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人丛书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周子通书

〔宋〕周敦颐

百家谨案:《通书》,周子传道之书也。朱子释之详矣;月川曹端氏继之为《述解》,则朱子之义疏也。先遗献嫌其于微辞奥旨尚有未尽,曾取蕺山子刘子说笺注一过,谨条载本文下,间窃附以鄙见。《性理》首《太极图说》,兹首《通书》者,以《太极图说》后儒有尊之者,亦有议之者,不若《通书》之纯粹无疵也。说详后。

诚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纯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诚上第一》。

刘蕺山曰:“乾元亨利贞”,乾,天道也。诚者,天之道也,四德之本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主静,所以立命也。知几其神,所以事天也。圣同天,信乎!〇濂溪为后世儒者鼻祖,《通书》一编,将《中庸》道理又翻新谱,直是勺水不漏。第一篇言诚,言圣人分上事。句句言天之道也,却句句指圣人身上家当。继善成性,即是元亨利贞,本非天人之别。

百家谨案:继善即元亨,成性即利贞,故《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人分上有元亨利贞,后人只将仁义礼智配合,犹属牵强。惟《中庸》胪出“喜怒哀乐”四字,方有分晓。〇或问: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天道亦不能不乘时位为动静,何独人心不然?曰:在天地为元亨利贞,在人为喜怒哀乐,其为一通一复同也。《记》曰:“哀乐相生,循环无穷,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人能知哀乐相生之故者,可以语道矣。

百家谨案:提出喜怒哀乐以接元亨利贞,此子刘子宗旨。

圣,诚而已矣。诚,五常之本,百行之原也。静无而动有,至正而明达也。五常、百行,非诚,非也,邪暗塞也。故诚则无事矣。至易而行难。果而确,无难焉。故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诚下第二》。

圣,诚而已矣。诚则无事,更不须说第二义。统说第二义,只是明此诚而已,故下章又说个“几”字。

百家谨案:薛文清曰:“《通书》一‘诚’字括尽。”

诚无为,几善恶。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谓圣,复焉执焉之谓贤,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诚几德第三》。

“几善恶”即继之。曰“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此所谓德几也,“道心惟微”也。几本善而善中有恶,言仁义非出于中正,即是几之恶,不谓忍与仁对,乖与义分也。先儒解“几善恶”多误。〇诚无为,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直是出乎天而不系乎人。此中原不动些子,何为之有!〇几者动之微,不是前此有个静地,后此又有动之者在,而几则界乎动静之间者。审如此三截看,则一心之中,随处是绝流断港,安得打合一贯?故诚、神、几非三事,总是指点语。

百家谨案:几字,即《易》“知几其神”、颜氏“庶几”、孟子“几希”之几。“有不善未尝不知”,所谓知善知恶之良知也。故念庵罗氏曰:“‘几善恶’者,言惟几故能辨善恶,犹云非几即恶焉。身必常戒惧,常能寂然,而后不逐于动,是乃所谓研几也。”

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圣第四》。

“有无之间”,谓不可以有言,不可以无言,故直谓之“微”。《中庸》以一“微”字结一部宗旨,究竟说到“无声无臭”处,然说不得全是无也。

百家谨案:后儒之言无者,多引《中庸》“无声无臭”为言,不知《中庸》所云,仅言声之无也,臭之无也,非竟云无也。若论此心,可以格鬼神,贯金石,岂无也哉。儒、释之辨,在于此。

诚、神、几,曰圣人。常人之心,首病不诚,不诚故不几而著,不几故不神,物焉而已。

百家谨案:《明儒学案·蒋道林传》:“周子之所谓动者,从无为中指其不泯灭者而言。此生生不已,天地之心也。诚、神、几,名异而实同。以其无为,谓之诚;以其无而实有,谓之几;以其不落于有无,谓之神。”道林以念起处为几,念起则形而为有矣。

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邪动,辱也;甚焉,害也。故君子慎动。《慎动第五》。

慎动即主静也。主静,则动而无动,斯为动而正矣。离几一步,便是邪。

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守之贵,行之利,廓之配天地。岂不易简,岂为难知,不守不行不廓耳。《道第六》。

百家谨案:敬轩薛氏曰:“周子《通书》,《诚上》《诚下》《几德》《圣》《慎动》《道》六章,只是一个性字,分作许多名目。”夏峰孙氏曰:“守之、行之、廓之,正见知几慎动。”

或问曰:“曷为天下善?”曰:“师。”曰:“何谓也?”曰:“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不达。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为强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故先觉觉后觉,暗者求于明,而师道立矣;师道立,则善人多;善人多,则朝廷正而天下治矣。”《师第七》。

