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苦瓜藏雷
原来票子和馒头还是能唾手可得的,就是像眼前的这号主啊。
“你要是吃好了,就赶紧干活喔。”店里显然更加资深的是裴婶,她放下锅铲后,撇撇嘴,又继续戴上手套,陪着温芷接着在火碱水里淌来淌去,她们使尽浑身解数,捞起,摩擦,再摩擦,也没能将黄盘子,脱胎换骨变白,换新。
虽然弄的大汗淋漓,还得不停挽起累的蔫沓掉下来的袖子,以及一双快要抽筋到断掉的手,也没能达到女老板的期望值。裴婶一面摩擦着,一面瞄了一眼正大口吃着馒头的主,压低了声音,靠近温芷,“好好干,时间长了,老板会给加钱的,知道嘛!嗯,等一下,我就到点,该下班了,看她们再怎么跟你安排吧。”后半句她故意提高了嗓子说。
后来,好容易把一座座小山一样满身油污的盘子,餐具重新清洗完,看看时钟已过十点十分,终于可以透口气,走出弹丸之地的厨房,温芷看到犀利女,一个人稳坐在前台,女老板已不见人影,只有隔壁饺子店的老板和另一个老板的女助理,正满面红光在对饮自嗨,吃着自己的烧烤。
温芷解下围裙,本想问问工钱的事,正欲开口,舌头却被一双一直冷冷的目光,给冻住了一样,开不了口。
“ 呃,所有的盘子都洗好啦,今天,我,也已经到点啦哈,这个,女老板现在不在吗?”温芷左右看看,还想试着问问话音。
“是的,她有事,早走了。”一句冷冰冰的回答像扔一团面巾纸般,塞到她胸口。
“那我,就明天再来,还是这个点吧?”温芷有些怯怯的再问了一句。
“嗯,明天照旧,其他人不都这样,做熟了也都知道的,太忙,没功夫算钱嘛,一般一周后才结算一回,跑不了的。要不,你再留个电话吧,那啥,就写在冰柜旁得咧。”犀利女挑了挑那似刀鞘拔出的眉梢,露出刀口的寒光,随口应付着。
留下电话后,温芷只得悻悻然离开了烧烤店,半回头,肚子里还嘀咕着,“没功夫嘛?说这么多话的时间,不就足够算账了吗!”
边走边揉着酸痛无比的双臂,可回到家里,还得撑住快要散架的四肢,因为还有任务必须上,得跟上夜班的小先生做宵夜。
“你去哪儿了,回来这么晚?”
“去挣饭票啊!”
“什么呀?”
“嗯,今天路过那边后西街,偶然看到有一家北方人开的烧烤店招人,去做了四小时的钟点工,她们像是逮着一把,把原先从来都没清洗好的餐具,统统捞出来用火碱,擦洗一遍,啥都用上了,胳膊都快弄折了,唉,钱难赚,屎难吃啊!”
“我的天啊,你也真够呛滴,那北方人开的店,你也敢去,没听说嘛,他们不管男女,个个都蛮的很,脾气也都是超彪悍的,而且搞餐饮可是相当累人的,那比搞保洁可累多了,哪有那么好给的钱啊,你想赚他的钱,他会要你的命,你还是算了吧,趁早别去啦!”
“可他们拖着今天的工钱还没给呢!”
“哎呦喂,算了吧,不给,也别去啦!才几小时都把手累瘫了,还能去受虐嘛?听人劝,真的莫去作自己喽!”
放下包包,接着又走进厨房,把老公啰嗦的劝诫只能暂且抛在厅里,想想快要抬不起来的胳膊,温芷她多少有些不甘心,“好吧,好吧,明天再说。弄的好像你跟好多北方人都打过交道似的,口气那么大,工钱不要了,那我不是白受累一场啦!手也算白瘫了!”
“说真的,我们还不至于等那点钱过日子吧!北方人不好惹的,明天可千万别再去啦!”
第二天,阴沉沉的天,一片乌云像一件洗褪色的旧风衣,在楼顶晾了一老天,到傍晚,刮起大风又把它扯破了,雨便像筛子里洒下来的沙粒一样,很快把马路变成了一条条小河。
忍着不能弯曲的手臂,坚持做了一顿中饭,还给儿子带好盒饭,就赖在沙发上,瘫软了一下午的温芷,依旧酸痛难忍的,抬手艰难的去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又到五点,去还是不去呢?这样自问自答了N遍。
犹豫再三,“是啊,没有受不起的罪,只有享不起的福,人家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年龄也比自己大,不都做的如鱼得水。”想到这,她还是咬咬牙,慢慢揪起身来,拿着伞出了门,冲进噼里啪啦的雨夜。
“即便就这么不做,也要过去打个招呼吧,起码得要回昨天的工钱,不然,也太对不住自己辛苦流的汗水了。”想到这儿,她迎着风雨,加快了脚步。
刚走到路口,扬一扬雨伞,还没到饺子店,就看见裴婶她们几个顶着大风,在艰难的搭帐篷,要搞出一个店外店来。
因为门口还有几张烧烤桌,好些年轻人都特别喜欢在外头吃,似乎看着烤肉在铁板上“嗤嗤嗤”“啦啦啦”的吐出带着肉香的小泡泡,好像在火焰山上跳着劲爆的街舞,食客即可更自由的享受在筹光交错间,随味蕾踏着缕缕青烟在更为开阔,敞亮的夜色阑珊中,伦巴,踢踏,或是斗牛舞轮番上演,在酒杯内外慢慢升腾弥散开来,正好可以向街边过往的车辆和行人,不无得意的炫耀一番,那油光光溢出嘴角的受用与别样的满足,同时又给店家做了免费无言的广告,顺带好好钓一钓过客们的馋虫。
“喂,来的正好哟,赶紧过来搭把手,得把棚子撑上,一会客人就来了,别愣着呀!”裴婶扭头焦急的喊着。
“——噢,好的——”容不得她多想,话到嘴边,预备开口要钱的事,又被拦在了口边,只好暂且吞回肚子里。
来不及收伞,瞟一眼店里,坐在前台后,动动嘴巴,淡定指派着什么的女老板,似乎完全看不到,外面雨中做事的困难,更没有你见缝插针谈工钱的机会。
低头看看早已打湿的衣裤,活像是从破皮的混沌里掉出来的馅子,被捞起,被吃掉,或是被弃之,全都不由自己。
温芷只能硬着头皮,如机械人般重复着昨天一样忙乱的节奏。
“去外面桌子看着,招呼新来的客人,给他们点单,上菜,快点呦!”女老板对温芷发话,下达新指令,对外面哗啦啦的风雨却视而不见,那眼神比起两扇冷冰冰的玻璃门,更加没有温度,关闭的店门,这会更像是冰火两重天的一个分水岭。
“快,快,有客人要结账离开,赶快把门打开!”刚上菜后,把大托盘拿进店里,后面犀利女又追上一句额外的指令。
此刻温芷又被切换成了临时的迎宾,拉开玻璃门后,一行人便起身乌泱泱,带着酒足饭饱的热气和满足离开,本该继续盯外面雨中的台子,走下台阶的温芷,回头看看店门边还有一桌在吃,看着大风不停的向敞开的大门刮去,于是她又折上去,随手把门关上,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刚刚关上的玻璃门,在后一秒,却突然响起一声如同炸雷似的,“呜哇——呜哇——”的啼哭声,在脑后,在耳畔咫尺之间,连续开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