后的祭日了，陛下又想起此事了吧。承讯一个人来到一直空置的常悦阁，太监一见皇帝陛下来了，赶忙要撑灯，承讯命众人都退下，一个人默默的在这里静一静。
承讯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常悦阁，这里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地方，闭上双眼，陷入了沉思。九年来，忙于生计、忙于征战、忙于政务，偶有清闲也是想休息一下。承讯忙得没有时间考虑，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是否会永远留在这里。想了又想，良久之后似乎有了答案。就算回到我所生活的一千年后，无论在什么时代“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个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既然无论在何处都没有答案，那又何必庸人自扰。
承讯想着，今天差点出了个谜底是《水浒传》里霹雳火秦明的灯谜，要是萧淑沂脱口而出答案是霹雳火秦明，我可能下巴都会惊掉下来。显然萧淑沂根本不知道秦明是谁，她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我不是。承讯继续思考自己内心孤独的原因，来到这里渡过了习文、习武百无聊赖的五年，在这五年里只有石延宝和杜弘章两个人时常见面，石延宝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即便对我再好，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君对臣的恩赐，接受也需小心翼翼；至于另一个，事实证明杜弘章根本也没把我当朋友，或者是当作那种用来出卖的朋友。
然后遇到了石延琪，一次长谈、数面之缘。本来应该很快就忘记的，可是却迟迟难以释怀，其中原由恐怕就是五年来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生活了五年，宛如没有人感觉到我的存在，所以突然得到青睐，感觉石延琪对我说心里话，让我找到了一丝归属感，哪怕这感觉如此的短暂。
和雪儿的朝夕相处、宽厚的父爱，让我都忘记了不属于这里，让我完全走进了这个战乱的时代。可是难忘的父爱如此地短暂，雪儿就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所以即便知道自己不能娶雪儿，我也不愿意放手，因为放手了就等于回到孤独的世界里。
同样不愿意放手，雪儿是因为她更爱我，而我却是因为更爱自己。雪儿的逝去让我重新回到了孤独的世界里，本想用自己来自的那个时代的对爱的执着与忠诚来要求自己，哪怕终身不娶。这些年来，最让我无法原谅自己的就是，我不是很爱雪儿的吗？可是，在雪儿走后刚满百日，就连封了两个贵人。如果说李沁是出于对母亲的一个交代，那么，是什么让萧淑沂这么快就冲破了我内心的防线呢？征服天下？征服草原？征战沙场？她的美貌？她的智慧？
今天，我终于找到了答案，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惺惺相惜的感觉。就像数年前萧淑沂给我讲历史、地理的时候，差点想脱口而出，“妹妹，也是穿越来这里的吗”；就像萧淑沂曾经困惑地问我，到底是不是天神的儿子。她觉得我超越了这个时代，而我觉得她超越了这个时代。
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就像我总以为萧淑沂和李沁会斗得你死我活，她们两人之间的笑容都是虚伪的，而实际上她们却相处的很融洽。如果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们三个人组成的家庭，总是觉得萧淑沂对我好是因为她要对付李沁，李沁对我好是因为她要对付萧淑沂，把自己的心囚禁在一个虚无的阴谋的世界里，一直以来自的那个时代的眼光来看这个混乱的时代，就会永远孤独。
再找一个像雪儿那样的女孩？不可能的，雪儿在我内心是空白世界的时候出现，雪儿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的内心不可能再次是空白。我所要做的就是接受这个时代，接受现在的一切；忘记过去，也忘记过去的时代。
静静地坐了半个时辰，承讯都睡着了。突然间灯亮了，承讯抬眼一看，皇后萧淑沂和皇贵妃李沁正掌灯温情地看着自己。承讯看了一会萧淑沂，又看了一会李沁，原来内心的孤独是自找的。
萧淑沂笑道：“讯哥一个人在想什么？”
承讯说道：“这里是我走出晋国走进大汉的地方，我学佛祖、来到人生的起点，宛如在菩提树下坐而冥思，领悟人生的道理。”
“讯哥有什么领悟？”萧淑沂接着问。
承讯心情大好，站起来拉着两人，走出常悦阁。第一次从这里走出，去往东宫，走入了晋朝；第二次从这里走出，亡命北都，走进了大汉；第三次从这里走出，要真正地走入这个属于自己的时代，就像此阁的名字一样，拒绝自我封闭，选择永远快乐。
正月十五的月亮如此之圆，承讯仰望长空，说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萧淑沂说道：“陛下，塞北之地有美丽而宽广的草原，草原上有陛下的臣民，宽广的草原造就了胸怀宽广的草原炎黄子孙。地若无恨地长平。”
萧淑沂对的更加工整，承讯仰望明月，心中默念“月若无恨月长圆”。无论历史的车轮朝着什么样的方向，承讯从来不把后人的诗歌拿来卖弄文采。大得来说是对于几千年的中华文化充满敬畏，历史或许会变、但是中华文化是永恒的；小的来说、作为一个曾经的科考工作者，最起码的学术底线还是要有的，不管在前在后都不能盗取别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