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子·2
妈靠在床头哭,爸在阳台,躺在摇椅上晃。
“你爸就是不听话,本来戒了烟,又抽起来了,抽吧抽吧,这回抽出毛病来了吧。”
“他是戒了,要不是你天天唠叨,他怎么会又抽呢?再说你怎么知道我爸的癌症就是抽烟抽出来的?要我说还兴许是心情不好闹的呢!”
“你们爷俩想把我也气出癌症是吧,你意思是你爸的癌是我气出来的?”
“这不你也知道生气容易得癌呀,改改你那脾气就不行?”
“一对混蛋,一老一小全是混蛋!”
“好吧,我们都是混蛋,就您懂事——爸,走,咱爷俩出去溜达溜达。”
我爸很乖,一句话不说跟我出了门。我妈不敢拦着,要是我不在家可不是这么回事,老头这辈子都处于半监禁状态,没过硬的借口甭想出去。
找了个小酒馆坐下,我要了啤酒,两凉两热。“爸,陪我喝点儿。”
“嗯。就喝一点儿。你也别多喝,得注意身体。”
“知道了爸,不说这个了,喝酒吧。”
我给他夹菜,看着他谨慎吃喝的样子,眼窝一酸。想起前些年,我从美国出差回来,大包小包的礼物带给爸妈。我妈一件一件地试,喜欢得不得了,“还是我儿子会买衣服,都挺合身啊,还是美国好啊,在咱们这儿我都买不到合适的,胖太太(注:一特体服装品牌)的衣裳我穿着都瘦。”妈说。
“能不合身吗?”我帮她拽了拽裙子的下摆,“这都是按照美国黑人大妈的尺码买的。”
“呦,美国黑娘们都像我这么胖啊!”妈说。她反射弧慢,我损她她都反应不过来,想想我妈还是挺可爱的。唉,就是那张嘴太讨人嫌。哪有他妈的什么“刀子嘴豆腐心”,只要是刀子嘴,心在软也能杀人于无形。杀得还都是自己最亲的人。
我爸从里屋出来,捧了一把盐水花生。“刘尨,你吃点儿,美国肯定买不着这个,我去给你开瓶啤酒。”
来这么一下子,老头想不把我弄哭也难了。我刘尨什么没吃过?燕鲍翅象拔澳洲龙虾都吃腻了,可偏偏是我爸这一捧花生把我弄哭了,是真哭,哭得我爸我妈都害怕了,“怎么了儿子,莫非……”
“别莫非了,我挺好,爸,陪我一起喝吧。”
我确实挺好,挺幸福,我是被幸福弄哭了。老头手里那把花生把我的泪腺打开了,那把花生把我从一个成年奸商打回了原形,我还是个孩子,还是他俩的孩子。
“别胡思乱想,”我把手搭在我爸肩膀上,像搂着个孩子似的搂着他,“如今医学发达,癌症也不是不治之症,再说咱也不缺钱,就算是你去美国住院我都供得起。”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谁知道你妈跟你说了……”
“这你可别怪我妈,她做得对,这么大事她不跟我说跟谁说。要是压在心里,还不得把她也憋出毛病。”
“你别太担心,爸不怕死。就是……”
“别就是了,又是说我结婚抱孙子的事是吧,老脑筋,说那些有用吗?真有个孙子搁你怀里头就美了就没遗憾了?那玩意儿除了血缘跟你有关系吗?你为自己活一回就不行?”
“老人的心思你不明白。”
“我明白得很,只是难以认同。爸,说实话你跟这个时代脱节了。”
“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你爷爷的事吧。”我说记得,他接着说,“你爷爷是农村人,当时穷,找不到媳妇,就跑了八百里找到了你奶奶,为的就是传宗接代,你要是说这也错了,那今天也就没你了。”
“没我就没我,要是根本没我这么个人我还有什么可难过的。上辈子的事是上辈子的,我爷爷当年干的事确实是决定了有我没我,可那是他们那个年代的活法,总不能说他决定了有我没我,就得学他的活法,没道理,我也不想学。结婚这事儿我是不想了,我瞧见你和我妈就死了心了,我可不想跟你们似的过一辈子,有劲吗?你还没受够吗?实话跟你说吧爸,我一度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你们离婚,我都替你俩觉得苦得慌。所以,让我重复你的轨迹,想都别想。”
“爸没多少时间了……好吧,你不爱听,那就照你们年轻人的活法,你不结婚也行,不结婚也能生孩子啊——”
“哈哈,你这话说得还不错,我爱听,没错,不结婚也能生孩子。可我要那玩意儿干嘛?生孩子容易,不戴套就行了,可那意味着责任,有个会吃会喝会拉屎尿尿的小东西你就得管他不是?可是爸,我凭什么要牺牲自我,为那么个玩意活着呢?”
