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山修司幸福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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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跑选手的孤独。

马拉松选手圆谷幸吉[29]的自杀于我而言是一大冲击,大到让我想用“一分钟一万字”——时速100公里的速度来叙述。但是,无论怎样叙述,也不过是一首长跑选手自杀的诗罢了。

他的死,一言以蔽之,是为“肉体恶”。若将“肉体善”理解为会倾诉的躯体形式,那么“肉体恶”就是放弃了语言的躯体。他的遗书单纯到令人惊讶。

父亲,年初三的山药泥汤很好喝,柿饼和年糕也很好吃。敏雄兄嫂,寿司很好吃。克美兄嫂,葡萄酒和苹果很好吃。严兄嫂,紫苏饭和醋腌炸鱼很好吃。喜久造兄嫂,葡萄汁和养命酒很好喝,还要谢谢你们一直帮我洗衣服。幸造兄嫂,谢谢你们让我来回搭便车,芒果很好吃。

正男兄嫂,让你们费心了真是非常抱歉。幸雄、秀雄、干雄、敏子、秀子、良介、敬久、美代子、雪江、光江、彰、芳幸、惠子、幸荣、裕、纪、正嗣,希望你们长大都能成为优秀的人。

父亲,母亲,幸吉我已经筋疲力尽跑不动了。请原谅我。一直以来不停地让你们费心,害你们担心,真是非常抱歉。

幸吉我真的非常想在父母你们的身边生活。

这份遗书中只有感谢与道歉。对于圆谷选手来说,语言只是一种单纯用来表达自我的工具吧。不过,想象一下这位日本唯一在奥运会上获得奖牌的选手雄壮的肉体,再看这份遗书似乎也就理所当然了。对于一位只能通过奔跑来“倾诉”的选手来说,当不能再奔跑时,他也就“失去了倾诉手段”,被推入孤独的深渊谷底。如果圆谷幸吉的幸福只有他那一旦开始奔跑就永不停止的双腿,那么可以说,他的“死”从一开始就已经能预测到了。

在圆谷自杀的二十天前,跑马场上死了一匹名叫“拱心石”[30]的名马。它是在赛场上奔跑时死去的。我觉得将这两个“死”进行比较会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