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苦瓜瘾二
喂——大姐过来上菜,外面的三号桌,甭送错啦,记得大托盘带过来——
上酒过来——
上玉米哟——
上可乐啊——
上菜谱——加菜——
喂,小劲酒来两瓶——
再加点金针菇,这边要——
我要再来个茄子夹和辣藕片——
啤酒,啤酒要四瓶,快点可以嘛——
这里要花生——
嗨,素鸡——
开胃菜——
五花肉——
毛铺来个,喂喂——
生菜,喂,生菜,这边——
牛肚——
猪腰子再来份——
后厨盘子要洗,餐具不够用了——
还有,赶紧过来下,大姐把外面的烧烤盘先洗两个,赶紧拿过来,麻溜点,听到没——
一双耳朵,被来自上下左右的各种连珠炮不停围攻,包抄,轰炸,如此360度环绕的立体声,不震耳欲聋还真难,脚已不知该往哪儿走,手也不知从哪儿下?
麻木的被一个又一个的叫喊声拉扯,撕咬,刀削斧劈,却无法分身——
双手合十也求不来悟空,那怕拔下一根汗毛就好,没有谁来伸手,只有自己救自己——
一遍,一遍的从店内,到后厨,到前台,再到外面的炉子,炭火,从服务员,到传菜员,到洗碗工,其间得来回秒速切换,不得迟疑,没功夫给你喘气——
上台阶,下台阶,里里外外的N次练习竞走,或是冲刺,蹲下,起立,撸袖子,这快节奏没有气口的Rap,让人觉得浑身缺氧,站在冰与火的夹缝里,快到窒息的边缘,把自己都弄成一堆焦糊的烧烤状——
这是十二块一小时的钟点工么,瞟一眼玻璃上那三个字,怎么恍惚中,斜杠里好像挤满了打杂,跑堂,伙计……或超级全能手,或万金油等各种字眼在眼前来回晃悠着,又像是必须快速分裂的细胞,而且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全能打,悟空的跟斗云,真有驾到嚒,不过幻觉,错觉而已——
嗨,还有屋里的一号桌,赶紧加碳,快点出去夹几块碳火来——
啊——咿呀呦——乖乖滴——快放下来噢,过去过去,还是我来我来吧——温芷背后突然冒出大婶的惊叫,好似一声炸雷般,让她本就十分吃力用火钳夹红碳的手,抑郁在半空,呆若木鸡——
大婶这适时的一声卖弄,又一箭双雕的碾压了新人,那不无得意的潜台词还在皮笑肉不笑里说着,“呸,啥没用的玩意,以为谁都能干的活嘛,傻吧你,二妹纸哟!”
再贴近温芷耳边,毫不避讳的补上一刀,“这么瞎弄,客人会投诉你的,我可真没人教哟——”顺带捎来一串白眼,加上撇成葫芦瓢的嘴吧,不次于伤口撒上一勺盐,却不是来给她消炎的。
“喂,大姐,下次可不带这样的,看清楚我们大婶咋整的,她可也没来几天呦。快快快,五号桌要翻台子,甭楞神啦!麻溜滴收拾收拾去……”再有犀利女接着补上二刀,三刀,且刀刀见血——
没人,没心情,没时间去顾及那内心一再崩塌的伤口,温芷啊,都活这把年纪了,显然你还未免过于天真吧,世道多艰,人间正道自然有你看不尽的沧桑啊,到手的钱,那前面不都有血汗两字嚒,职场这可是水深千尺哈,远不是你想象的那般温柔和良善。
把刚刷好的烧烤盘端过来换上,正要去后台洗撤下来,堆积如山的躺在水槽和逼仄的过道处,听之前多次跟女老板商量事情的中山装老头,一面比划着看向温芷,一面跟犀利女说着什么,“这个是,新来的,颜值还不错,就让她上菜,洗洗刷刷就让那个大婶去搞搞就好——”
犀利女看了一眼温芷,却不置可否,老头也随即转身去了隔壁的北方饺子店,似乎他们是两店一家。
如火如荼的战斗总算是稍微淡下来一点,“大姐,客人走了,赶快把桌子收拾出来,摆上干净的餐具,还有剪子,笔下边搁好点餐的单子。”
刚清理完两三个桌子,“喂,裴婶,你叫上新来的去后厨,把所有的盘子,餐具什么的,用火碱,加白洁粉重新清洗,消毒一遍。”女老板这会才像是个老板的样,发话啦,语气却依旧不紧不慢,但听得出舌头下,隐藏着一把温柔刀,看不到半丝血迹。
前台火热的硝烟还未散去,温芷又被投进后厨烧碱的水深当中。
裴婶躬身从柜子底部,找出能找到的所有家当,破旧的手套一双,加钢丝球,就就和温芷一起,开始去挽救一摞又一摞,浸透油污的餐盘等。
“喂,大姐,你家里没洗过盘子碗嚒?能不能使点劲啊,这大的眼睛是干嘛整滴,还是你眼花看不见呀,这,这,这不都是黄迹嚒?”
“噢,好的,我再重新来擦擦吧。”
“裴婶,先来炒个花饭吧,要是搞不来,叫外头那婶也过来一起帮忙弄。”
脱下手套的裴婶,摇身一变又成了大厨,打开煤气炉子,速战速决,刚要出锅的花饭,“诶,姐,你先给我添一口吧,我都要饿晕啦!”
“这,外头等着呢,要不再等下一锅吧!”
“那,你先给炸个小馒头吧,这两眼都冒金星了,咋做事嘛?”一边说着,一边不耐烦的把盘子和钢丝球甩起老高,溅得温芷一脸油水。
“我的天哪,真要命噶!大姐呦,拜托啊,这可是烧碱水呀,弄到身上是要掉皮掉肉的嘛!得亏了面上浓度不高,还有些油水漂在面上。”
“嚯呦呦,这金贵嘛!那就回家歇着去呀!”
裴婶无奈的摇摇头,只得再往锅里倒油,炸馒头。
看着那出锅的馒头,金黄中透着赤色,但那肯定不是老金子的颜色,更像是猪血的色,或是别的什么血。
丢下盘子,一手的脏油水也不擦一把,皮糙肉厚的那手,也不怕烫,拿起来就往嘴里塞,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此时和炸馒头倒是蛮搭的,“二妹纸,要不也来个?呆会我还得帮你去扫厕所,二老板美女已经在前头喊了好几遍啦!晓得不。”
一口浓重的口臭透过口罩,串进温芷的鼻孔,让她好一阵反胃,却不得不把之前的蛋糕吞咽回去,因为她站的地只能容下她一双脚,哪有给你呕吐的地呐。
她赶紧摆摆手,摇摇头,心想,“我的妈呀,亏你还吃的下去,厕所门口,是要给馒头加调料嚒?这随遇而安的节奏,这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满足和幸福指数,还真可以的呀,想不佩服都不行呦,这种超强的生存能力,也让是咱望尘莫及嘎。”
那婶子说话之间,一个馒头便下了肚子,左右开弓,她又操起油手,边狼吞虎咽,边向一步之遥的厕所那边走去,回头还不忘递给裴婶和温芷一个得意和满足的笑。
并难得从那一口黄牙和馒头渣之间挤出一个“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