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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道”“文词”与“立言”
——汤显祖的文体意识
万历丙辰年(1616),或许是自觉生命之旅已趋近终端,汤显祖写了一首《负负吟》绝句:“少小逢先觉,平生与德邻。行年踰六六,疑是死陈人”。“先觉”“德邻”云云,是指那些曾以“文章”或“道学”相期许的儒士,没有提及所曾交往的佛道两教中人,这点在诗序中有清楚的交代:
予年十三,学古文词于司谏徐公良傅,便为学使者处州何公镗见异。且曰:“文章名世者,必子也。”为诸生时,太仓张公振之期予以季札之才,婺源余公懋学、仁和沈公楠并承异识。至春秋大主试余许两相国、侍御孟津刘公思问、总裁余姚张公岳、房考嘉兴马公千乘、沈公自邠进之荣伍,未有以报也。四明戴公洵、东昌王公汝训至为忘形交,而吾乡李公东明、朱公试、罗公大纮、邹公元标转以大道见属,不欲作文词而止。睠言负之,为志愧焉。
暮年的汤显祖为一种无从排遣的内在的心理张力所困扰,这就是“大道”与“文词”不能两全的苦恼。是究心于圣贤之道,还是徜徉于文艺之途,汤氏一直未能做出一个断然的选择;然而,汤显祖晚年又曾有云:“某学道无成,而学为文;学文无成,而学诗赋;学诗赋无成,转而学道。终未能忘情所习也。”(《答陆君启孝廉山阴》诗序)可见,“道”与“文”、“思”与“诗”都是他无法忘情的[1]。通观汤氏文集,他所标榜的“道”,通常与儒家成就大人、圣贤人格的思想学说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