濂溪以中言性,而本之刚柔善恶。刚柔二字,即喜怒哀乐之别名。刚而善,则怒中有喜;恶则只是偏于刚,一味肃杀之气矣。柔而善,则喜中有怒;恶则只是偏于柔,一味优柔之气矣。中便是善。言于刚柔之间认个中,非是于善恶之间认个中,又非是于刚柔善恶之外别认个中也。此中字分明是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故即承之曰:“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图说》言“仁义中正”,仁义即刚柔之别名,中正即中和之别解。

百家谨案:先遗献《孟子师说》曰:“《通书》云:‘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刚、柔皆善,有过不及则流而为恶。是则人心无所为恶,止有过不及而已。此过不及亦从性来,故程子言‘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仍不碍性之为善。”

人之生,不幸不闻过;大不幸无耻。必有耻,则可教;闻过,则可贤。《幸第八》。

百家谨案:孟子云“耻之于人大矣”,兹云“大不幸无耻”。无耻之人,是非颠倒,即闻过,不以为过,并有以己过自得意为荣者矣,此又讳过、文过之变相也。今比比渐成风俗矣。噫!

《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无思,本也;思通,用也。几动于此,诚动于彼,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几也。《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又曰:“知几,其神乎!”《思第九》。

案:《通书》此章最难解。周子反覆言诚、神、几不已,至此指出个把柄,言思,是画龙点睛也。思之功全向几处用。几者,动之微,吉凶(编者注:凶字原缺)之先见者也。知几故通微,通微故无不通,无不通故可以尽神,可以体诚,故曰:“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几也。”吉凶之几,言善恶由此而出,非几中本有善恶也。几动诚动,言几中之善恶方动于彼,而为善去恶之实功已先动于思,所以谓之“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所以谓之“知几其神”。几非几也,言发动所由也。〇圣,诚而已。诚之动处是思,思之觉处是几,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处即是神。诚、神、几,曰圣人。故曰:“思曰睿,睿作圣。”然则学圣人者如之何?曰:思无邪。

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颜渊,大贤也。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志学第十》。

百家谨案:此元公自道其所志学也。伊尹之志,虽在行道,然自负为天民之先觉,志从学来。颜子之学,固欲明道,然究心四代之礼乐,学以志裕。元公生平之寤寐惟此。

天以阳生万物,以阴成万物。生,仁也;成,义也。故圣人在上,以仁育万物,以义正万民。天道行而万物顺,圣德修而万民化。大顺大化,不见其迹,莫知其然,之谓神。故天下之众,本在一人。道岂远乎哉!术岂多乎哉!《顺化第十一》。

百家谨案:此圣人奉若天道以治万民也。道不远,术不多,胡为后世纷纷立法乎!

十室之邑,人人提耳而教,且不及,况天下之广,兆民之众哉?曰:纯其心而已矣。仁义礼智四者,动静言貌视听无违,之谓纯。心纯,则贤才辅;贤才辅,则天下治。纯心要矣!用贤急焉!《治第十二》。

百家谨案:治道之要,在乎君心。纯其心,斯成大顺大化。法天为治也。

礼,理也;乐,和也。阴阳理而后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万物各得其理然后和。故礼先而乐后。云濠案:底本此下有“是天地之撰”五字,遍阅《性理》诸书,并无之,疑误衍。〇《礼乐第十三》。

百家谨案:程子谓敬则自然和乐,可以知礼乐之先后矣。

实胜,善也;名胜,耻也。故君子进德修业,孳孳不息,务实胜也。德业有未著,则恐恐然畏人知,远耻也。小人则伪而已矣。故君子日休,小人日忧。《务实第十四》。

有善不及,曰:“不及,则学焉。”问曰:“有不善?”曰:“不善,则告之以不善,且劝曰:‘庶几有改乎!’斯为君子。有善一,不善二,则学其一而劝其二。有语曰:‘斯人有是之不善,非大恶也?’则曰:‘孰无过,焉知其不能改。改则为君子矣。不改为恶,恶者天恶之,彼岂无畏邪?乌知其不能改。’故君子悉有众善,无弗爱且敬焉。”《爱敬第十五》。

勉其善,改其不善,正是反身对证药。绵里藏针,却从软处煞紧。不然,虽懊悔一场,亦无益。吾辈须寻个真自讼手段。

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非不动不静也。物则不通,神妙万物。水阴根阳,火阳根阴;五行阴阳,阴阳太极。四时运行,万物终始;混兮辟兮,其无穷兮!《动静第十六》。

时位不能无动静,故有动有静。性本不与时位为推迁,故无动无静。

古者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若,乃作乐,以宣八风之气,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优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后世礼法不修,政刑苛紊,纵欲败度,下民困苦。谓古乐不足听也,代变新声,妖淫愁怨,导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呜呼!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至治者,远矣!《乐上第十七》。

乐者,本乎政也。政善民安,则天下之心和,故圣人作乐以宣畅其和心,达于天地,天地之气感而大和焉。天地和则万物顺,故神祇格,鸟兽驯。《乐中第十八》。

乐声淡则听心平,乐辞善则歌者慕,故风移而俗易矣。妖声艳辞之化也,亦然。《乐下第十九》。

“圣可学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请问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圣学第二十》。

百家谨案:《伊川至论》本“明则通”下作:“动直则行,行则传。明通行传,庶乎!”

