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高欢的机会
上天开始关照高欢，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最近，尔朱兆有点烦，大魏朝的梦魇“六镇”开始折腾尔朱兆了。原来，当初按照尔朱荣的吩咐，葛荣败亡后的百万降卒按照各自的意愿找地方安置，其主力即六镇部众们大都选择了北上，这个可能跟气候有关系，北人不习惯中原夏季的炎热。
六镇人仅在并、肆一带安置的就多达二十万。并、肆作为尔朱荣的老窝，领军将领基本由羯胡部族武士充任。这些人大多没文化却很残暴，思维还停留在奴隶主时代，基本不把这些降卒当人看，活没少干，饭吃不饱，六镇部众仍然过得生不如死。六镇人一路反下来，本来是为了能过上美好生活，现在不但没有小康，日子反而过得还不如从前了。
得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既然不让我们好过，我们就不能让你们安生。于是六镇镇民大小二十六次造反，碰上个尔朱兆胆大却心粗，统治人民跟大禹他爹一个路子，发洪水了只知道去堵，今天跟这儿的叛军打一仗，明天又去讨伐那儿的叛乱，活生生像个消防队员，疲于奔命地忙着到处救火。然而，六镇人充分发扬了彪悍不服输的精神，前边倒下了后边又跟上，正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凶残的天煞星尔朱兆杀了十多万人也没有把大家造反的热情压制下去，骚乱仍然不时发生，弄得他十分头大。尔朱兆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弄明白，六镇出来的这些人怎么就这么难管。
有一天，尔朱兆跟手下的将军谋士们在一块儿喝酒，三杯酒下肚就勾起了这些烦心事，想到在座的高级将领们出身六镇的不少，就随口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法子来解决。
问者未必有心，听者却已有意。作为一个善于思考的人，高欢关注六镇人很久了。对于自己这些老乡，他太熟悉了，他们不是鲜卑贵族和中原强宗大族子弟就是流配充军的犯人，大都是勇敢尚武之辈。处理不好就是动乱的根源，大魏就是让他们给弄了个七零八落；但用好了这就是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高欢很有信心能够收服他们。但是，想归想，自己还真不敢提出来，大张旗鼓地发展自己的力量是危险的。现在，机会来了。高欢决定搏上一搏，于是当着大家的面对尔朱兆说：“不是没有办法，六镇人天性好斗，靠剿是不够的，安抚才是上策。大王您应该选个您信任的人把这些人拢在一块儿统一管理，自上而下建立严密的组织体系，层层负责，如果再有造反的就层层问罪，那么他们就一定闹不起来了。”
组织就是秩序，无组织就是无秩序，无秩序就是混乱。尔朱兆一听还真是个办法，可派谁去呢？这时候，一直对高欢有好感的贺拔家老大贺拔允说话了：“唯有贺六浑可以担当此任。”高欢一听，腾地就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贺拔允的身旁。贺拔允心说：“干吗，来敬酒啊？不像啊，没带酒杯。”还没等他想好呢，高欢抡拳劈面就是一下，打得贺拔允满地找牙。
高欢怒喝道：“天柱在的时候，咱这帮人就像鹰犬一样听话。天柱不在了，还有大王在上。你阿鞠泥竟敢替大王做主，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让我替大王杀了你。”左右赶紧把高欢拉开了。
阿鞠泥是贺拔允的字，跟贺六浑一样是鲜卑名字。贺拔允今天可真够倒霉的，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不过，高欢一定会记得他的功劳的！
高欢这出戏演得精彩，看戏的尔朱兆热泪盈眶，那一刻还真不把高欢当外人了，当即下令由高欢负责统领流落到并、肆两州境内的六镇兵民。十万人，而且是好勇斗狠的六镇人，高欢很清楚其中的分量。狂喜之下，心眼多多的高欢怕尔朱兆说的是酒话，为了避免他酒醒了不认账，于是忙不迭地收拾收拾立即出发，在阳曲建统兵牙帐，传令各州原六镇兵到汾东集合。
六镇人早闻高晋州大名，也乐意跟他混，所以接到命令无不欣然而往，很快高欢周围聚集了十多万人。十万部众，剔除老、弱、病、残，怎么着也有几万精壮，跟晋州那三五千人的镇城守军比，高欢感觉这下真富了。
财大了气就粗，踌躇满志的高欢开始重新做自己的人生规划，准备为自己的前途和理想冲锋了。但并、肆属于尔朱兆的势力范围，只要自己稍有异动，羯胡铁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向自己兴师问罪。所以，要走出去才有机会。
高欢有办法。
不久，在高欢的授意下，刘贵向尔朱兆提出了一个建议：“这几年并、肆地区接连大旱，粮食歉收，老百姓养活自己都困难，哪里有余粮供养高欢手下的六镇镇民？军中粮食不足，他们没办法都开始挖鼠洞跟老鼠抢粮食了，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损国体啊。山东这边不错，风调雨顺，粮食充足，最好高欢领着这些人到山东去休整一下，等到这边条件好点了再回来。当然，也不能让他们去吃白食，山东一带很多地方都不在朝廷的控制范围内，刘灵助在幽州，高乾在冀州打出了反对我们的大旗，让高欢过去顺便把这些朝廷的反叛给收拾了。”高欢不直接跟尔朱兆讲，非要从刘贵这拐个弯应该说是高明的手段了，只有这样才不容易让尔朱兆察觉自己要脱离的真实意图。
对领导来说，主动要求和被派出去性质是不同的。太主动容易引起领导别的想法。
尔朱荣死掉后，刘贵继续跟着尔朱兆混，这个亲高欢的著名间谍到现在还没暴露，而且取得了尔朱兆的高度信任。刘贵和尔朱兆老祖宗都是匈奴人，所以他们从宗族关系上拉得很近，而且对尔朱兆来说尔朱荣信任的人根本用不着怀疑。有刘贵和刘贵发展的情报人员不断地帮高欢说话，尔朱兆对高欢自然是深信不疑。他彻底忘掉了尔朱荣的警告，只想到高欢到山东一带既可减轻并、肆的压力，又可以平定叛乱，果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没有理由不答应。
高欢的心思尔朱兆看不出来，尔朱兆身边的高人却洞若观火，是慕容绍宗！
慕容绍宗一直认为高欢是个英雄。当主帅不够英雄时，英雄通常是危险的，因为他会动摇主帅的地位。作为尔朱家族的亲戚和铁杆拥护者，慕容绍宗对尔朱兆送给高欢六镇这股力量一直有看法，之所以他没有明确反对是因为他知道，在尔朱兆的眼皮子底下，凭高欢现在的实力是不足为虑的。可是，高欢一旦远离了尔朱势力的掌控，正所谓养虎遗患，因此他这次极力反对。
关键时刻，刘贵安排的人起了作用。他们充分发挥了作为尔朱兆身边人的优势，异口同声地诬陷慕容绍宗早就跟高欢有矛盾，反对高欢纯粹是公报私仇。所谓“三人一口气，老鼠变老虎”，由不得尔朱兆不相信这是真的。假作真时真亦假，尔朱兆不能容忍慕容绍宗不顾大局的想法。到山东就食这件事就按照着高欢的设想进行了，更可叹的是，慕容绍宗给逮起来关了禁闭。
尔朱兆的行为让我们见识了什么叫“亲者痛仇者快”，老天已经不待见尔朱家族了，他已经为尔朱家族准备好了颠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