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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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敏敏再次回到老家,打开屋子陈腐之气扑面而来。
她这次正是为老房子而来的,因为上面要修一条高速,正好从他们村子穿过,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们家老房子在高速规划路线上,上面要见她们家的人,确认户主真实存在,以便后面对她们家房子测量、估价和协商,父亲没法回来,又不想母亲舟车劳顿,才替母亲回了村。
从小到大的院子即将不存在,张敏敏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万分不舍。最心疼的倒也不是旧事物消亡,而是这座院子承载了太多回忆,尤其跟弟弟吵吵闹闹成长点滴。想起弟弟,张敏敏又不由地心痛了。这院子没了,以后回忆都没了根基……
事情办妥。张敏敏坐在屋里却迟迟离去,忽然想起父亲说的抽屉,若父亲只是想起抽屉里放着重要东西,会是哪的抽屉,会不会是老家的?中堂桌子只有中间那抽屉是最为重要的抽屉。张敏敏记得,小时候,每次父亲都神情严肃地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中间抽屉的锁,拿出很多奇奇怪怪东西,其中就有后来才知道的印章和印泥……张敏敏不自觉地来到中堂桌子前,打开旁边两抽屉,里面除了针头线脑等杂物外,并无其他,中间那抽屉却依然上着锁。
郑江已接手支书了,印章和印泥自然也不在了,中间抽屉还能有什么重要东西,需上锁?
无论怎样猜疑,张敏敏却没有钥匙。
这可怎么办,她不会开锁,也没开锁广告,即便联系上开锁师傅,半天也到不了这村子,忽地又想笑了,自家锁,费那劲儿干嘛!
“咣当!”张敏敏用锄头敲开了铜锁。有时简单粗暴就是最好办法。
张敏敏有些紧张地翻着抽屉,父亲个人印章,两盒印泥,还有一副眼镜……下面赫然放着一张纸张不太精美的本市周报,这种周报政治意味浓厚,没太大销量,只有村委定时被迫接收,还有之前见父亲拿出来过的泛黄的本村花名册。
好像再也没什么了。这跟想象中不太一样。
张敏敏有些淡淡失望,失望中,就要将那报纸塞回抽屉里去了,突然动作凝滞了。报纸中有两篇文章被标注了起来,笔迹应是不同时间标记的。可真正让张敏敏惊骇的是里面那老头的话。那老头面对记者时,不仅没有忏悔,还说,对仇人最大惩罚不是让对方死,而是让对方痛不欲生。这句话怎么有点熟悉?张敏敏还发现这篇文章,整体被框起来,跟波浪线比新了许多,似乎还能闻到劣质圆珠笔芯刺鼻味道。再看另一篇文章,情况跟这差不多,标题被波浪线划出,整体被新圆珠笔框起来,文章在报纸边上,原本刊登本市奇闻异事地方
张敏敏感觉自己某个神经被触动了,怎那么熟悉?可微!难道报纸上内容跟可微事情有关吗?还有,上面来的报纸什么的,父亲一般都放村委,毕竟家里点炉子报纸无处安放了,怎单单收藏了这张报纸,两种笔迹又都是谁的?忽然陈之牧一句话闪现在张敏敏脑海里:
“我之前在报纸上还是哪看到,这世上对人最大惩罚,并不是让对方去死,而是让对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是的啊,让罪大恶极的人一死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那么,身在村委的陈之牧看到的报纸大概就是这版了,难道旧笔记是陈之牧的?陈之牧就是从这受到启发才对可微下手而构陷父亲的?新笔迹呢,父亲的?父亲怎么找到陈之牧报纸的,为何圈起来呢?当初陈之牧被抓后,张敏敏和王博宇也不是没去村委,可那里除了陈之牧被褥并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线索。许是父亲无意中发现了陈之牧报纸的吧。
应该是这样!可惜发现太晚了。可微已经没了!
张敏敏心下悲凉,尤其翻看花名册看到可微名字时,随即翻到了黄长恒家那页,赫然又发现了个熟悉的奇怪的现象!
黄长恒儿子黄国羽名字,也被圆珠笔圈起来了,是长方形,旁边还打了问号。张敏敏快速翻了花名册,却发现只有黄国羽名字被圈起来。看笔迹应是父亲的了。为什么?郑江说,村里不正常事情,其实还有忽然搬走的黄家。
难道所有事情跟黄家也有关系?!
黄家!一直以来,张敏敏好像都没太重视过黄家。忽然搬走,弟弟和赵静柔日记在黄家发现,父亲曾晚上去过黄家……看来黄家也是在所有事件里的!早该想到的!可背后又是怎样联系,剪不断理还乱!