欲,原是人本无的物。无欲是圣,无欲便是学。其有焉,奈之何?曰:学焉而已矣。其学焉何如?曰:本无而忽有,去其有而已矣。孰为有处?有水即为冰。孰为无处?无冰即为水。欲与天理,虚直处只是一个,从凝处看是欲,从化处看是理。

公于己者公于人。未有不公于己,而能公于人也。明不至则疑生,明无疑也。谓能疑为明,何啻千里!《公明第二十一》。

小害大,贱害贵,于己尽不公处。疑是私意,必也择善乎。学贵知疑,是从悟处得来。

厥彰厥微,匪灵弗莹。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是万为一,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小大有定。《理性命第二十二》。

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不改其乐。夫富贵,人所爱也,颜子不爱不求而乐乎贫者,独何心哉?天地间有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而异乎彼者,见其大而忘其小焉尔。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也;处之一则能化而齐,故颜子亚圣。《颜子第二十三》。

古人见道亲切,将盈天地间一切都化了,更说甚贫,故曰“所过者化”。颜子却正好做工夫,岂以彼易此哉!此当境克己实落处。

百家谨案:化而齐者,化富贵贫贱如一也。处之一以境言,化以心言。

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而已矣。至难得者人;人而至难得者,道德有于身而已矣。求人至难得者有于身,非师友,则不可得也已。《师友上第二十四》。

道义者,身有之则贵且尊。人生而蒙,长无师友则愚,是道义由师友有之,而得贵且尊。其义不亦重乎!其聚不亦乐乎!《师友下第二十五》。

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过第二十六》。

天下,势而已矣。势,轻重也。极重不可反,识其重而亟反之可也。反之,力也;识不早,力不易也。力而不竞,天也;不识不力,人也。天乎?人也。何尤!《势第二十七》。

造化在手,宇宙在握。

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文辞,艺也;道德,实也。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美则爱,爱则传焉,贤者得以学而至之,是为教。故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然不贤者,虽父兄临之,师保勉之,不学也;强之,不从也。不知务道德而第以文辞为能者,艺焉而已。噫,弊也久矣!《文辞第二十八》。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子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然则圣人之蕴,微颜子殆不可见。发圣人之蕴,教万世无穷者,颜子也。圣同天,不亦深乎!常人有一闻知,恐人不速知其有也,急人知而名也,薄亦甚矣!《圣蕴第二十九》。

看来曾子之唯,不如颜子之愚。孔、颜天道,曾子人道。今且说颜子教万世在何处。

百家谨案:《通书》屡津津于颜子,盖慕颜子默体圣蕴,无些少表暴。元公之学近之。南轩张氏曰:“濂溪之学,举世不知。为南安狱掾日,惟程太中始知之。”可见无分毫矜夸。此方是朴实头下工夫人。嗟乎!学问一道,有诸内而矜夸者,然且不可。子刘子曰:“颜子死,分付后人曰法天尔。人即是天。尔法尔天,不必更寻题目了。后来周子理会得。”

圣人之精,画卦以示;圣人之蕴,因卦以发。卦不画,圣人之精不可得而见;微卦,圣人之蕴殆不可悉得而闻。《易》何止《五经》之源,其天地鬼神之奥乎!《精蕴第三十》。

君子乾乾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乾之用其善是,损益之大莫是过。圣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动。噫,吉一而已,动可不慎乎?《乾损益动第三十一》。

圣学之要,只在慎独。独者,静之神,动之几也。动而无妄曰静,慎之至也。是之谓主静立极。〇乾乾不息,其静有常。投间抵隙,多在动处。动返于吉,其静不漓。生而不匮,其出无方,其为不止,圣人原不曾动些子。学圣者宜如何?曰:慎动。

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也。尧所以厘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于身而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编者注:不原作本)善之动而已矣。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妄矣,无妄则诚矣,故《无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家人睽复无妄第三十二》。

最勘得亲切。此为慎动。

百家谨案:《家人》《睽》二卦,往来于巽离兑三女,足徵家之离合废兴。《家人》长、中二女,长巽顺居上,中离明在下,水火相得,家之和也。《睽》中女离火猛烈,少女兑泽邪媚,火泽不相容,炎上润下相违,家之睽乖也。复,德之本也。惟复则无妄,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妄字从亡,从女;女,古汝字也。言人之不诚者,是丧失其本心,亡乎汝矣。今无妄,是得复还乎天之所命,故《彖传》言天之命。又卦震下乾上,程子所谓“动以天,安有妄”乎!

