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孤旅:从巴彦喀拉、阿尼玛卿到三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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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路上

据《禹本纪》载:昆仑,其高二千五百里。昆仑山海拔之高,毋庸置疑。我以为《禹本纪》此处是一个泛指,并非实际海拔高度,而是要到达那一高度的距离,从中原出发,逐渐攀升之后的距离。

多年来,我的独行之旅,除了高原还是高原,除了西部仍是西部,从一个偏僻之地驶往另一个偏僻之地,无一例外,尤其对于青藏高原,因着一种情怀的驱动,我始终矢志不渝。此前,我一般都会选择在当地租车,聘用司机,这次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自驾行。在计划了许久、做足行前功课、准备好必要物资后,我们一行四人,驾驶着一辆越野车,选择高原上气候条件适宜的八月,行驶两千多公里后,抵达昆仑山东延部分,巴颜喀拉山脉的东部边缘。

中国的地形西高东低,从南海之滨深圳出发的我们,借助优越的高速公路网快速行进,驾车经广西进入云贵高原、四川盆地,再随着地势的逐渐抬升,进入川西高原。前往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汽车需穿越汶川和理县间的河谷地区,而去往红原之路是一条捷径,第一站便是红原大草原。

查真梁子,我们此行的一个高处,是川西高寒草原上的一处地理坐标,位于209省道旁。目前,从成都方向前往那儿无须刻意绕道,便能直接到达。查真梁子的重要性,不仅仅体现在它的海拔高度已超过四公里,是中国东部与西部自然风貌的分界区,而且它还是长江与黄河最东端的分水岭。虽说查真梁子是一个地理坐标,但横向看,它其实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山脉不长也不宽,却是巴颜喀拉山脉东端的延伸。在翻山的过程中,我们远远看见山腰建有一座亭子。站在望江亭之上,可领略长江源头之水,它预示着,我们的一只脚已踏入中国西部;纵向看,这里曾是松潘若尔盖古湖的一部分,由于地面沉降,湖水填充,使其河网密布,阡陌纵横。在漫长的地质变迁过程中,黄河与长江曾在此长期博弈,最终形成一大片高寒湿地草原。

八月的高原,温暖芬芳,我们就这样踏入令人神清气爽的西部,领略这里广袤与空旷之间的自然禀赋,感受浓郁的西部民族的风情与文化,产生了一种远离都市之后脱胎换骨的感觉,俨然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旅行者。我们登上分水岭花岗岩纪念碑观景台,远眺大自然之魅力,公路在山下蜿蜒,远山、河流和草原,在阳光照耀下点点闪闪。但你若想在此将黄河和长江尽收眼底,却仍然无法做到。领略黄河之美,还得从北山下坡之后才行。

查真梁子分水岭立于地势相对平缓的高原面,曾几何时,黄河、长江的许多支流在此交错博弈,难分彼此。河流在相互“袭夺”的过程中,让这片区域变得水起风生。如今,长江水系诸河水量大,水势强劲,略胜一筹,成为袭夺河,而黄河则成为被夺河。例如,曾经的白河源头,被大渡河袭夺后,在此形成具有一定规模的袭夺湾,原本向北流的河水转往南流。这是典型的袭夺现象,目前在查真梁子上无法欣赏,我只能站在高处展开想象。山不转水转,黄河,曾经的袭夺者,如今被夺,将主动权交给长江。我想,正是地质构造和气候的这种变化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地球的面貌。长久以来,黄河与长江通过不断袭夺、串联、兼并和重组,最终形成现今的水系格局。对于这种自然景观,其他地方或许也存在,但绝对不会像查真梁子这般直观,如此荡气回肠,充满沧桑感和历史感。这就是中国西部磅礴、沉静的山脉拥有的定力,带给人清晰与真实,丰富人们的想象力。亲密接触的黄河与长江,在此构建起中国的“两河流域”,形成东方文明之源点。这些历史变迁令人沉迷,也让我们向前看得更远。

查真梁子是黄河水系与长江水系隔山相聚后的最后道别。从此,它们在界定了各自的地理环境之后,北归南渡,分道扬镳,经几千公里奔流后,分别注入渤海和东海。

红原大草原开阔无边,是一处高原上的牦牛王国。从西边跋涉而来的巴颜喀拉山脉到此已成强弩之末。黄河不再咆哮,“九曲黄河第一湾”让它变得温顺,在草原湿地中静静地流淌。至此,这里的每一条小河小溪都已是黄河的一个组成部分,涓涓细流,九曲回肠,孕育着高原上的一切生灵。

□ 九曲黄河第一湾

巴颜喀拉的雪气已然消融,黄河也像小鱼一样到处游动了,整个曼扎塘切波(大草原)都有黄河,都有黄河的神经。一个个帐篷的坑里浸满了黄河水,一个个牛蹄印里也有了小蝌蚪游动,映了一片霞光或孤零零的玛尼旗杆……

马寿宇是阿坝的本土作家,在他的《巴颜喀拉的黄河》一书中,对这片土地,他用温婉如玉的语言,表达着激情四溢的心境。

高原的夏天去得快,秋天来得早,两者同样短暂易逝。八月,红原大草原上的植被已进入盛极而衰的转换时节,草色逐渐由青变黄,只剩下一丛丛孤寂的红柳在执着守望,当然,这种守望还有草原上成群的牦牛和羊群,以及忙于收获存储草料的牧民。

在距离红原县城约三十公里处,道路分岔,阿坝向西,而我们这次将要从这里起步,向着黄河和长江的上游继续探寻,翻山越岭,直击横空出世的莽莽昆仑。

如一位朋友所说,内心真正喜欢的事物,哪怕是跋山涉水也要去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