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冰裂 Chapter20
尽管结结实实的替谭西晨捏了一把冷汗，可苏可蓝却无计可施，她甚至连出声警告几句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真不是苏可蓝看不起自己，但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即便自己说了什么，谭西晨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到今天为止，她通过各种明示暗示的手段给了谭西晨多少线索？可是他从始至终做的哪一件事不是自作主张？
在苏可蓝的愁闷与谭西晨的无所谓之间，安先生给出的反应可以说奇怪到了极点，“我一开始就表明过立场了，你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客人。”
谭西晨的脑海中瞬间掠过“爱丽丝”三字，感觉牙若是再继续疼下去，自己只怕就要变成无牙老怪了。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只问，“所以呢？”
安先生正色回应，看起来居然相当郑重，“所以你我可以选择合作，之前你也是已经数次提到这个了吗？”
谭西晨勾唇一笑，嘲笑“某些人”的异想天开。
当然，这个某些指的并非对方，而是他自己。
“说出那些蠢话，只是因为我弄错了一个前提——我一直以为附属成果是冰山世界必不可少的构成元素，不过如今再看，它倒更像是……一个病毒。即便是对于最普通的网络世界而言，病毒也是必须被查杀干净的吧？”
苏可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她料想“病毒”这一形容大概是其灵光一闪想到的，但毫无疑问，真是又微妙，又精准。
谭西晨继续，“不过嘛，对付普通的电脑病毒，使用杀毒软件也就足够了。可问题在于这病毒‘长’在我身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把它取下来，要想彻底杀毒，只好连同我这个病毒携带者一并干掉了。”
话虽然都是冲着安东说的，但说及此处，谭西晨却抬眼看向苏可蓝——
此行之前，他忽悠汪州，用的就是“成果虽然在他身上，但掌握技术的人却是苏可蓝”，于是将她也卷了进来。
这只怕是世上最快的现世报了吧？转眼之前，他将苏可蓝与技术打成了包；转眼之后，轮到他自己与病毒成了一对分不开的好友。
苏可蓝本来就在看谭西晨的方向，他突然看过来的动作有些突然，她躲闪不及，只能被迫与之四目相对。只是一眼，她就看出他眼中的歉意，然而她并没有多欣慰，反而更忧愁了。
这两位旁若无人的对视，落在外人如安东的眼中，倒是品出了一点别样的味道——怎么看他们都是在依依惜别，绝望的气息浓烈的宛如一滩死水。安东并没有当场打扰，而是如同看好戏般又等了一会儿。
既然是施舍，当然要在对方最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予，那样才会被感恩戴德。安先生慢条斯理的说，“其实，合作还是可以达成的，许诺给谭警官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
谭西晨满面错愕，而眼睛里却闪现了些许光亮，那应该是惊喜。所谓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当然应该惊喜。不过曾经经历的那么多大风大浪倒也没有白费，谭西晨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既然是合作，那我应该做什么？”
要达成合作，必然是双方都有付出才行。
安先生笑笑，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慈祥的意思，“呆在冰山。”
谭西晨重重的一皱眉，实在不认为自己听明白了，而且以他过往与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越是把话说的简单，背后的含义就越是深刻。能够绝处逢生固然是好事，可谭西晨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卖了。
安先生被对方的警惕逗的一乐，心平气和的解释，“真的只需要留下来就可以了。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大，但我已经经营冰山这么多年，每一个环节都已臻完美，只要谭警官不去外面乱跑影响别人的感官和判断，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其实并无威胁。”
尽管之前很多人都将谭西晨视作香饽饽，但他本人还是很谦虚的，认为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如今可好了，连鸡肋都当不成，直接被贬低成了可有可无的……垃圾。
谭西晨琢磨片刻，诡异的发现自己不仅没有任何不甘，相反还有几分难以形容的轻松。
他原本就和这些搞技术，甚至可以说是搞科研的人风马牛不相及，被迫卷入他们的圈子，即使不敢说多无辜，但怎么也没法与这些家伙成为同路人。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难道反过来，一个大兵遇到了秀才，就能将话说明白吗？
安先生旁观了几秒，没怎么费力就看出谭西晨的动摇，于是抓紧机会再抛出更甜美的诱饵，“虽说哪里都不能去，但你刚才旁观了整个C-6472实验，应该能想象只要是在冰山世界中，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虽然6472的体验有些惨烈，但只要改变参数，多么美好的体验都是能够实现的。”
难怪之前非要逼着他看那场“表演”呢，原来那不光是威胁，也是变相的引诱。
安先生加上最后，也是最有分量的筹码，“在冰山，你还可以见到宁芮——不过我一个外人只能让你们见面，至于你们的关系还是要靠你自己，女朋友嘛，当然要自己亲手哄回来的。”
于情于理，这话都说的十分妥当，如果一上来就说能将宁芮还给他，反而惹人质疑。而且以谭西晨的疑心病，更会怀疑宁芮究竟是……什么东西。
谭西晨压低了嗓音问，“宁芮究竟是……谁？”到底是心心念念的爱人，不管过往在她身上发生了多少不可思议的事件，谭西晨也不愿将她视作人类之外的东西。
安先生一针见血的指出对方隐藏的担忧，“你放心，她和伍小米不同，她是真正存在的人——只不过，她真实的模样与你曾经见过的有所不同。”
谭西晨难掩急切，“那……”
安先生笑着摆了下手，“人不可以得寸进尺。我都已经为谭警官解开了心中最大的顾虑，以此表达合作的诚意。若是要揭穿谜底，还需要你的配合。凡事有来有往，况且也不需要你做太多，一个承诺，足以。”
确定“宁芮”还活着，而且并非网络世界的虚影，的确让谭西晨放下了心中最牵挂的事。如果这是合作的开端，对方首先给出的价码，对于谭西晨本人而言，当真不低了。
谭西晨沉吟，尽管面部没什么表情，但眼角的肌肉却不时抽动一下。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正经历着剧烈的挣扎。
不过安先生并不担心。这些年为了完成冰山项目，他涉猎的范围从网络向人文研究、心理学等等方向不断延伸，不敢说在每个领域都是顶尖的专家，但至少也比那些半吊子的所谓心理辅导师强多了。他很清楚，意志坚定如谭西晨者，动摇本身已经代表了他内心的偏转，倘若不是价码正中他的心坎，他连考虑都不会。如今左右为难，只是因为即将做出的选择不太符合他坚守了小半辈子的正义罢了。
甚至可以认为，谭西晨今日来到冰山的行动本身已经表明了他内心的偏向。
附属成果会对周围人们的感官产生影响——谭西晨一定不是刚刚才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安东向他解释之时，他并无半点意外。
倘若谭西晨当真不愿与安东同流合污，以他的判断力，应该很清楚只有当自己躲藏起来，远远避开冰山的耳目，才能够不断给冰山制造麻烦，慢慢与之抗衡。当麻烦，也就是虚拟世界的BUG达到一定量级之后，他才拥有与冰山平等谈判的筹码。
势力均衡不正是这么一回事儿吗？双方彼此威胁，谁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这才是达成共识的前提。
可是，谭西晨竟然自己送上门来。此行本身就代表了他忍受不了内心的渴望，不管表现的多么冠冕堂皇，安东手中只要握着“宁芮”这一张王牌，他便只能乖乖就范。
是以安先生只是等待，目的即将达成，他也不吝于给别人一点收拾心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