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着,只見前方街道上,一個剛足歲的小孩追着藤球跑到大街中央。
「玄兒,小心!快回來!」一把婦人的聲音從邸宅的院子裏傳來。
說時遲、那時快,從紅線兩人背後,突然傳出一連串重重的馬蹄聲。兩人回頭一看,竟見兩架雙輪單馬車,各由一個布衣莽漢駕着,並排地急行在街道中央,眼看就要撞上那個撿球的小孩兒……
薛平的腿還沒來得及邁開呢,紅線本人就已經像支銳箭般衝出,在六步之內躍過十數丈,千鈞一髮之際抱起小孩子,翻身躲過了兩輛飛馳的馬車!
「好險!」薛平心想。只見小孩子所遺落的藤球,早已被馬蹄踏得不成樣子,如果紅線剛才來不及反應的話……
「玄兒!玄兒!」只見庭院中的婦人邊喊邊衝出街道,從紅線手中接過自己的孩子,緊緊地摟着他。
「真是太險了,那馬車差點就……」薛平趕到三人面前,話才說到一半呢,就看見紅線又一個箭步,往前疾跑而出,「喂!你這又要去哪兒!」
「追—那—可—惡—的—馬—車!」紅線邊跑邊喊,聲音迅速變小。
薛平望着那遠去的身影,聳了聳肩,便連忙轉身照顧婦人和小孩去了。
話說在前頭疾速前進的兩輛馬車上,兩個車夫正在使勁埋頭策着馬呢,沒料到背後竟突然傳來一把聲音。
「喂!你們兩個停下!」
兩個車夫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便傻了眼──只見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健步如飛,緊緊跟在兩輛馬車之後,還大有趕超之勢。要知道這可是全速前進的馬車啊,普通人靠兩條腿怎麼可能趕得上!
兩車夫乾瞪着眼好一會,其中一個人才倏地回過神來,用力一鞭下去,他的馬便嘶叫一聲,帶着他的馬車絕塵而去。
紅線趁另一個人還沒反應過來,飛奔上前與他的馬車並列着,然後找準機會用力一蹬,人便已經在馬車車斗上了。
「哇,你!你你你是誰?」那個車夫失聲驚叫道。
紅線打量着這個車夫,只見他身形瘦削、兩頰烏黑、灰頭土臉,像個農民模樣。
「你!你和另一個人剛才差點就撞上一個小孩了,你知不知道!」紅線指着車夫的鼻子,大罵道,「為什麼你要把馬車策得那麼快?」
「啊?這……」車夫聽着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我們這可是在比賽呢!而且我不是有意的啊,剛……剛才我看見那小孩走出街道時,已經來不及把馬車停下了。」
「比賽?什麼比賽?」紅線疑惑地問。
「我們這可是在賽馬,」車夫說着,突然急了起來,絕望地看着遠去的對手,「這下糟了,這馬車載上你,速度已經慢下來啦,快給我下車去!」
紅線可沒理他,扯着他的衣服說:「你可是差點害死一個小孩兒,怎能這麼容易就算了,快跟我一起回去和他母親道歉去!」
「但……這,我……」這個瘦車夫又急又惱,一下子不知該作何反應,「這場比賽我輸定啦,這下可完蛋了。」
他往馬車前方看去,只見遠方人羣聚集的街道盡頭,掛着一條由爛布條所充當的終點線。他無奈地看着自己剛才的對手,在眾多圍觀百姓的歡呼下,率先衝過了終點,勝出了這場比賽。
瘦車夫歎了一口氣,策着馬減慢了速度,最後在接近終點的地方停了下來。
「好吧好吧,」他低着頭對紅線說,「我會回去和那位孩子的母親道歉,只是……只是先讓我和賭主談幾句話。」
紅線環顧四周,只見她原來已經身在洛陽城的北市。曾幾何時,這是洛陽城規模最大的市場之一,佔四坊之地,布滿各行各業數百間店舖和作坊,來自域外各地的商人也會來到這兒擺攤,售賣各種香料、首飾、皮毛、絲綢、工藝品,熱鬧非凡。
當下,洛陽城日漸衰落,不過聚集在這兒的民眾卻絲毫不減,雖然北市裏的所有小販和商人早已不見蹤影,但取而代之的,則是各種供市井民眾打發時間和金錢的賭博場所。放眼望去,擲骰子的、賭角抵的、鬥雞鬥蟋蟀的、投壺的、賭賽馬的……用「繁華」來形容此地也並不為過,但這種另類繁華,卻只讓紅線感到厭惡。
戰亂過後,各行各業都日漸衰落,賭博活動卻越來越普遍。普遍民眾掙不到多少銀兩,有的為了生活,有的為了投機,有的為了麻醉自己,紛紛投入到賭博之中,往往輸個精光後,又向賭主借錢再賭,徒讓自己越陷越深……
「哎,這不是輸了比賽的張瘦子嗎?」
一個長得圓胖、披金掛銀的人從人羣中步出,身後跟着兩個貼身護衞,對瘦車夫說。
只見這個被稱為「張瘦子」的車夫低着頭,正眼也不敢看對方:「黃大財主,求你再寬限多幾天,等我再上幾場比賽,一定能把欠你的錢掙回來。」
「讓你再比賽,別逗我了,」黃大財主哈哈大笑道,「今天賽了五場,你除了一場和對手打了個平手外,其餘皆輸個滿盤皆落索,我憑什麼相信你?我不能再寬限了,明天晚上之前,你一定要還我一千兩。」
「一千?」張瘦子嚇了一大跳,「我明明只欠你五百兩!」
「那是規矩,」黃大財主冷笑道,「還不起嗎?那麼我明天就命人來沒收你的世業,到時別怪我不客氣。」
「可是……」
他還沒說完,黃大財主就已經轉身拂袖而去,張瘦子想追上去,卻讓兩個比他高兩個頭的護衞攔住,只好放棄。
張瘦子車夫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便牽回了自己的馬,對紅線說:「好了,我這就去和那個孩子的母親道歉,這下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