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之旅

这回和友人夫妇及他们的公子从罗马到葡萄牙去。

里斯本

在欧洲，飞行三小时算是长的了，好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的机场离市中心只有几公里，比过往的启德离香港市中心还要近，我们一下子抵达旅馆。

里斯本不是一个发达的旅游城市，就有那么一个好处——机场不需要远移，不像东京那个大都会，机场到市中心车程起码一小时，我每回听到成田，心中就发毛。

葡萄牙一向是一个少人想去的地方，去欧洲的游客也只是到那里歇脚而已，中国香港或中国澳门也没有直飞航班，旅行团的广告也少见。

但是一到达才知道这个国家的多姿多彩。最先入眼的是房子，外墙多由彩色瓷砖铺上，彩色瓷砖要是只有几片的话，就不起眼，但一栋一栋的房子上蓝、黄、红、绿组成不同图案，就引人入胜了。如果有位摄影家把里斯本市内房子的瓷砖都拍下来，集成一册，那亦可成为一本极有艺术性的书籍。

和罗马一样，里斯本整个城市被七座山包围。不同的是，里斯本的房屋都建筑在山中，山顶上有一条直路通到海边，数里（编者注：市制长度单位，1里合500米）长，一望无际。

里斯本几乎到处都可望海，在一边，有座大桥。咦？看起来怎么和旧金山的金门大桥一样？原来是同一家美国公司设计的，但它比金门大桥长得多，又分两层，上面行汽车，底层火车经过。

桥的另一方，站立着高入云顶的耶稣像，令人想起里约的那一座，也回忆起葡萄牙人的光辉年代。巴西曾是他们的殖民地，当地人到现在还用葡萄牙语。

葡萄牙语由拉丁语变化而来，甚为深奥，懂得讲葡萄牙语就会说西班牙话了，相反却不行。但是游客都拥进西班牙，就是不到它的邻居那里。两个国家相比，葡萄牙人没有西班牙人热情，比较拘谨，葡萄牙在文化与经济上也相对落后。

但是葡萄牙人在海上抢劫的年代获得的财富显示在种种建筑中，不去葡萄牙看看，会感到可惜。

食

Doca Paixe

我们入住的酒店叫Lapa Palace，在里斯本再也找不到一间更好的了吧？

酒店建于一八七〇年，由皇宫改造，一切设备完善，是一九九二年重新装修的。

放下行李后，我们驱车到海边的餐厅，一整排有十多家，选了最好的Doca Paixe。

走进里面，看到水箱中的龙虾和大蟹，以及冰上的各种鱼和贝壳类，我们饿得差点将它们生吞活剥。葡萄牙海产丰富，不必靠饲养，在这里吃到的都是从深海抓的，最为鲜甜。

老板不会说英语，我们和他指手画脚，说明各种不同的做法，他似乎一一领解。

见架上有一只葡萄牙的黑猪生火腿，也要了一客来和西班牙的比较，虽不及，但也够香。酒和西班牙人喝的一样，叫sangria（编者注：英语，桑格里厄汽酒），但这里分红的和白的，我们二者都要了一大壶，里面水果下得多，酒劲也较强，很浓，比西班牙的好喝得多。

大蟹当造（编者注：粤语，当季），像法国的，很肥，但只吃它的膏，肉是不碰的，老板用手势那么说明。

生蚝鲜美得不得了，肉的外层是绿色的，这与别的地方的不同。海鲜盘和碎冰上另有一种小螃蟹，才是吃肉的品种。

鱼有好几道，一种像大眼鸡的身上全红，二英尺（编者注：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尺合0.3048米）多长，又肥大，吃起来肉质细腻，有如日本的kinki（编者注：日语罗马字，喜知次鱼）。

另外有尾叫不出名字的大鱼，只吃它的鱼头。做法有两种，一是白烚，一是淋上葡萄牙酱汁，我还是喜欢前者，原汁原味。

友人叫了一客马加休。来了葡萄牙不吃马加休怎行？但老板解释马加休就是鳘鱼（cod），今人称之为“银鳕鱼”，多为挪威进口。一听到是输入货，反正有其他那么多当地海鲜，我试了一口就放下刀叉。

波特酒屋

友人来过葡萄牙无数次，是识途老马，带我去波特酒屋Solar do Vinho do Porto。

葡萄牙文的solar是巨宅的意思，这座由著名德国建筑家Johann Friedrich Ludwig（编者注：德语，约翰·弗里德里希·路德维希）盖的大厦就在市中心，很容易找到。

大厦底层改建为一个酒吧，藏有六千种波特酒，由红宝石颜色的新酒到琥珀色的老酒，任君选择，并卖火腿和芝士等小食送酒。客人可将波特酒一支支买来喝，或用小杯试各种不同的。

