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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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的又岂止张敏敏。

其实王博宇躺在床上，也没睡着，虽没翻来覆去，心里却也颇不平静。也是的，第一次来见准岳父，准岳父却对他们俩婚事绝口不提，又怎能平静的了。王博宇也在回想自己哪里没做好，是哪里让准岳父瞧出毛病了吗？

应该没有啊。他和张敏敏在村外栏杆围上的悬崖边空旷的停车场下了出租，便手拎着大包东西跟敏敏朝村里走。远处阴影已一点点遮过来，这村子里还很明亮。走着，走着，张敏敏忽然叫了声阿爸。那男人六十多岁、漫长脸、脸上有些褶子、大大的眼袋，无不显示是地道农村人，看到她们忽尔露出欣喜表情。不用说，那就是他准岳父了，等敏敏把自己介绍给准岳父时，立刻鞠躬道：

“伯父好！我是博宇。”

张伯父打量了他，笑意盈盈，似乎很满意。

他们仨朝家里走去，路上，准岳父更问他坐了多久的车、怎么回村的、累不累等等问题，嘘寒问暖的，可见热情了。那时准岳父对他还很热情。仨人七拐八拐，朝家里走去。街上人们都像看猴子一样，稀奇地看他们。即便邻居们知道了敏敏带男朋友回来了，也不用这样出奇吧。夜色开始拉上帷幕。王博宇有种感觉，不好的感觉，此刻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一直看着他们，转过头去，却发现街道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其实从出租车开进这崇山峻岭路上，王博宇就有种不好预感。尤其当司机师傅开到最险要处，他明明看到了一小男孩朝他们走来，急刹车后，却什么都没有。难道自己看花眼了，还是自己那噩梦又回来了？或许是自己太紧张和疲劳了？可他随张敏敏到了村子，却越发感觉奇怪了，这村子是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好像跟梦境里的小山村一模一样。

村落在山脚下，房屋错落有致。他们七绕八绕盘旋而下。下面房子，大部分是木质结构。他看到，在一群木质结构房子中，有个二层水泥房子格外惹眼。他们仨正是朝那房子走去。猜想，那就是敏敏家了。也只有支书家才能盖起那样房子吧。

可当他们路过那水泥房子，却没进去，王博宇跟着她们父子到了隔着水泥房子四五个很普通的院子里。除却二层小木楼有些高耸外，实在看不出支书家应有的气度。进了屋子，王博宇才知道准岳父家如此普通原因。

中堂上挂了很多锦旗，其中几面是“人民好公仆”、“模范支书”，还有各种各样奖状。王博宇看到模范支书那面锦旗，落款却是两年前，可见张伯父的确是敏敏所言的清廉的村支书。在现在这社会，这不能不算难得了。也只有这样僻远山村才能不被“现代”春风吹到吧。

后来吃饭时，准岳父看着他说，有些面熟，是不是以前来过他们村，当时他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除却这点整个过程都没出糗啊，当然王博宇感觉出，准岳父问完他出生年月和家庭背景后言语越发少了。

如果说张伯父对他冷淡，好像就是从进门那刻开始的。

王博宇想起，到家后，外边其貌不扬屋子，里面却全身暖意，这跟张敏敏说他们家在南北分界线上冬天没暖气比北方还要冷的事实不符哇，可能是照顾他而燊了炉子吧，顺手脱了衣服，这时才发现风尘仆仆赶路内衣都歪了，脖子里的铜铃挂件都不老实地蹿出来了。敏敏看到，顺手给他整了整内衣，还把挂件给他放进脖子里。这时张伯父眼神愣愣看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是自己内衣不整冲撞了长辈，还是他们俩亲昵动作让长辈不舒服？后来张伯父还问他属相啊，几月出生啊等等，热情更减了。

难道是自己跟敏敏八字不合？！

一位村支书，会相信那些姻缘命理之类事情？

太荒唐了吧。

敏敏说好的开明的准岳父呐……

还有个奇怪地方，王博宇躺在床上忽然发现，这村子似乎太安静了吧。窗外只有低低的风吼声。对，从进村，整个村子都是静悄悄的，像极了梦境里那个静谧小山村，像极了走进无声电影世界。初识张伯父时，王博宇感觉张伯父的确平易近人。可后来王博宇也感觉出来，张伯父的微笑里像天空一样深邃，那是男人才会懂得的感觉。到底是村支书，见过世面。王博宇想到自己和敏敏的婚事，大概只有张伯父才是最大的阻力吧。无论张伯父同不同意，怎么都不能组织自己跟米敏的婚事，王博宇躺在陌生床上，回想起他跟敏敏一路走来的艰辛。

