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三个受害者
第三个受害者
回到住所已经快十二点了,墨涛走进家门赶紧找出抽屉里的止痛药,和着自来水吞了一粒。此时大腿根部传来很强烈的痛感,他扶着墙吃力的走到客厅餐桌前坐了下来。伸手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这才看到桌上摆着需要他签字的协议书。一时间他感觉回忆和现实变得有些紊乱,他怎么也想不起和老婆在一起的画面。他拿起桌上白酒瓶,打开盖子猛的给自己灌了一口。再次试着努力的在脑海里去搜索,哪怕一点点曾经两人在一起幸福的画面。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画面的风格跟他想要的完全不同。
自己好像总是在工作,总是在加班,总是在查案,总是拒绝能和亲友、家人在一起的机会。
打开手机的相册开始翻找,里面有各种证物的照片,有死者的照片,有他人证件的照片等等。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几张老婆的照片,这还是结婚旅行的时候时照的。
看着照片中将一身托付给自己的女人,那个时候的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今后的日子里,陪伴她的会是无尽的孤独和寂寞。一个承诺要永远爱她、照顾她的男人,早已不复存在了。墨涛关上了手机,用手揉了揉湿润的眼睛,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
墨涛掏出了口袋里的笔,将协议书翻到签字的那一页,迅速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合上协议书装进了文件袋内。
酒精在血液里快速扩散,体内微微有些燥热,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都苏醒了过来,大脑产生出了一股主动思考的冲动,思路变得更加开阔,思维正在天马行空。腿部的疼痛慢慢缓解,他在无人的客厅内踱来踱去,此时内心稍稍有些兴奋。他又走到桌前拿起酒瓶喝了一口,感受到又一股暖流涌进了自己的胃里,肆无忌惮的打了个酒嗝儿之后,他感觉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不过这个世界里好像只有一种东西,就是案子。
现场的每个画面正在脑海里快速展开,他抓起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又一次翻看起了现场的照片和资料。酒精的作用使得他的思维正在接近一条看不见的红线,他将朱庆假设成罪犯进行犯罪过程的推演。
朱庆提前将朱红军的降压药换成了安眠药,因为他知道朱红军的药是早上服用。然后随着肖婷一起早早的就去了机场,但身份证却被他自己给藏了起来,于是又从机场返回到了家中。在等待肖婷和保姆给他找身份证的同时,他悄悄溜进书房将已经睡着的朱红军勒死,但在这个过程中朱红军有一些意识,并进行了反抗。死亡之后朱庆将其吊了起来,伪装成了自杀,然后又悄悄返回车内,这样就造成了他一直在车内的假象。
墨涛按动键盘打开一张照片。照片显示朱红军上吊的地方是一个穿过天花板的钩子,这个钩子可能的用途是吊灯或者吊扇。又翻动了几张特写照片放大进行观察,这是个金属的钩子,它表面有些锈迹但能看出有磨损过的痕迹,像是使用过滑轮类的物品而留下来的。
往后翻动了几页又打开了一张照片。照片显示朱红军的脚下倒着一张椅子,这是一张带滚轮的真皮老板椅,它本来的位置应该是在书桌的后面。椅子倒下的地方距离朱红军大约五十公分处,墨涛记得在现场时他检查过椅子上每一个轮子的状态,五个轮子均完好、能正常使用。为此他曾做过一个实验,试着推倒一个带滑轮的椅子,但试过之后他发现将其推倒并不容易。
手指划过键盘,打开另一张照片,桌子背后的柜子上有一张一家三口的合影。这是朱红军死后脸部正对的方向,站在朱红军死亡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见照片中的内容。从常理上来说,视线中出现亲情元素的物品是自杀者的一大忌讳,除非他死的原因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
墨涛下意识的将手从键盘移动到了酒瓶,拿起瓶子小口喝着。此时他面前是厨房的照片,这是朱太太的死亡现场。这个现场没有过多的疑点,他思考着又打开证物的照片翻看。没有找到毒物容器算一个疑点,但杯子上有朱庆的指纹却算不上疑点,毕竟这是他的家,任何物品上都可能出现他的指纹。
他又翻了翻照片,试图寻找一下和这个场景不相匹配的物品,找来找去却发现冰箱里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
对,是冰块,整个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唯独装冰块的盒子空空如也。他想起了保姆的口供,那天朱太太确实吩咐过,让他补充点冰块的事儿。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吗?墨涛摇了摇头,也许什么也说明不了。
他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另一个问题又跳了出来,按常理来说如果是以这种方式服毒自杀的话,死者应该多喝一点酒的,不能缓解毒药所带来的难受,但起码能起到壮胆的作用。第一口就把自己给毒死了,这点算是非常奇怪了。对了,这个疑点小明好像给自己提过,但为什么没有继续讨论下去此时已经记不得了,好像是接了个什么电话。现在想来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还是有一点点观察和分析能力。
他吐出一个烟圈,青烟缓缓上升,慢慢散开。他躺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慢慢的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案子结束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要和老婆一起去办离婚证,根据协议内容房子、车子还要过户,还要花时间去安抚自己的爸妈等等。
想想都觉得烦,其实一个人过也挺好,本来刑警这个行业就属于高危职业。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腿,真的没法儿治了吗?以后会不会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抽空还是得去医院再检查一下,看看再说吧。太多事情了,等这案子结了再说吧,应该快了,快了……
第二天一早,墨涛早早的来到了办公室。他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将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先是要等薛法医那边的结果,拿到证据之后立刻申请逮捕令,在审问过程中还会经历几个重要的节点。他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此刻一种久违的感觉让他莫名有些激动,那是一种大战在即的感觉。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电话一下子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小明,于是想也没想就接听了电话。
“涛哥,我到你家楼下了,你赶紧下楼。”小明的语速很快。
墨涛笑着说到:“我已经在办公室了,今天事儿挺多你赶紧过来吧。”
“那你现在下楼等我,我马上过来。”小明说着,听筒里传来一阵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墨涛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皱着眉头:“出什么事儿了?”