“孩子是孩子,不能叫‘玩意儿’。”
“不说别的了,喝酒吧,爸。烟该抽也抽,都这份上了也没啥可怕的了,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医生把我叫到办公室,关门单独谈。“你父亲的病情其实我们还是有所隐瞒,不是早期,是晚期,最多还有两三个月的命。”
“手术化疗都不行了吗?”
“广泛转移了已经,手术是做不了了,如果做,老爷子没准就下不了手术台。化疗副作用太大,我们也怕他吃不消。”
“就没别的、延长生命的办法了?”
“据我所知,没有。你就是把他送到美国最好的医院去,也活不过仨月。”
“明白了。”我说。
“办好了?”出来时我妈问。
“没有。”我说,我妈还算细心,她多半是把我爸支走了,此时他不在椅子上。“不住院了,医生说没必要了,省的受罪。”
“你意思是说……你爸的病,没治了?”
“嗯。”
我妈一屁股做回椅子上,除了椅子一声不响。她居然没有号啕起来。
在医院的花园里,我找到了他。“这家医院不专业,爸,咱先回家,我拿着你的病历去别的医院问问。”
“别问了,”他说,那脸色那语气似乎是正在说着别人的事,“回家吧。”
回到家,我让他俩都歇着,下厨做了简单的饭菜,陪他们一起吃。席间我讲了几个笑话,爸神色如常,该笑的时候也笑,但我妈有些不一样,少有的沉默。吃完饭,妈回屋上床,我帮她打开了电视,她看了几眼,就躺平了。平躺在床上的妈,一身肥肉四溢,我弯下腰,亲了亲她的胖脸,她嘴中呼出的气息酸腐。那是悲哀和衰老混杂的味道。
给她盖上毯子,我轻轻掩上门。一个念头氢气球般升起,梗在喉咙处。
爸在阳台上莳弄他的花,一盆蟹爪兰花开得正妍,沉甸甸坠下,爸支了几根竹签,勉力支撑着这花儿的向美之心。
“爸,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歇着吧。”
“好,别开太快。”
回到家,甩掉鞋,把自己扒光就进了洗手间,打开淋浴,狠命地冲。似乎是掉泪了,跟水混在一处汇入下水道,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哭了。我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周美妍走之前的那晚,她让我去拿润滑剂,那一刻鼻头酸了一酸。
洗完澡,披上浴巾进卧室,才瞧见床上躺着一人,梁悦容,前些天刚泡上的姑娘,赤城外国语学院的。我和她在一次酒局中认识,她是市中心医院梁院长的远房侄女。两个月前,姓梁的狠宰了我一刀,不仅拿了我的钱,还逼着我送了他全家一套马尔代夫七日游,说一点儿也不肉疼是假的,不过总算是把合同签了,以后只要姓梁的在位一天,中心医院就不会用别人的药,所以说那笔投入还是值得的。之后我要做的,就是替他烧高香,别他妈哪天被双规了我所有的投入就打水漂了。
那天吃饭,这女孩坐在她叔叔身边,很乖巧懂事的样子,不停地给她叔斟酒,姓梁的老傻逼摆谱,席间训斥道,“别光管我啊,去,给叔叔阿姨们斟酒倒茶!”一抹红瞬间就染了女孩的脸,她忙站起来,却因为太紧张,把餐巾扯了一下,杯子被带下来,摔碎了,女孩弯腰去拣,被我一把拽住,“别扎着手,服务员,来收一下!”女孩瞅我一眼,脸上的红又重了一层,我让她坐下,她没敢坐,去拿酒转着圈倒。
“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让诸位见笑了啊!”姓梁的打着哈哈,“来来来,喝酒喝酒。”他端着杯找我碰,我装没瞧见,手抬杯干,一道火线贯喉而下,剑突下一股灼痛,我这溃疡是越来越厉害了。女孩斟满一圈,回到座位怯生生地坐着,偶尔抿一口饮料,间或向我这边瞥来一眼,我把目光直撞过去,她就垂下头。
酒局结束后,见一人扶着姓梁的上了车,他探头跟女孩说,“我还有点儿事,你自己打车回学校吧。”女孩点头摆手,“叔叔再见。”我差点儿“噗嗤”出来,真乖,怎么跟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似的。
他叔的车屁股冒了股烟就滚了,我朝女孩走过去,“走吧,我送你回去,顺路。”
“不用了不用了……”她又连连摆手,动作机械,跟招财猫似的。我没理她,拦了辆车,打开后门,拽着胳膊把她塞进去。一路上我没说话,一方面是酒喝得不少,头有些晕,胃也不怎么舒服,另一方面是我已动了心思,搭上这孩子是近期硬任务,没商量,必须搞掂。这么乖的女孩如今已是稀有动物,便宜了别人那无异于犯罪。因此决不能说话,沉默是金——你几时见过钓鱼的人边钓边话痨的?嗯。就是这个道理。
她会先说话的,我敢打赌。
“刚才谢谢你,刘叔叔。”她的声音袅袅,自后座飘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谢就不必了,叔叔也收回吧,我有那么老吗?”