老远来到，一定喝年份远一点的。而葡萄牙波特酒当中，最流行的是TAYLOR（编者注：葡萄牙语，泰勒），已被英国人买去。我们的首选叫BURMESTER（编者注：葡萄牙语，布尔梅斯特）。

从二十年的喝到四十年的，酒的颜色和味道已接近白兰地，甜的部分都已蒸发，绝对不腻。喝了才知道为什么老饕会那么迷恋，这简直是仙人的饮品嘛！

火腿没西班牙黑猪的那么软熟，但也很香。芝士可是比法国人做得好，我们点了一种圆形的，外层较硬，不吃，只尝其中像浓液的软芝士，要用茶匙来舀，香到极点。

店里装修高贵，友人说：“从前破落一点，但更大众化，许多年轻人都挤到这里谈天喝酒。装修后环境幽静。气氛不同，各有各的好处。”

波特酒从十块钱港币一杯，到两百五十块一杯，丰俭由人。酒保们态度悠闲，也不在乎你喝的是什么年份的，大概是打政府工的缘故。

我在橱窗中看到一样东西，前所未见。那是一把铁打的钳子，像把剪草的大剪刀，最前端由两个半圆形的钳头组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酒保解释：“因为有些酒太老了，樽（编者注：粤语，瓶子）塞一拔即烂。将这把铁钳在火上烧红，夹住樽颈，再淋冷水，切口就断开，又平又滑。”

上了一课，买一把回来当纪念品，挂在墙上，考考饮酒专家也好。

葡国餐

我们去中国澳门吃葡国餐，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样，种类不到葡萄牙当地的百分之一。

著名的烤沙丁鱼，在中国澳门也都是用的冷冻的鱼。去了葡萄牙，才尝到烤的刚从海中捕捉回来的沙丁鱼。它们全身是油，甘香到极点，我一下子可吃十几条，面不改色，味道完全不一样嘛！

先从汤讲起，最典型的有Sopa de Pedra，石头汤的意思。传说这种汤是一个乞丐和尚发明的，汤料有大量的蔬菜和肉类，加上无数的香料熬成，每家人做的都不同。

Caldo verde是另一种著名的汤，在中国澳门罕见，用和尚鱼把汤熬得漆黑。

Sopa de Castanhas Piladas是用核桃、豆类和米煮出来的素菜汤。

Sopa a Alentejana用面包垫底，将大蒜、芫荽和橄榄油一起熬后淋上，最后加一个煎蛋。

Gaspacho通常是冷喝的，用大蒜熬西红柿为汤，上面撒着青瓜、灯笼椒的碎片。

葡萄牙人不像意大利人，喝完汤后还要来意粉或米饭，他们多是即刻进入主菜。在中国澳门吃到的大煮烚有些材料很硬，但葡萄牙当地的都已经软熟，而且是干捞上桌、不连汤汁的，其中有火腿、鸡肉、猪肉、两种香肠、一大块牛肉、薯仔、椰菜，加一团米饭。

Feijoada是煮腰豆和咸肉。

Rojoes是用香料熬猪肉，加大量的红酒和大蒜，碟旁摆两块柠檬来代替醋。

Truta de Barroso是把火腿塞进鳟鱼肚内，再用培根的油来煎。

Salmonete grelhado是烤红衫鱼，配薯仔和腌制过的青瓜片。

以为葡国餐中只有马加休，就大错特错。像马加休一样，葡萄牙的甜品之中也不止一种葡挞，芝士的种类更是无数。

其他国食

葡国挞，葡萄牙文叫Pasteis de Nata，由奶油和鸡蛋制成。另一种用芝士和肉桂粉制成的，叫作Queijadas de Sintra。

像挞又像蛋糕的叫Toucinho do Ceu，是用猪油烤的，葡萄牙文名的意思是“天上降下来的培根肥猪肉”。

有种圆形的、中间像乳头的甜饼，叫Papos de Anjo，意思是“天使的胸部”。

Torta de Viana是海绵式的甜蛋卷。

其他甜品有Arroz Doce，是种米做的蛋布丁，加上柠檬皮和香草的。

Queifada是芝士蛋糕。

说到芝士，葡萄牙的种类可真多。切成一片片的白色的羊奶芝士叫Nisa，黄色的叫Evora。Monte则是牛奶沟羊奶的芝士。

最好吃又最贵的，当然是Serra（编者注：葡萄牙语，塞拉）了，产自Serra da Estrela（编者注：葡萄牙语，埃什特雷拉山）的山区，用羊奶制成。据称在冬天，家庭主妇还要用双手来抱着它，以防过冻。做这种芝士的都是小厂，不大量生产，但冒牌的不少，要在有信用的食品店中购买，才不会受欺骗。