人来人往的校园商业街，华灯初上。

从排练室出来的王博宇，茫然地看着店铺林立的商业街，又看了遍手机。

“尊敬的王博宇，您的中通快递已到商业街南初见奶茶店，收到短信请凭提取8633速到店取件……”后面是中通快件编号和送件员手机号。

王博宇已到了商业街南边，环视了一周，却没见到预想中的“初见”奶茶店，心里有些怨怼，既然发了短信为何地址不写详细点，商业街南边到底是在东侧还是西侧，是一楼二楼还是三楼？或许对于生活在校园老生说，初见奶茶店闭着眼也能找到，可他只是初来乍到大一新生啊，军训还没结束，从里到外新鲜得不能再新了，商业街上店铺一家家的，隔个睫毛都可能漏过好几家。现在军训接近末尾了，大学要进行师生见面晚会，王博宇有幸被选为男主持人，白天军训完，晚上没事要排练，这是最后一天排练了，晚会明天就开始，他是趁着大家休息空档出来的，再不回去别人可能会等急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等到排练结束后再来取的，但忍不住好奇，大学刚来，自己屁股还没热乎，还没在网上买过东西，是谁给他发快递，难道是父亲，临来时各种东西都准备求全了啊，还会给他寄什么东西呢。如果不是写了名字，王博宇真怀疑发错了短信。

“打扰下，美女……”王博宇叫住前方女孩，临了又觉叫美女太草率了，规规矩矩改口道，“师姐！问下，那个，初见奶茶店在那啊？”

当师姐指了指上面时，王博宇噗嗤下差点笑了，原来看了一圈，唯独忽略了头顶三楼的最边上那家小店。照例说过谢谢后，便踏步走上了三楼。找到了奶茶店，心情放松了，王博宇才想起来，刚才那师姐长得好像真不错哇！

高挑个头，不胖也不瘦恰到好处的身材，一件披肩发，雪白的薄款裤子勾勒出丰满臀部和匀称长腿，粉红色稍紧上衣和白裤配合，更显现出曼妙腰姿，整体给人一种干净又特殊气质，什么气质呢，漂亮又带成熟韵味吧。转过头来，又轻轻抿了头发的镜头，美得不可描述，可是的可是，刚才好像并没仔细看脸，刚才他们俩说完话就匆匆别过，王博宇努力回想印象中美女模样：鹅蛋脸，精致五官，似笑非笑嘴角。匆匆而见，面貌只能简单到勾勒。王博宇转头再看商业街上穿梭人群，再也找不到美女师姐踪影。

拿到快递王博宇越发好奇了，方方正正的，薄薄的，里面似乎像是杂志，快递单子上寄信人名字更是奇怪：时光不老。时光不老？这是哪个混蛋昵称？王博宇快速回忆高中那几个好哥们的昵称，好像还都没这样名字，嗯文艺，又俗。不会真弄错了？看到自己名字，王博宇肯定又迷糊，拆开快递，一看就是地摊货的破旧杂志映入眼中，翻了翻，好像也没什么，不是寄错了就是在恶作剧，刚想找个垃圾桶扔掉，杂志里几张照片飘落下来。

王博宇拾起来，看了眼那些照片，只是普通风景照，或许是爱好摄影父亲或驴友寄过来的吧，本想随意看看，随即眼睛突然放大了。

王博宇脑袋天旋地转，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来。

“喂，跑哪去啦，就等你了，我的partner……”

手机里是甜美又有点急切声音，是同院放射系晚会主持美眉。王博宇看了下手机时间，吓了一跳，赶紧收起照片，朝排练室跑去。

医学院迎新晚会在热烈的气氛中如期举行。

王博宇和美女拍档拿着话筒，在一片掌声中走上舞台。原本已经念了不知多少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台词，王博宇看到台下乌泱泱老师和同学，还是有些怯场。“在这金秋硕果的秋天，我们大家……”王博宇原本以为虽然今晚大礼堂会有很多人，之前成绩名列前茅又帅气始终是班里焦点人物，曾在高中也参加过演讲比赛，不会怯场的，可真到这时，还是明显感觉自己舌头打卷了，即便经过音响传递听不出来。

坏了。王博宇心里暗叫不好，一旦紧张就会越发紧张，怎么镇静都镇静不下来。不经意朝台下一瞥，王博宇看到舞台下第二排最边上有个熟悉身影。

粉红色发紧百褶上衣，还有一头温柔披肩发，似笑非笑嘴角，因为离得近，放眼望去，已看清那人模样：鹅蛋脸，五官匀称，清纯又成熟感觉，眼睛最有特点，双眼皮，一双桃花眼。现在她正顾盼生辉看过来，眼睛眯成两道月牙，笑意盈盈，是她，就是她！昨天傍晚太匆忙，没细看，梦里梦过千百回样子不会错！王博宇一下子找到了梦中女神，目光全都聚集到她身上了，按说此刻会越发紧张，可奇怪的是，反倒宁静了，感觉整个晚会都是为她一个人表演。

“在这硕果金秋的秋天，我们大家欢聚一堂……”