君子以道充为贵,身安为富,故常泰,无不足,而铢视轩冕,尘视金玉。其重无加焉尔。《富贵第三十三》。

顾諟谨案: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故曰“身安为富”。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故曰“道充为贵”。

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陋第三十四》。

至诚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故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拟议第三十五》。

百家谨案:吾儒之学,以言动为枢机,惟恐有失。必兢兢业业,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之熟,极乎精义入神,而后可从心所欲,以造于至诚之天,以成变化。故此章以《拟议》名篇。非如释氏一任无心,要用直须用,拟心即差者比也。

天以春生万物,止之以秋。物之生也,即成矣,不止则过焉,故得秋以成。圣人之法天,以政养万民,肃之以刑。民之盛也,欲动情胜,利害相攻,不止则贼灭无伦焉,故得刑以治。情伪微暧,其变千状,苟非中正明达果断者,不能治也。《讼卦》曰“利见大人”,以刚得中也。《噬嗑》曰“利用狱”,以动而明也。呜呼,天下之广,主刑者,民之司命也,任用可不慎乎?《刑第三十六》。

圣人之道,至公而已矣。或曰:“何谓也?”曰:“天地,至公而已矣。”《公第三十七》。

《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为后世王者而修也。乱臣贼子,诛死者于前,所以惧生者于后也。宜乎万世无穷,王祀夫子,报德报功之无尽焉。《孔子上第三十八》。

道德高厚,教化无穷,实与天地参而四时同,其惟孔子乎!《孔子下第三十九》。

童蒙求我,我正果行,如筮焉。筮,叩神也,再三则渎矣,渎则不告也。山下出泉,静而清也;汩则乱,乱不决也。慎哉,其惟时中乎!艮其背,背非见也;静则止,止非为也。为,不止矣。其道也深乎!《蒙艮第四十》。

百家谨案:《蒙》《艮》二卦,义似不相连,《通书》以卒章者,思四十章中屡言师道,盖元公以师道自任,《蒙》以养正为圣功,而《艮》有始终成物之义,殆隐然欲以先觉觉后觉乎!〇又案:朱文公曰:“周子《通书》本号《易通》,与《太极图说》并出,程氏以传于世,而其为说实相表里。大抵推一理、二气、五行之分合,以纲纪道体之精微;决道义、文辞、利禄之取舍,以振起俗学之卑陋。至论所以入德之方,经世之具,又皆亲切简要,不为空言。顾其宏纲大用,既非秦、汉以来诸儒所及;而其条理之密,意味之深,又非今世学者所能骤窥也。”东发黄文洁公曰:“周子《通书·诚上》章主天而言,故曰‘诚者,圣人之本’,言天之诚即人之所得以为圣者也。《诚下》章主人而言,故曰‘圣,诚而已矣’,言人之圣即所得于天之诚也。《诚几德》章言诚之得于天者皆自然,而几有善恶,要当察其几之动以全其诚,为我之德也。《圣》章言由诚而达于几,为圣人,其妙用尤在于感而遂通之神。盖诚者不动,几者动之初,神以感而遂通,则几之动也纯于善,此其为圣也。诚一而已,人之不能皆圣者,系于几之动,故《慎动》次之。动而得正为道,故《道》次之。得正为道,不沦于性质之偏者能之,而王者之师也,故《师》次之。人必有耻则可教,而以闻过为幸,故《幸》次之。闻于人必思于己,故《思》次之。师以问之矣,思以思之矣,在力行而已,故《志学》次之。凡此十章,上穷性命之源,必以体天为学问之本。所以修己之功既广大而详密矣,推以治人则《顺化》,为上与天同功也。《治》为次,纯心用贤也。《礼乐》又其次,治定而后礼乐可兴也。继此为《务实》章、《爱敬》章,又所以斟酌人品而休休然与之为善。盖圣贤继天立极之道备矣。余章皆反覆此意,以丁戒人心,使自知道德性命之贵,而无陷辞章利禄之习。开示圣蕴,终以主静,庶几复其不善之动以归于诚,而人皆可圣贤焉。呜呼,周子之为人心计也,至矣!”敬轩薛氏曰:“《通书》,《诚上》《诚下》《诚几德》《圣》《慎动》《道》六章,只是一个性字,分作许多名目。”又曰:“周子论几字,如《复》之初九,善几也;《姤》(编者注:姤原作垢)之初六,恶几也。善几不可不充,恶几不可不绝。朱子所谓近则公私邪正,远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斡转了。此实治己治人之至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