至于火腿，葡萄牙的软的不如意大利庞马，硬的比不上西班牙的黑蹄猪，但葡萄牙也有吃栎树的果实长大的猪，用它的肉做出来的Presunto Pata Negra还是可口的，最出名的是来自Lamego（编者注：葡萄牙语，拉梅戈）的火腿，售价不贵。到餐厅去，架子上一定有只火腿，要求葡萄牙货则找不到，食肆以摆有西班牙火腿为荣。

但香肠很有特色，在葡萄牙国食大煮烚中出现的两种香肠，一种叫Farinheira，用猪肉加红酒和面粉制成，一种叫Morcela，是种血肠。

Paio则是用肥猪肉做的香肠，遂中间看得到小方块的脂肪。Chourico加重香料，也下辣椒。

也许在中国澳门也能尝到上述食物，但味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如果能在中国澳门开一间真正地道的葡国餐厅，每种食材都由葡萄牙空运，也许做得成生意。

葡国饮品

葡萄牙人的饮品，最普遍的矿泉水叫LUSO，但要求高级的则非PEDRAS牌的不可，那产自矿泉区Pedras Salgadas（编者注：葡萄牙语，佩德拉什萨尔加达什）。

全世界的啤酒都有一个接近beer（编者注：英语，啤酒）的发音，除了西班牙人叫为“士威莎”，葡萄牙的同样叫cerveja。在葡萄牙最受欢迎的啤酒是SAGRES（编者注：葡萄牙语，莎力）牌的。

葡国白兰地似乎没什么听说过的。我在菜市场的餐厅中看到人家喝棕色的烈酒，一闻之下，岂非白兰地？问当地人叫什么名字，回答说Aquardente。aqua我听得懂，在欧洲是“水”的意思，至于dente，大概是指“精华”或者“快乐”吧？

饭后的烈酒则有Licor Beirao，药材味极重。Amarguinha是用杏仁腌制的，很苦，通常是加冰喝。Medronheira是水果的蒸馏酒。

印象深刻的是一瓶用马斯卡特甜葡萄酿的饭后甜酒，二十年份，香味扑鼻，也不是太腻，可惜没有把酒名记下。

至于茶，葡国人似乎不太欣赏，他们不用茶煲沏茶，要是喝的话，都用茶包。我们这些国际旅行者也看惯和喝惯茶包，并不介意。但他们喝的不是立顿或都爱玲的英国货，葡萄牙人像与英国人有仇，茶包全是法国产的，我从来没听过法国人喝茶。

葡萄牙到处都有露天的咖啡室，人们爱的当然是咖啡，入乡随俗，我们去到葡萄牙就要学会怎么叫一杯了。

意大利人的Espresso式特浓咖啡也是他们的至爱，只要向侍者说uma bica他们就能会意，记不清楚的话，说成um cafe也行。

葡国人也喜欢在咖啡中加特别多的牛奶，你要是也爱这种喝法，可叫um galao。galao的英文是gallon，在咖啡中加一加仑（编者注：英美制容量单位，英制1加仑等于4.546升，美制1加仑等于3.785升）的牛奶的意思。

半杯咖啡、半杯奶则是uma meia de lette。uma是一，meia是半，而lette是奶，清楚明了。

游

古城奥比杜什

从乳猪镇回里斯本的路上，经过一个叫“奥比杜什”（Obidos）的古城。

虽没有万里长城那么长，这里的城墙也有一千多米，自从十一世纪建来防御阿拉伯人的攻击，保留至今。

很少看到一个那么完善的城堡，当初拍成龙的戏要是找到它，制作费可能便宜许多。葡萄牙的物价在加入欧盟后高了一点，但与其他西欧国家一比，还是低的。

古城的居民多数以开酒吧、咖啡店和卖纪念品为生。男人穿着古代服装；小女孩扮成妖精，头上冠花，非常可爱。

城内房屋很有特色，有的改为开店，有的还是住人，一大丛紫色花朵爬在墙上，美不胜收。

这里出名的一种酒叫Ginjinha，用樱桃浸的，很甜。喝时由冰箱中取出一盒杯子，一个个小杯由巧克力制成，喝完了酒连酒杯也一块吃进肚，甜上加甜，非常有特色，在别的地方找不到。

口渴，“小妖精”们在街上卖矿泉水，才五块钱港币，公路上的休息站里可要卖到十几块了。不买矿泉水的话，水可在广场喷泉中汲取，清澈无比。这个古城有一条三公里长的水道，把山中的水引了进来。

还是酒比水便宜。走进一家酒吧，老板毕生收集各国的酒，共有几万瓶，这可是不卖的。桌上摆着一大樽（编者注：粤语，量词，用于瓶子装的东西）Ginjinha，客人只要付一点钱，就可任喝。