王博宇顺畅地念过台词，越来越放松，富有磁性声音在礼堂缓缓响起，到后来更放飞自我，游戏环节没稿子自由发挥，他越发妙语连珠，加上游戏效果，弄得礼堂里欢笑连连，整个晚会到达高潮。

台下那美女却始终没大笑，只有偶尔莞尔，那么温婉静谧。王博宇的心神一下子被她套住了，心想，第二排位置上主要是老师，两边也还有学生，大概是大四或大五学姐，只有老师器重的学姐才会坐到那个位置吧。

晚会结束后，王博宇在后台卸了妆，就跑出来了。老师已先走了，同学们也陆续离开，礼堂里慢慢变得空空荡荡，王博宇好生失望，无意中朝门口看去，瞬间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

“嗨！学姐。”王博宇轻轻拍了下最后的等待出门长发女孩。

女孩转过头来，似笑非笑望着他，嘴角泛起一个浅浅酒窝，眼神微怔。

“果真是你啊，刚才看到就觉是你，”王博宇自来熟地率先开口道，“忘了？昨天问奶茶店的那个，学姐？”

女孩没吃惊，只“喔”了声，笑了下，看着他，仿佛说，那又怎样。

王博宇搓着手，满脸堆笑，又没话找话说道：

“那个，学姐，是哪个专业的啊？”

女孩笑意更灿烂了，顿了下说：“临床。”

王博宇一阵激动，原来女孩跟自己一个专业，难道是上天注定缘分，随即脱口道：

“大几啊，学姐？”

女孩刚要回答，这时背后响起了个声音。

“王博宇干嘛呢，后面好多东西都还没收拾！”

王博宇转头看到一直在晚会打杂舍友，甩给他个恨不能吃了他眼神，转过头满脸堆笑。

“那你先忙，我们回见。”女孩最后挥了挥手中暖壶，示意有活，飘然离去。

就差一句话了！王博宇恨得牙根都痒痒，大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个手机号哇！晚上座谈会，宿舍几个人说起女朋友话题，六个人其中四个要么表示有女朋友了，要么正在交往火候也差不多了，王博宇却说没有，大家都不相信，晚会后打断他的长相猥琐舍友姜向丘向大家大言不惭地爆出晚后那幕，还说王博宇没有也快了。王博宇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姜向丘你妹的还好意思说？！大家都开始问他怎么回事，无奈王博宇只好简单说了下，

“你们说说，姜向丘这狗日的，是不是欠削？”王博宇假意气愤道。

“就是，一点也不长眼睛。”

“好好缘分就这样拆散了，不能算了！”

“向丘同志，我们舍草，不，系草女朋友就交给你了，赶紧给人家再介绍个！”

大家七嘴八舌“讨伐”姜向丘，姜向丘表示冤枉，说当时急着跑出来叫王博宇，喊话完才发现王博宇正在撩妹，这怎么能怪他呢。王博宇一直是个很大度的人，也没怎么难为姜向丘，只是讹了他两顿饭而已，还不算完：

“除了她我谁都不要，不管你小子用什么法子，赶紧把我女神给我打听出来，要不然就不是两顿饭能解决的了！”

王博宇这单向表白引起了舍友们怪叫，纷纷说，完了，回头就散布出消息，那些对舞台上王博宇眉来眼去的妹子就别想了，人家已名花有主了……闹闹腾腾好不热闹。王博宇并没有说谎，他已决定要找到自己女神。

一个多月过去了，王博宇却再也没有遇到心中女神。

姜向丘也安慰他，大学有上万人，能够碰到可能性，用概率论来说微乎其微，就算偶遇了，人家也不一定搭理你，就算人家搭理你，也不一定没有男朋友，就算没男朋友，也不一定能追上，就算能追上也不一定修成正果，就算修成正果也不一定能生孩子，就算生了孩子也不定是自己的……所以，大兄弟还是看开吧！天下何处无芳草，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随即姜向丘拿来几张照片，你看这妹子要胸有胸，要模样有……不喜欢这类型？这呢萝莉，俗话说上马安天下，下马控萝莉，还不喜欢？这，这，多帅气，多阳光，总可以了吧？王博宇听到这话，感觉姜向丘这货不是在安慰自己，一定是为他那两顿饭在诅咒自己……还有用不知从哪小网站下载照片敷衍自己，于是干干脆脆说了一句：老子非她不要。

没想到这句话成了王博宇人帅又钟情的标签。一时在临床界广为流传。

女神说她是临床的。偶遇难的，那就主动去找，王博宇去自习室去解剖室去实验室甚至去图书馆，就差去老师办公室了，却依然无果。学校人多，可医学系人有限，临床更有限，用姜向丘概率论来说，应该不难找才对，为何找不到，王博宇感觉奇怪又难耐。

王博宇没有想到，他们俩再次见面会是那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