“不是不是,我没……没那意思,您不老,我是说,您是我叔叔的朋友,我得排着他叫……所以……”
“我和你叔叔还真算不上朋友。”
“可你们刚才看上去很……”
“很亲密是吧,”我把车窗开了个缝,让夜风吹走我身上的燥热。“假的,令叔父是跟我的钱亲,我呢,是跟他手里的权亲。”
她不说话了。那颗小脑袋里想些什么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还有,她对我的好感一定又深了一层。
“还别说,您说话可真直接,这社会不就这样嘛,不是跟钱亲就是跟权亲,想活滋润了,总得占一头儿,您说是不?”的士司机倒憋不住了。我“嗯”了声敷衍过去,我可没有跟他叨逼叨的欲望。
我示意司机停在外院北门,“到了。”我说。女孩愣了愣,开门下车,手拎个小包站在一旁看着我。名片我早准备好了,伸出车窗递给她,“有事打我电话吧。”她弯腰双手接过去,仍然站着不走。我摇上车窗,告诉司机去瀛海花园。
“瞧您这路‘顺’的,这圈儿绕得可不小啊,咱还得兜回去。”司机乐了,这趟是个肥活儿。
周六上午十点多,她打来了电话。那时我还赖在床上。“我能请您吃个饭吗?”
太能了,我正等着呢。咬饵了,接下来程序变得简单,不急不缓收线就是了。
“好啊,”我说,“照惯例,地点得客人选,一会儿我短信发你。”我马上挂断电话,把她下一句话截断,她说,“啊,那——”我知道她怕了,她百分百在想,他选的饭馆我我我请不起怎么办呀。
怎么办?凉拌,我压根儿就没打算让你掏钱。
六点钟,我开车去外院接她。还没停车,就瞧见了她,穿了一身浅粉色套装,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丝巾,把自己捯饬得跟个马上要给别人颁奖的礼仪小姐似的。可我笑不出来,出门前,她肯定翻找了半天衣服,虽然她绝不会有那么多衣服,但她绝对是选了又选,淘汰喽又选回来,选中了又淘汰,最终选无可选,才心怀忐忑穿上这一身的。你这样让我挺心酸的,孩子。
我选的地儿叫听涛香榭,在半山,竹林环绕,曲径小桥,是这个城市中最幽静的一处所在。坐在楼上,能听到潮声。风起时,还能听到能逐去世间污浊的竹涛声。听我爸说,这里最早是一座天主教堂,四九年后拆了,盖了座老干部疗养院,前年被一浙江富商承包,改成了吃喝玩乐泡温泉一体的会所。
绝对是把她吓着了,我泊好车,穿一身猩猩红制服戴白手套的保安过来开门,还弯腰撅臀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那女孩给弄傻了,要不是我绕过去叫她下车,估计都不知道该先迈哪条腿。
落座后,我点了几个她绝对没吃过的菜,海鲜为主,彻底打消她跟我抢单的念头。给自己点了啤酒,问她喝什么饮料,“我也喝啤酒行吗?”她探着脑袋直勾勾望着我,脑门上有颗刚冒出来的痘,粉嫩酡红。“行啊。”我说。她笑了,“其实我挺能喝的,我还会抽烟呢。”说完径自从我烟盒了抽出一支,自己点上。
羞赧渐褪,生分已消,我算看出来了,这孩子豁出去了,正往假扮小太妹的路线上义无反顾。她一定以为我喜欢那样,其实你怎么着我都喜欢,连你笨拙的装我都喜欢。因为你身上有我这老流氓丢失已久的东西。
那一瞬我几乎决定要收手了,换掉手机号,从此消失。可我还是继续了下去,我是这么说服自己的:躺在我身下,总比躺在一个傻逼呵呵酸了吧唧还一肚子坏下水的学生会干部身下好。
我们吃饭喝酒聊天。离开时她说,“这是——这是我他妈话最多的一天,幸福!”那时她已经瘫倒在我怀里了。我知道了她和那个姓梁的关系,那是个已出了五服的叔,收了她父母一笔钱,因为她的高考成绩跟分数线差了三分,姓梁的帮她找了教育局招生办,把事办成了。
“还算是办了点儿人事。”我说。
“可他是个老色鬼,”她说,“八月十五我去他家送点礼物,我那婶儿一出去,他手就不老实了。”
“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他?不是吹,在赤城我还真没有收拾不了的人。”实际上我确实是吹,就算是能收拾他我也不能收拾,干掉姓梁的我那一大笔就等于喂王八了。
“别了,毕竟是我……叔叔呢。”
我半搀半抱把她安排在后座,把一个毛绒猪塞到她怀里,她抱住,冲我傻笑,随即歪倒。我伏在她耳边说,“跟我回家好吗?”她睫毛颤动,没有睁开眼,小巧的下颌微点。我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吻在那颗小红痘上。
我带她回了家。后来,我给了她钥匙。此前我给过几个女人钥匙,导致我过一阵子就得换锁。可我不长记性,终于还是给了她。不过,这回暂时不打算换锁了。
可也并不意味着什么。
此时她躺在我床上,刚刚醒,揉着眼坐起来。我进屋、洗澡居然都没吵醒她,猪啊简直。我跳到床上,把她拽到我怀里,吻着她,她搂住我脖子,用一种带着鼻音的,慵懒的语气说,“我不想回宿舍睡了,李曼丽老打呼噜,就来你这了,不怪我吧。”
“怎么会。”这孩子会撒娇了,我说,“求之不得呢,On fait l'amour!”
