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起因为卖血引发的冲突
王主任退休后,急诊科由陈主任接管,工作安排与原来没有区别。不久,我遇到了一起因为卖血引发的冲突。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夜晚,我在急诊科诊断室火炉边紧缩着脖子烤火。
大约八点左右走廊那边跑过来七八个吵闹不停的人,其中一人手捂着受伤流血的头顶,骂骂咧咧走进了诊室。
我抬头一看,好家伙!都是长期住在医院对面小旅馆等待卖血的一群面黄肌瘦的人。
“医生!快给他处理一下伤口,这小子今天不听安排闹翻天了!”。说话的人四十来岁,中等瘦弱的个子却长着一副凶恶相,我知道他是卖血这个团队的老大,医生们给他取了一个外号“血吸虫”。
“我怎么不听安排啦?张驼背上星期才抽的血,排列子今天该轮到我,你临时改变主意又叫他来抽,你当头的不公平,我都等了一个多月了。”
受伤的人脸上流淌着鲜血气愤地申辩,但话没说完,人群中跳出张驼背一只手扯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啪!啪!啪!……”左右开弓,边扇耳光边吼骂道:“狗日的王瘸子!老子叫你嘴硬,老大想安排谁来抽血由他定,不听话滚回你老家去!”
王瘸子仍捂着受伤流血的头哭着说:“我晓得你张驼背三天两头好烟好酒孝敬着老大,我卖不了血那有钱敬供?你狗日的这一茶杯砸在我头上开了瓢,干脆把老子打死得啦!”
张驼背抡起拳头又准备开打,我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拿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冲他们大吼:“你们要打滚出去打!不准在医院来闹,我不想听你们的破事。”
张驼背尖叫:“哎哟!医生松手,我们不闹了。”
这时“血吸虫”变脸似的摸出香烟递过来对我挤出笑容:“医生!请你抓紧时间给他处理伤口,我们晓得医院的规定不闹了。”
我气啍哼地推开他递烟的手,单独带王瘸子到换药室处理头上的伤口。共缝合了四针,包扎好伤口后等待护士观察“破伤风”皮试。
我问王瘸子受伤的经过,他低声下气地说:“今天下午妇产科一名产妇大出血急需输血,化验室医生通知我来合血。合血成功后,我到妇产科见到张驼背已经在抽血,老大说我的血留着下次抽。回到旅店后我气不过和他们吵起来,老大打了我几耳光,张驼背抓玻璃茶杯砸在我头上开了瓢。医生你晓得我们每个月最多抽一次血,可张驼背上周才抽了,他的血液的质量用在病人身上岂不是坑人。他抽血前喝了几大碗盐开水,抽血时护士说他的血液太清淡,他骗护士说他一个多月没抽血了,他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我又问王瘸子:“你们卖血换来的钱老大抽多少回扣?”。
“抽百分之二十!”。
其实这群卖血的人经常为争抽血打架受伤来急诊科处理伤口,我了解他们大部分是一些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家伙,很少是因为生活所迫走上这条路的人。“血吸虫”两年前来卖血时,大家看到他一副可怜样还十分同情,抽完血后还给他送奶粉补充营养。后来有人举报他不仅嗜酒如命,还会吸食鸦片,医院因此取消了他的卖血资格。
他摇身一变笼络了一伙卖血的人自封老大,而且和医院的少数化验员关系打得火热,还摸索出一套短期内连续抽血卖血不出事的经验,间接垄断了医院的血源。医院内部职工都心照不宣,有亲戚或熟人朋友需要输血,还得求化验员给他打招呼,请他找身强力壮,近期没有卖血的人来抽血。
记得半年前的一天中午,因为一个卖血的人在小旅馆忽然晕倒,通知我赶去急救,我有幸看到了他们的生活状况。
小旅馆房间里乌烟瘴气,“血吸虫” 和几个卖血的人光着上身正趴在桌子上赌钱,窗台上和地下到处是喝空了的酒瓶和烟头,“血吸虫”叼着香烟满口酒气冷笑着对我说:“没多大问题!他今天第一次卖血因为紧张晕倒了,我已经给他喝下了我配制的还魂汤,一会儿就醒过来。”
其他几个卖血的人附合着“血吸虫”七嘴八舌的取笑:“我们都喝过老大的还魂汤,确实见效,改天等大哥高兴了传授给你们医生几招,包管用!”
我检查了一下晕倒的人,生命体征都正常,已经睁开眼睛开始说话。临走时我厌恶地对他们说:“既然还魂汤好,下次晕倒自己处理,莫喊医生!”
破伤风皮试阴性后护士给王瘸子打了针,“血吸虫” 过来把账结了,他们一伙人又回到对面小旅馆老窝,等待着下一次卖血。
后来我管的病床如果有患者需要输血,我都尽量说服家属自己献血,不去找卖血人来抽血。
在省城医院进修期间,我和其他医院的医生互相交流,大家都有同感。每家医院周围都滞留一群靠卖血为生的人,那个年代医院临床输血管理确实比较混乱。
现在“输血管理法”实施后,鼓励全社会义务献血,各家医院不准私自采血,临床用血只能到“中心血站”申请取血,保证了血源质量,避免了因输血导致的各种传染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