“你先下楼,见面再说,我马上就到。”
墨涛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别他妈啰嗦,快说出什么事儿了?”
小明顿了顿才吞吞吐吐到:“刚报案中心打来电话,说……,朱……朱庆死了。”
墨涛拿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小明在电话里又说了些什么,可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物体都在快速的移动着。
“朱庆死了。”
这句话在他头脑里徘徊,最有可能的犯罪嫌疑人居然就这么死了,他闭上眼睛,一屁股瘫坐到办公椅上。几秒钟之后他抓起了自己的外套,起身跌跌撞撞向楼下跑去。
现代黑色SUV在公路上飞驰,现在不是上班高峰期,汽车进入内环之后几乎畅通无阻。墨涛靠在椅背上,风在耳边呼呼的吹着,他一直看着窗外,表情阴郁,目光呆滞。
三十分钟之后汽车到达了目的地。
“死因,死亡时间?”墨涛看着眼前的尸体,向旁边的薛法医询问到。
“目前判断是吸食毒品过量,导致的心肌梗死。等会儿回去才能做进一步检查。”薛法医将一个塑料针管装进了证物袋:“死亡时间是凌晨一到三点钟。”
墨涛看着床上这具躺得四仰八叉的尸体,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此时有太多的问题困扰着他。他轻轻拍了拍薛法医的肩膀轻声到:“辛苦你了。”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薛法医没说话,他看着墨涛的背影,目光里满是同情。现场处处都存在大量的疑点,墨涛却只问了两个最简单的问题,这表明他自己一定是出了问题,至少现在的他遇到了巨大的困难。
墨涛站在二楼的走廊手扶着栏杆看着楼下,宽敞的客厅一览无余,几个警员忙碌的身影在客厅里来回窜梭,小明正坐在沙发上给肖婷录口供,肖婷将自己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她目光坦然,没有一丝紧张和不安的表情。
墨涛将目光停留在肖婷身上,他双眉紧锁感觉心乱如麻,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从哪个方向去进行思考。这个从来没有被他怀疑过的年轻女孩,此时居然成了最有可能的嫌疑人。他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无法相信面前这个女孩能完成这一系列谋杀。
将一个中年男人勒死然后吊起来,伪装成自杀,在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情况下,直接在杯内下毒,还包括朱庆的死,这些都是她一个人做的,这可能吗?
墨涛合上眼睛,用手揉了揉眉心,一种让人窒息的疲惫感充斥着他的身体,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这个女孩似乎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证据,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大量的侦察工作都已徒劳。
墨涛走下楼梯,感觉自己的腿有一点疼,他用手按压着大腿的根部。路过客厅时他和肖婷相互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没有把任何一点对肖婷的怀疑,表现在自己的脸上。
如果真的是她,这将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对手,目前绝不能让她察觉到任何的异样。他示意小明自己在车上等他,然后毅然走出了房间的大门。
半小时后,小明打开车门,墨涛简短而直接的抛出了自己的问题:“怎么样?”
小明摇了摇头,将一份有肖婷签字的笔录递给了墨涛说到:“她昨天夜里一直和朋友在一起聊天喝酒,直到今天早上才回家。几个证明人我都打电话核实过了,和她说的一样。”小明接过墨涛递给他的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没有任何悬念,结果和墨涛预料的一样,滴水不漏。墨涛盯着手里这份口供,纸张微微有些颤抖。
“这小子,昨天我们就该把他带回去,他这明显就是畏罪自杀。”小明说完将头扭向一边,手重重地拍在方向盘上。
墨涛摇了摇头一脸的苦笑,正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墨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刘局打来的。他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对着话筒说到:“刘局。”
“你还在现场?”电话中传来刘局低沉的声音。
“对,这边情况有些复杂。”墨涛揉着自己的眉心回答到。
“那这样吧,你下午到我这里来一趟。”
“行,我知道了。”墨涛挂掉电话,见小明正睁大眼睛盯着自己。
“刘局怎么说?”小明试探着问到。
“没什么,就是让我下午过去一趟。”墨涛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萎靡的情绪。想了想说到:“你去走访一下昨天在这片巡逻的保安,完事儿了你就和老薛他们一起回去吧。”
“你还有别的事儿?”小明一脸的疑惑。
“是啊。”墨涛看着前方长叹一口气:“分头行动吧,我去调一下小区的监控。”说完他用双手在自己脸上使劲搓了两下。
“真他妈的累!”
