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三人组②:消失的遗嘱(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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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企業家的遺囑

在科學館地下B層的展覽廳裏,工作人員們正在忙碌地布置着現場。

偉業集團的副總裁——林政禮,站在剛搭好的講台下大聲指揮着。

“往左一點,不不不,是我的左邊。”他沒好氣地喊道,把負責張貼海報的職員嚇得直哆嗦,“你這個笨蛋,信不信我炒了你!”

在一般的情況下,作為企業的副總裁,是無論如何也不需要親自督促現場布置的。但這次招待會實在是太重要了,絕對不容有失——一個半小時後,在眾多記者的鏡頭下,他將會正式成為企業家陳偉業的遺產繼承人。

這份遺產到底有多少億,他恐怕一時三刻也數不完,毫無疑問,一旦放在時間囊裏的遺囑生效,他將會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等待了二十多年。

等了這麼久,這老傢伙終於死掉了,他惡毒地想。這幾十年來,自己一直在努力奉迎這老傢伙,拍他的馬屁,擦他的鞋,這一切總算值得。

一直以來,他都擔心陳翁會對女兒回心轉意,訂立一份新的遺囑,但幸好陳翁並沒有這樣做。從當年的創業合夥人,到後來的企業副總裁,林政禮一直都是陳翁私底下最信任的助手,但他做夢也沒想過,陳翁竟然會肯立下遺囑,把一切財產都留給他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

林政禮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個早上。

那一年,這間位於尖沙咀的香港科學館才剛剛建成。在科學館建設期間,作為一個科學家和企業家,陳翁無論在專業知識上還是投資上都幫了不少忙,因此在科學館的落成典禮上,陳翁自然也是貴賓之一。

林政禮記得,那天陳翁來得特別遲,當他從自己的豪華轎車裏踏出來時,臉上卻充滿了隱藏不住的憤怒。

這把跑上前迎接的林政禮嚇了一跳,一時之間他還以為自己虧空公款的事被陳翁知道了,半天都不敢說出半句話。

“陳總,到底……”最後他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陳翁一眼也沒有望他,只是把拐杖重重一敲。

“我沒有這樣一個女兒。”丟下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後,他便一聲不響地往貴賓席走去。

終於,通過轎車司機的轉述,林政禮才知道了原委。

還是那種老套的故事,有錢富豪的千金喜歡上了窮小子,和父親鬧翻了,寧可過有骨氣的窮生活,也不願做金籠子裏的金絲雀……

而就在這一刻,林政禮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一個誘人的主意從他的腦袋裏蹦了出來——他要說服陳翁把錢全都留給自己!

陳偉業自小父母雙亡,連一個親人也沒有。當他成功賺到第一桶金後,娶了一個賢良的好妻子,並得到了一個女兒,這才有了一個家,有了自己的親人,開始過起了幸福日子來。可惜後來他的妻子因病去世,這讓他的性情大變,他拚命工作以麻醉自己,無意間也把自己的女兒冷落一旁。

自此他和自己的女兒一直都矛盾不斷,現在甚至脫離了父女關係。

也就是說,現在他又回復從前的光景,連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林政禮心裏暗忖,他的龐大家產會由誰來繼承?最有可能是那個從年輕時就和他一起打拼的人了。

一直以來,林政禮都在通過明示暗示的方式,希望陳翁把部分遺產留給自己,以“感謝”自己的“相助之恩”;現在陳翁連女兒也沒有了,林政禮自然也不用顧忌什麼了。於是在那天儀式舉行途中,他便壯着膽子,直接向陳翁提議,請他訂立一份遺囑,把所有的遺產留給自己。

出乎林政禮的意料之外,陳翁竟然同意了!

二十多年後的這一刻,林政禮實在想不通當年自己為什麼竟然會有如此膽量,請求陳翁把一切留給他;而同樣讓他想不通的是,陳翁在他再三請求下,竟然真的答應了,並當即簽下一份遺囑,保存在時間囊裏。

這是陳翁生前所立下的唯一一份遺囑,儘管沒有律師見證,儘管沒有留下複印本,卻完全具有法律效力;陳偉業,這個當時就已經擁有億萬家產的企業家,聲明在他死後,把一切財產都留給他的合夥人兼得力助手——林政禮。

林政禮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把一切都留給自己……

林政禮想,陳翁會這樣做,一來當然是因為女兒的事帶來的失望和震驚,二來也是因為他相信林政禮,相信他會用這些錢來把公司好好地管理下去。

會用來管理公司才怪,林政禮暗想。

他之所以會肯做陳翁的合夥人,他之所以肯做一個唯唯諾諾的助手,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這些年來,他盜用了公司多少錢,他從公司的生意來往中收取了多少回佣,那些事情要是讓陳翁知道,肯定得活活氣死。

而通過這份遺囑,他所賺到的,比以前中飽私囊的錢要多不知多少倍!