“Très bien!”
这是她教我的法语。我说的是,“我们做爱吧。”
“太好了!”她答道。
美妙的痉挛过后,那个梗在我咽喉的东西缩小、消融了,像个果实似地烂熟,从无形的蒂上脱离,落回深处。只需等着,被酝酿,被变成现实。
她捧着我脑袋亲了亲,跨过我下床去放水。她已经知道我完事后喜欢在浴缸泡上一会儿,困意才会上来。她也喜欢跟我一起泡。我决定在那个浑身舒泰的时候跟她说。
我和她腿脚交叠躺在浴缸里,如同两尾静止的鱼。她会调皮了,不时潜下去,把嘴巴凑过来,咬我那尘根。那种感觉舒适得难以形容,让我想起温泉池里的小医生鱼,不同之处是小鱼啃的是我脚上的死皮,她轻轻啮咬的,是我那经不起挑逗的尘根。还有正事要说呢,我得忍住。探出头时,她也不嫌脏,含了口洗澡水,猝然喷在我脸上,她说这叫“洗礼”。好吧,香艳的洗礼,如果都用这种方式洗礼,全世界的男人们都他妈要皈依了。
“容容,”我叫她转过身,跟我挤在一头,这样我可以搂着她说话。她站起来,扑到我身上,水珠圆润剔透,浴霸的强光为它们瞬间镀上了金、镀上了银。我开始进行计划的第一步——
“容容,你们学校有那种女生吗?”
“哪种?”
“就是为了钱,肯跟男人睡觉的那种。”
“你问这个干嘛,你想干嘛?”
她脊背瞬间紧绷,这一绷激出了我一个念头:早晚还是得跟她分开,女人都是占有欲极强的物种,哪怕可爱如容容,也未能免俗。
“你想哪去了,好吧,我跟你从头说起——”
于是我跟她说了父亲的病,母亲的嘴,他们之间绵延了快半个世纪的战争,以及我爸业已失去的毫无乐趣的大半辈子,和他所剩无几的余生。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刻意加重了父亲这半生的悲剧色彩,以博得她的同情,我忍住没说的是——
“我都不知道我爸有多久没和我妈做爱了,我妈那海象般的体态,和她呼出的气息,即使街上最贫穷最猥琐最衰老最压抑的老家伙也难以对她产生性趣。”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你了吧。容容,帮帮我。眼下这是我最迫切的愿望,我希望在我爸死之前,让他过过随心所欲的日子,像个人那样活几天,或者干脆说,像个他妈的、逍遥自在的老流氓那样享受一下人生至乐,再去死。”
她沉默片刻,然后仰起头望着我,眼中奇异的笑意流淌出来,搅活了正气弥漫的浴室,“不能不说你是个孝子,纯的,但也可能——是我见过的最下三滥的孝子。”
“下三滥就下三滥吧,让我爸死前爽一把就行。”
“可你想过你爸,他会同意吗?听你说,我觉得他是个温文尔雅、个性懦弱,还有点古板的老头,要是听了你的计划,说不定要大嘴巴抽你呢。”
“有这可能,不过那是我的事,拼着挨他一嘴巴,我相信能说服他。”
“那……你给他找个妓女不行吗?”
“不行。”我说,“逼大和尚吃肉这种事我都干出来了,还能让他吃腊肉?我想让我爸尝尝鲜。”
“真损。那……就算是你爸同意了,你考虑过你妈的感受没?她怎么办?你刚才都说了,你妈一点儿自由都不给你爸,你骗她?骗得了吗?她早晚会知道的。知道了就会气疯掉的。”
“考虑过。”我翻过来压在她身上,轻咬她的鼻头,然后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活人顾不上了,我得先考虑快死的。求求你容容,帮帮我。”
她摸着我的脸,眼珠转动着,沉寂了片刻,说:
“其实……我们宿舍就有一个,有一次我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