仔细追问那些状告的人家,张敏敏才知道,当年黄家也在联名状告书上签过字,还是第一批,是被刘军号拉拢的,原来黄家跟刘家是亲戚。起初他们两家只是邻居,关系比较好而已,直到黄长恒娶了刘军号媳妇表妹,两家才成了亲戚,关系更好了。据说,当初黄长恒差点跟表姐夫刘军号一同跟父亲张光枫出去打工了,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黄长恒就偃旗息鼓了,一直在村里很安分地过日子,直到搬走。
黄家也牵扯其中,那么黄家现在,难道也出事了?黄家有四口人,黄长恒夫妇和儿子黄国羽——张敏敏记得他小名叫豆豆吧,还有个老爹。据说,以前他们村子是没黄姓人家的。当年黄老爹还是孩子时,跟老娘逃荒到这村子,他娘辗转最后跟了村里破落户郑老光棍,于是就改姓郑了,在郑老光棍死后,才又改回黄姓的。黄家就成了村里唯一姓氏人家。如果黄家人出事,再被人谎称搬家,那可真是人不知鬼不觉。随即又打消了这种念头,因为张敏敏听说,后来黄豆豆回来过。
张敏敏用了大半天时间才又从阿婆问出一件事,一件起初听起来很平常,细细琢磨又让人吃惊事情。
黄家人搬走后,是写信让她看房子。当初给她送信又读信的人,就是父亲张光枫!可见黄家多半也出事了,而且还跟父亲有关!黄家人出事被人谎称搬家,与多年后黄家儿子回来也不矛盾——谁能肯定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的黄豆豆是真正的黄豆豆,难道没可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比如父亲张光枫?!
为什么,为什么阿婆现在才说出这么重要事情!可转念想,颠三倒四的阿婆能说出这个细节,本就是可遇不可求!
张敏敏愣在原地,陷入沉思。一种可怕念头,一种可怕猜想,随之而来。赵、刘、李、黄似乎都跟她们家脱不了关系。赵静柔案不用说了,至少是弟对赵静柔做出那种事,而刘家和李家甚至黄家大概是某种不为人知原因而被父亲痛下杀手?因此引来陈之牧报复——陈之牧从始至终并没找错复仇对象。这样很多事情就能解释了!
那么,她们家现在遭遇,肯定背后有人为之。会是谁?!
陈之牧已被枪毙,赵家就剩下孤老太太和远方女儿,刘、李两家都没人了,黄家的人也不知所踪,背后是谁在捣鬼?!等等!张敏敏发现了个更为可怕事情!随即惊骇到不能呼吸,脊背发凉!!
弟弟和弟媳车祸,李二宝夫妇车祸;可微和赵静柔都被奸杀,失踪的思浩跟黄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有,最最可怕的是:刘家全家中毒!
背后之人是不是也不会放过她们全家?!父亲大概就是这样被吓疯的?!下个出事的人会是谁,是母亲还是自己?!由此可见,四家案子应是父亲所为,至少跟父亲脱不开干系!
父亲把黄国羽名字圈起来并打了问号,难道背后之人有可能是黄国羽?张敏敏努力回忆那叫黄豆豆的孩子,只隐约记得自己高三月休回家时,每次从黄家大门上经过,那看起来六七岁孩子,一脸鼻涕泡地追着她做鬼脸,脖子上总挂着好看的古铜铃在风中奔跑,只是印象里铜铃好像从未发出过声音。
刘李黄三家到底因为什么事被父亲痛下杀手,父亲又对黄家做了什么?若之前猜测没错,黄家人恐怕凶多吉少了。那黄国羽呢,是不是意外脱逃了?
无数老师说过带着问题的审看才更能找到答案。
之前张敏敏没疑问也就没注意,黄家所有摆设都像是一直在生活样子,锅碗瓢盆被褥衣服什么的旧物如昨,根本没丝毫搬走样子。若黄家嫌弃这些东西在遥远路途里太过麻烦而舍弃,可中堂最右边那杂物间的菩萨是怎么回事?!
农村家庭还都很迷信。几乎家家都供奉观音菩萨,每到过年都要请财神等等。观音菩萨像不只是买个塑像放那就可以,要用猪头三牲“请”,那样才算“开光”。开了光的菩萨,才有了魂,一直在家里,没有再请或送走道理,即便迁居,别的东西可以不带,而菩萨或财神是不能不“请”走的。可黄家搬家却没请走菩萨!
蒙尘的菩萨已看不出本来面目。是笑是怒是威严还是慈祥?
黄家到底下落如何还是问疯了的父亲或许才知道答案。张敏敏想着,把花名册和报纸放回了抽屉里,手指触碰到抽屉最里面底下,忽然咔吧了下,手指下似乎有些空了。
“嗯!?”张敏敏惊讶地低头看去。
她竟在抽屉最里面底部看到了已被点开了的小格子。
是个暗盒!父亲抽屉里竟有个暗盒!因为颜色跟周边一样,若不是意外点开,怎么也不会发现这暗盒!里面有什么,难道父亲暗示她的真正秘密在这里?!
把抽屉拆下来,张敏敏却失望了。那印泥方盒大小的暗格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火车票。一张普普通通的火车票,上面还写着“硬座”。目的地却是张敏敏陌生而又熟悉地方。父亲怎会去那座城市?那里之前好像跟她们家没有任何交集啊!再看乘车日期,却是她结婚前那暑假的一天,怪不得呢,那时那座城就跟她们家有关联了!
父亲去过那座城,怎么从没听他说起,若没特别意义,为何又收藏起这车票?!
“把你的小任性慢慢让我去追,让我的爱把你包围……”
熟悉的铃声打断了张敏敏的沉思。
“喂,我才下飞机看到你消息,家里事情怎样了?”电话那端出差的博宇问。
“办妥了,嗯就是……”张敏敏看着手上车票说,“不用为我担心,在外照顾自己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