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储玉坊凶杀案(一)
盛夏已至,庭竹又青翠了些。
“住进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兄长刚从储玉坊回来,不应当高兴些吗?”屋顶传来了一阵声音,却不见其人。
“储玉坊原是柴充照看,本有不少他的暗卫府兵,现下一时无主,我想将储玉坊交给你去做。”
“兄长何意?”
“你也体验体验我昨晚的快乐啊。”
“兄长会打趣了,看来兄长的那位帮手,却是比我有用些。”来者声音低沉了很多,“兄长,若那夜你我真的死了,该有多好。”
“若死的只有你我,该有多好。”朱时顿了顿,“储玉坊虽是柴充私下运营,可我猜那位都护大人很有可能知道这家坊子,甚至会有人手在坊子里。近几日我会多去几趟,都护大人在意我,他的人手自会现身,你做干净些。”
“他的人会伤害兄长吗?”
“死于你我而言,不是解脱吗?”朱时反问道。
“储玉坊那位潇钰,是个聪明的,说不定能帮的上你。”朱时又叮嘱了一句。
“兄长喜欢她?”来人轻笑了一声。
朱时没有答话。
储玉坊。
“二位大人又来啦。”潇钰盈盈一笑,手执一面瓷青六角棕竹团扇,上面隐隐还有些题字,轻摇轻摆。
“上回来没瞅着这扇子啊。”白巾凑在朱时耳边轻声道。
“那天夜里我说我喜欢竹子。”朱时嘴角不经意间流露一丝丝笑,随即又收了回去,换了个浪子的样貌:“看来确是上等的姑娘。”
“潇钰姑娘安好?”
“大人挂念,奴家自是好得很。”潇钰说着话,眼睛却只盯着朱时。“大人今日吃点什么?”
“炸煸蘑菇。”白巾跟在身后,没好气的说了句。
潇钰朱时相视一笑,三人一路穿过前厅酒室,上了后院二楼雅室。
“杀人了!杀人啦!!”
三人正说笑着,突然听到前厅酒室出了动静。
朱时心里一惊,冲白巾使了眼色。
白巾立刻意识到可能是朱时的人,冲出门外,翻身下了楼,直入后庭。
储玉楼是个环形的楼,一楼的前厅是零散的酒室,后庭是内厨和仓房。事情就出在后庭的内厨,白巾离远了看了一眼,回了二楼雅室。
“大人,死了一位蒙面男子,在后庭内厨,据坊子里的庶仆说,不是储玉坊的人。”
不是储玉坊的,这几个字让朱时顿感浑身冰冷,血液逆流,衣袖下的手用力掐着那块厚茧,却还是尽力镇定:“快别说了别吓着潇钰姑娘,这满坊子的人,怎的众目睽睽就死了一位?”
“潇钰姑娘,你待在这,且别出来,还不知晓这歹人逃了没有,楼下鱼龙混杂的,可别伤着你,在下出去看看就回。”朱时轻声说道。
“是吗?”白巾摘下蒙面人的面巾,轻声问朱时。
朱时摇摇头。
尽管朱时面不改色,可白巾感受得到朱时的颤抖,这一刻发作的厉害,几度抽泣。
白巾第一次感觉到了朱时的畏惧,他害怕这个人是那个人,哪怕是众目睽睽,可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
但几乎是片刻,朱时就恢复了原本的那个样子:“太过骇人了,将尸首快些抬走,报官,找忤作来。”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朱时,“这位是州府别驾朱大人,快些听他的,快报官。”
“这真是,扰了各位的兴致了,各位快些散了吧,府衙很快就会来人了。”朱时抱拳陪笑,送走了满院子的人。
坊子里的庶仆大半都到了,将内厨围了起来。“你们坊子里掌事的娘子何在?”朱时问。
“回大人,娘子今日提早歇着了,在二楼。”庶仆答。
“这样大的事还睡得着?”白巾问道。
“大人!”白巾话音未落,有位庶仆急匆的赶来,“娘子,娘子在二楼,死了。”
朱时闻言,暗叫一声不好:“潇钰!”
胶州府衙内。
“连着死了八个姑娘,一个蒙面的,掌事娘子也死了,一晚上,众目睽睽,十桩命案。”公孙福下座如是说,带着些气愤。
“八个姑娘,六个是那晚席面上的。”朱时道。
“什么席面?”公孙福与华生眉面面相觑。
“都护宴请宗正大夫那晚的席面。”白巾站在朱时身后说道。
“那席面是柴充安排的?”华生眉问。
“不错。”朱时答。
“那席面牵出了朱家军那二位少副帅的事,难不成,是——”公孙福话说一半,突然想到堂上坐着的身份,没再继续。
“二位是想说是朱家的人做的?”朱时笑了笑,“倒不是没有这可能,但朱家军营里人,当是直接浑拿着刀,砸了这坊子更有可能吧。”
“这么说,朱大人有更怀疑的对象?”公孙福问。
“都护大人?”华生眉突然开口。
“是谁,可要你二人去查,否则我这府衙养着你二人何用?”朱时端起茶杯,“午子仙毫?二位尝尝?”
夜深。
“你为何将这事告知他二人?”朱时骑坐在栏杆上啃着西瓜。
“知人善用,用人不疑,若是事事都瞒着,那我拉拢他二人做甚?”朱时坐着嗑着南瓜籽米,“我将郎婆婆请到府上来了,紫米馒头以后日日都有,郎婆婆还会做熟南瓜籽米,甚是好吃,你尝尝?”
“说好的午子仙毫我想喝,结果你全赏了他二人,就让我吃这炒熟的南瓜籽米?”白巾很是不悦,“大人真怀疑都护?”
“那蒙面的是娄潺的人,掌事娘子和那八个姑娘,应该全是柴充的心腹。胶州这地界,还有什么势力想杀这些人?”
“大人怎知那位是娄潺的人?”
朱时没做声。
“大人的帮手告知的。”
“大人说不疑心于我,说只我一个帮手,却连何时与另一位相见的都不告知我。”白巾有些酸溜溜的。
“其实也不排除有他人行动的可能,比如说朱家。”朱时岔开话题。
“若是朱家该如何做?”
“白巾,若是朱家会更好。眼下惠州战事迫在眉睫,即便折了二位少副帅,陛下还是要倚杖朱家军。临阵换将是大忌,我们现如今动不了朱家,可若是此事依旧与朱家有关,陛下对朱太公的疑心就又会多一分。”
“大人,你不用与我解释这么多,我知晓现下的境遇。惠州大战,无论如何要胜,当是比我的事重要。”白巾知道朱时在顾忌什么,“大人,这件事上我没有疑心过你,你自做你的事,我信你。”白巾摆摆手,想到了一个问题:“都护为何要杀这些人?”
“现下我还不知晓,或是这些人知晓什么内情?或是只为了挑衅我与娄潺?”
“大人有没有想过,什么内情会让都护派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白巾停下了手上吃着的西瓜,酒楼堂食府的后庭内厨,人来人往,可不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必定是,非要今晚杀的理由。”朱时也停了手上嗑南瓜籽米的动作,思考着白巾的问题。
“大人有没有想过,这样情急之下的杀人灭口,会否有人逃跑?”
“漏网之鱼?”朱时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