當他得到這些錢後,他才不會管什麼生意。就算公司倒了,他也不會關心。

想到這兒,林政禮不禁滿意地笑起來。

“喂,老林。”一把聲音說。

敢於如此隨便地稱呼副總裁的,當然不是什麼普通人,只見一個四十歲不到的人,踱着步悠悠然來到林政禮跟前。他就是偉業集團的總經理——劉喜雲。

“什麼事?”副總裁沒好氣地問。

“各傳媒記者已經到了現場,他們想先採訪一下。”劉喜雲用拇指指了指背後,“我想你應該去露露臉。”

“我現在沒空,隨便找個人去應付就好了。”

“但他們想採訪的是你啊,”劉喜雲笑着做了個鬼臉,“副總裁,畢竟你是這次新聞發布會的主角,為了本企業的形象,我認為你或許、應該……”

“哼!不用你來教導我。”林政禮怒道,在陳翁未去世之前,他就已經對這個沒大沒小的劉喜雲感到厭煩,甚至多次藉詞想把他解僱掉。但作為一個總經理,劉喜雲卻非常盡責,不但把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條,而且對下屬也很好,得到了很多基層員工的愛戴。林政禮幾次想趕走他的陰謀,最後都以陳偉業反對告終。

當他正式繼承偉業集團後,林政禮心想,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眼中釘除掉。

“就是說幾句話而已,去做個樣子也好啊,”面對副總裁的怒氣,劉喜雲若無其事地說,“這裏的布置嘛,由我來安排就好了,不用副總裁你操心。”

林政禮剛想拒絕,但他轉念一想,畢竟自己是以副總裁的名義來接受這筆遺產的,所以最好不要為自己繼承者的正當身分添麻煩。在鏡頭前裝一會兒笑臉吧,只要錢一到手,他就可以把公司啊記者啊什麼的一腳踢開,過上自己的好日子了。

所以他瞪了劉喜雲一眼後,便大踏步往記者聚集的地方走去。

一看見林政禮走近,記者們便爭先恐後地把咪高伸向他,閃光燈也絡繹不絕地閃動着。

“林先生,請問你今天的心情怎麼樣?”

“林先生,請問你對偉業集團的未來有什麼計劃?”

“請問你接受了陳翁的遺產後,首先會做些什麼呢?”

“陳翁過世前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遺言?”

“陳翁過世後,偉業集團的股票下跌了十個百分點,你有何想法?”

“請問林先生……”

只見林政禮高舉雙手,擠出一抹笑容,喊道:“請各位傳媒朋友冷靜,一個一個問。”

“我是香港日報記者,”一個記者首先喊道,“對於陳翁把你選為他的繼承人,坊間一直都有各種各樣的傳聞,請問林先生,他為什麼會這樣做?”

“這個啊……當然是因為我是他最信任的人。”林政禮笑道,“想當年陳翁年輕時已經是個極有冒險精神的投資者,他勇敢地把辛苦賺來的錢投資出去,賺取了利潤後,又全部投資出去,結果最後又把幾倍的錢賺回來;直至有一次他的投資出現了問題,需要緊急籌集幾十萬元的資金,不然之前的投資就全賠了,就在他到處求助無門的時候,是我幫了他一把,把錢借給他,結果他的投資成功了,而我也成了他的合夥人。不是我吹牛,如果沒有我的話,也就沒有今天的偉業集團!所以他會把全部遺產都留給我,是很自然的事。”

接着記者們又紛紛搶着提問。

“我是都市電視新聞部記者。”一個人喊道,“林先生你好,眾所周知,陳翁的妻子很早就過世了,而他的女兒則因為一些矛盾而和他脫離了父女關係。但據我們的調查,他們父女雖然鬧翻了,但脫離父女關係一事只是名義上的,並沒有法律上的手續。你認為陳翁的女兒會來追討這份遺產嗎?”

林政禮冷冷地笑了笑。

“保存在時間囊裏的遺囑具有法律效力。”他說,“無論她是不是他的女兒,遺囑裏都已經列明,一切遺產由我來繼承。何況,我聽說陳翁的女兒在十多年前也因病去世了,所以也不存在追討的問題。”

“但是……”

“夠了,”林政禮不客氣地打斷了記者的話,“可以不再談他的女兒嗎?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一個皮膚黝黑的人舉起了手。

“請提問,”林政禮指了指他,“呃,你是……”

“我是聯合報的記者,”男人頓了頓,嚴肅地問道,“據我所知,陳翁是在二十多年前科學館落成時立下遺囑的,而陳翁和他女兒也是在那天脫離了父女關係。請問林先生,這是否說明陳翁之所以立遺囑,只是因為一時的氣憤?”

“這……”林政禮聽後皺起了眉頭,“這算什麼問題?我是不會回答的。”

“另外,林先生。”那男人仍然窮追不捨地問,“當年你是否利用了陳翁和女兒的矛盾,來說服他立遺囑把錢留給你?在法律上,那屬於“施加不恰當的影響力”,有可能會削弱遺囑的正當性。林先生,對此你有何看法?”

聽到這裏,林政禮已經氣得臉都綠了。

他狠狠地盯着面前這個記者。對方是一個矮小的男人,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褲,還套了一件記者常用的淺色夾克。當林政禮望向他時,男人也不甘示弱地瞪着眼睛。

“你好大的膽子,你到底想暗示什麼?你想說我得到的是不義之財?這絕對是對我人格的侮辱!”林政禮終於喊道。

男人並沒有被嚇倒,冷靜地繼續問道:“坊間傳聞,在你的管理下,偉業集團的帳目一直都存在各種問題,不少人甚至懷疑其中有侵吞公款、中飽私囊的事情發生。而有人認為你應對此負上最大責任,林先生,你認為……”

“閉嘴!”林政禮大喊,“信不信我找律師告你誹謗?你這是在搗亂……保安!保安!快把這個人帶走!”

引來一陣騷動,記者們都紛紛議論起來。

幾個保安員聞聲趕到,但一時之間弄不清楚情況,也只好呆呆地站在一旁。

“我自己能走,不用你來趕!”男人冷冷地說。然後他離開其他同行,逕直往外走去。

接着記者們又紛紛湧向林政禮。

“林先生,請問你對剛才那位記者的話有何看法?”

“林先生,坊間傳聞你盜用公款,對此你有什麼回應?”

“請問林先生……”

林政禮並沒有理會他們。他一直都望着那個男人的背影。

他到底是什麼人?林政禮心想。他到底有什麼目的?這個男人好眼熟,他以前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