到了傍晚，大家都坐在露天餐室中看星星，喝Ginjinha，无忧无虑。大家都不去想明天的事，环境又那么幽美，也有家得到世界旅人推荐的小酒店，才七八个房间，是个度蜜月的好去处。

来到里斯本，一定要去奥比杜什古城走走，到过的人，没有一个说不值得。葡萄牙有很多古城，这一个最好。

乘酒店车走走

回到里斯本，睡了一夜，早上大家还没起身时，我从旅馆叫了一辆车子载我四处走走，司机会说流利的英语。

先到大街小巷，看到好角度，就请司机停下来给我拍张照片。从山上延伸下来一条直路，有电车载客，直通海边。拍的每一幅照片都是沙龙作品。

然后去Rua de Sao Pedro的菜市场。蔬菜水果摊档中摆着一笼笼的东西，我以为是大型豆类或开心果，其实是三种不同种类的贝壳，葡萄牙人买回去用滚水烫了，就挖出肉来下酒。蔬菜档中卖海鲜，也是怪事。

鱼的种类众多，有种没骨头的石头鱼，日本人叫“鮟鱇”的，也很受市民欢迎。小贩们把它斩成一块块的，看样子令我想起前晚吃的海鲜中有种叫“和尚鱼”（monkfish）的，就是鮟鱇吧？

肉台的货反而不多，肉的价钱比鱼贵，这表示什么？凡是鱼比肉便宜的地方，生活水平一定不高，只有大都市的人才不惜腰中钱去抢购海上鲜。

在肉台中看到一块块的腌肉，和中国潮州人的猪头粽一模一样。付了一个欧元，请小贩切几片给我试尝一下，味道果然也与猪头粽相同，它是把猪头肉加香料煮，然后剁碎，再压成块状后切成一片片的。想不到两个相隔那么远的国家，也有同样的吃法。

食欲大振，请司机载我到城中最出名的咖啡室Casa do Alentejo。它由一座十七世纪的巨宅改建而成，是每一个游客必来朝圣之地，特色的菜有芫荽面包汤（Acorda Alentejana）和各种糕点。

吃完返酒店，大家才开始吃自助早餐。

对我们这种能够早起的人，旅行时最好就是雇酒店车游玩。乘的士的话，司机也许语言不通，又不等你，坐其他交通工具又太浪费时间。有些人或者会嫌旅馆的车子不便宜，但是比起机票和宝贵的时间，酒店车这笔钱还是值得花的，只要控制得好，两三个小时能看到很多东西，何乐不为？

海边

Sesimbra（编者注：葡萄牙语，塞辛布拉）海滩离里斯本只有三十公里，城里的人一有空，就都挤到那边去晒太阳。

“怪不得我们的经济不好。”司机说，“葡萄牙独有的软木树，树皮要十二年长出来，才有得（编者注：粤语，后随动词，表示有可能）用。国民每日只想到海滨玩乐，每年抓到沙丁鱼时都放一个月假，叫‘沙丁鱼节’，那时大家都只喝酒和吃沙丁鱼，什么都不做。”

吃沙丁鱼也是我们到Sesimbra的主要目的，去到一家叫Ribamar的海鲜餐厅，厨师烧出五六种不同的沙丁鱼，我们吃得不亦乐乎。

海鲜盘中一大堆生吃的有壳的海鲜，其中有海蚝、带子、海胆、虾和蟹，卖两百多块港币，这在中国香港绝对吃不到。

另叫了一碟鬼爪螺，手指般大，皮若恐龙，另有五支尖爪。剥掉薄皮吃它的肉，鲜甜无比。这种螺从前在香港的小岛岩石上还能捡到，当今已绝迹。

甜品吃蜜瓜，这种西柚般的身上有白纹的绿色果实，奇甜无比。吃法是将它切成两半，挖掉种子，注入波特酒，很有特色。埋单，东西比在里斯本吃的多一倍，价钱减半。

晚上，我们去了海边，这是全欧洲最西边的海岸，葡萄牙文说成O Amanhecer do Atlantico，翻译成英文是Sunrise over the Atlantic，大西洋望日出的意思。

从这里，十九世纪的欧洲移民渡过大西洋，就能抵达美国了。

到处都是悬崖。俯望着滔滔大海，友人说这里的海水就是在夏天也十分寒冷，但可以看到许多年轻人不怕死，在玩冲浪。

山崖上有一家叫Fortaleza do Guincho的旅馆，是Relais ＆Chateaux（编者注：法语，罗莱夏朵）的成员，装修得富丽堂皇。餐厅的海鲜由大师傅精心炮制（编者注：粤语，用心做），不像平民化的食肆那么粗豪，另有一番味道。这里有二十七间房，可以在这家由一座城堡改建的酒店度过一晚，听涛入眠，第二天看日出。这又是一个度蜜月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