茶几上的烟灰缸内已经装满了烟头,刘局从软中华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点燃,在这之前他已经戒烟大半年了,墨涛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大口吐着烟圈。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尼古丁味道,透过百叶窗的阳光和一缕缕青烟交织、融合显得错综复杂。两人都没说话,办公室内安静得可怕。
墨涛再也撑不住了,他将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了拧灭。
“刘局。”他顿了顿似乎思想正在越过最后的障碍:“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这绝对是一起连环谋杀案。”
刘局深吸一口气,眯缝着眼睛看向墨涛,似乎等待他继续讲下去。
“我现在心里已经有一个怀疑对象了,只是……”墨涛叹了一口气:“只是还缺乏足够的证据。”其实他心里清楚,不是缺乏而是完全没有证据。
“墨涛啊,我们共事多少年了,你还记得吗?”刘局说着吐出一个烟圈,抬头望向天花板,似乎是在找寻曾经的画面。
“啊?”墨涛一下子被问得有点懵,正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有七年了吧。”刘局将语速放慢,这使得他的声音显得更加厚重了。
“自从你进警局的第一天到现在,我是看着你一点一点成长起来,从一个愣头青变成了一名成熟的刑警。”他顿了顿皱眉转头看向墨涛,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这两年因为一些事儿你开始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又逐渐消沉了下去。有时候我他妈真想……”刘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墨涛低下了头,委屈的感觉涌上心头,鼻子有些发酸。
刘局用手指点了点墨涛的大腿,咬牙小声说到:“还好你小子以前那股子劲儿还在。要是换个人来查这个案子,估计现在已经开始写结案报告了。”刘局闭眼长长叹了一口气:“行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再多给你几天时间。不是没有证据吗,接着给我查。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做成铁案,让任何人都翻不动的铁案。”说完刘局拍了一下墨涛的肩膀。
墨涛起身,军姿立正,目视前方:“明白。”
“行了,行了。”刘局没好气地说到。
“那,刘局,我先去忙了。”墨涛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去吧。”刘局刚说完同时又叫到:“回来。”
“啊。”墨涛立刻停住脚步,又折了回来。
刘局慢慢起身,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严厉说到:“少喝点酒,多动动脑子。行了滚吧。”
走出局长办公室那一刻,墨涛心里暖暖的,感觉到有些东西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一种久违的感受,很亲切也有一点陌生,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信任吧。
墨涛来到法医办公室门口发现门是紧闭着的,他敲了几下却没人开门。墨涛掏出手机拨通了薛法医的电话,响了几声后对方给挂断了。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开门声,那是一个简易的实验室,墨涛向开门的方向望去,薛法医从里面走了出来。
薛法医走到墨涛跟前,将脸上的口罩摘了下来:“朱庆体内的毒品是二号海洛因,还带有少量的麦角酸二乙酰胺,也就是致幻剂。除了手腕和脚腕的地方有几处淤青,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伤痕。左手静脉处有两个针孔,很明显他可能是第一次使用注射的方式。”他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手套。
“二号。”墨涛喃喃道,他微皱眉头若有所思想了想:“可能是自杀,这种死法估计不会有什么痛苦。”墨涛顿了顿低着头:“也或是第一次,对计量把控不好,直接把自己给扎死了。”
薛法医扬了扬眉说到:“什么意思,着急结案?”笑了笑到:“没关系我加个班,一定尽快把尸检报告给做完,不会耽误你结案的。”说着戴上了口罩:“没别的事儿我先去忙了。”
“没了?”墨涛睁大眼睛问到:“就这些?”
“有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薛法医无奈又将口罩拉了下来说到:“人手都被抽调到一组了,现在你这案子的法医就剩我一个人了。”
“哦,那辛苦你了。”墨涛有些不好意思到:“还好剩下的是你,换别人我信不过。”
“对了,你那个跟班借我用一下呗。”薛法也不见外,笑着说到:“让他帮我打打下手,反正你那边剩下的事儿就是写报告了。”
“小明?”墨涛斜眼看着天花板想了想到:“行,下午他要跟我出去一趟,完事儿我把他打包给您送过来。”
“那就先谢谢了啊。”说着薛法医又带上了口罩。
“操。”墨涛挥了挥手没好气的说:“跟我客什么气。”
薛法医笑了笑转身进了实验室。
“二号海洛因?”墨涛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