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佳俊，”二表哥语重心长的呼唤将我从火焰中拉回来，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下来。“我问你，你真的想跟你女朋友在一起，结婚吗？”
我觑到希望的星星之火，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眨眼间，我就忘了对二表哥的怨恨和怜悯。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亲人。
“你马上让你女朋友把她发的那些东西删掉，并且好好跟她说，让她找个时间跟你妈说几句好话，道个歉。这么做之后，我相信过段时间，你妈也就不反对你们的婚事了。”
我犯难了。小雨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二表哥不知道。她几乎不可能撤回发出的东西，更别提跟我妈道歉了。况且，我妈不给她买三金的三万块钱，她觉得特别没面子，怎么会示弱？除非……我眯起眼睛。除非我妈同意给她三金的钱。
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TM的真是个天才！我姐劝我和小雨分手，二表哥劝我提防小雨，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劝劝我妈？我姐大概率不会听我的，二表哥可能会啊。他不是为我点燃星星之火了吗？我激动莫名，用力咬着嘴唇才没有叫出声。稍稍平静后，我决定试一试，我要让星星之火成为燎原之火。
“哥，有个事我想让你帮我一下。”
“嗯？”很明显，二表哥没料到我在这个时候请他帮忙。“啥事？”他以为我有其他事让他帮忙，没想到我要他做的是同一件事情。
“哥，你能不能给我妈打个电话，劝劝她，让她同意再给小雨三万块钱，买三金。”我屏住呼吸，静候佳音。
手机听筒静默无声，三秒钟后呼哧呼哧犹如风卷松林的急促喘息声越来越清晰。二表哥怎么了？我没听说他有呼吸道疾病啊。我决定关心他一下，毕竟有求于他嘛。“哥……”
“我不是你哥，你是我哥！”二表哥的腔调冰冷如南极的冰山，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我还是打了个寒颤。“你姐姐也给你打电话了吧，她是不是劝你不要跟你女朋友在一起，让你们分手？你姐和你的关系比我和你的关系近，她说的直接，我说的含蓄。我俩说了大半天，合着白说了。你竟说让我给你妈打电话，让我劝劝她？我的天呐，我都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你了……”
二表哥停下来，可能在搜肠刮肚地寻找词语和理由。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批评我。我不会因为他责骂我而难过，我难过的是他这么开明的人，曾经为爱情不惜放弃一切的人竟然不懂我。星星之火还没有燃起来就被浇了个透心凉，再没有丁点希望。事已至此，我祈祷二表哥快点开口，快点结束这该死的一切。我想一个人静静。
唉？不对，二表哥不玩抖音，他是怎么知道小雨在抖音上发的状态？谁告诉他的？我姐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气鼓鼓地挂了电话。紧接着，二表哥给我打电话。虽然他不像我姐那么气急败坏，也在指责小雨的不对。我不是傻子，我一下就推测到是我姐告诉二表哥的。哼，真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她就这么希望我和小雨分手吗？小雨，我，我们究竟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她如此这般揪着我们不放？
等等，若是我姐把小雨发的抖音告诉二表哥，岂不是也会告诉我妈？我妈有轻微的心脏病，前几天刚出院。要是我姐告诉我妈小雨如何如何讽刺针对她，她万一心脏病发作，那可如何是好？我的脑门渗出丝丝冷汗，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树叶。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慌了，引以为豪的大脑停止运转，一片空白。我要阻止这一切，可我应该怎么做才能阻止呢？我……我……
“我该说的都说了，能说的也说了，到底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没有其他事儿的话，我就挂了。”
二表哥的话里透着无奈，透着疲倦，透着冷漠，透着决绝。他说挂了，实际上在说他再也不会掺和我和小雨的事情了。这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我却没心思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喜悦。我心里记挂着我妈，担心她遭遇不测。
“哥，你先别挂。”我忙不迭地喊道，声音之大下了我一大跳。
“嗯？还有事？”二表哥也很惊诧，他应该没想到我的反应如此激烈。
我没心思猜测他是否觉得我改变主意，并因为他劝阻我而洋洋自得。我只想着我妈。“哥，是不是我姐告诉你小雨发了抖音？如果是的话，你快给她打个电话，告诉她千万别跟我妈说这些。哥，你知道我姐，也了解我妈。我姐把那些话添油加醋地对我妈说了，我妈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的。上周她因为心脏问题住了几天院，刚出院没几天。我担心我妈心脏病发作，然后……然后……”我的心脏毫无规律地乱跳，我说不下去了。
二表哥沉默。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大概在分析，在评估，分析我是否真的担心我妈，评估他不劝阻我姐可能导致的后果和风险。我无语。
“若你真的记挂你妈，你应该让你女朋友别再发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挂了电话。
应该，应该，又是应该！今天我到底听了多少次“应该”？此时不是你告诉我应该做什么，而是你应该做什么。你既没答应我，也不说给不给我姐打电话，就此挂掉电话算怎么回事？我真想狠狠地骂几句，我却不能那么做。他是我的表哥，做人最起码的礼貌我还是知道的。
他会给我姐打电话吗？他会告诉我姐别把小雨发的那些告诉我妈吗？当时我没仔细考虑二表哥说的话，一心想着让他阻止我姐。我怔怔地望着黑黢黢的手机屏幕，目光涣散。这台电子设备中仿佛隐藏着一个灵魂，此刻正费力地从里面钻出来。眨眼的工夫，手机变成了两个，一个真切凝实，一个虚幻朦胧。我的手机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她比我记得更清楚。做为理智的终极产物，我猜她大概比我更厌倦我姐、二表哥的嘴脸。她不想再听他们说恶心的话，索性挣脱出来，离他们远远的。她可以选择这么做，可我不能。我挤了挤眼睛，手机又变成一个。
我发愣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我定睛一看，心脏狠劲地跳了一下——二表哥打来的。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手指合上又张开，接通电话。“喂，哥？”我努力装出沮丧无助的语气，希望他明白我真的非常担心我妈。看在姑妈的份上，二表哥或许会给我姐打电话。如果他不打这个电话，我已尽力，只能向看不见的神灵祈祷了。
“我已给你姐打过电话了，让她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妈。你姐很生气，但她知道轻重，不会跟你妈说。不过我听她说，你爸也关注了你女朋友的抖音号，不出意外，他会看到那些话。你最好希望你爸没有多想，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再劝你最后一遍，马上让你女朋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删掉。”
“据我所知，关注她的人不止你爸，你姐，还有好几个亲戚关注她了。结合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但凡不是傻子都能明白你女朋友针对的是谁。因为彩礼的事情，大家几乎全对你女朋友不满了，这个时候她又发那些……”二表哥顿住了，欲言又止，也可能意识到在这件事情无论他怎么评价小雨，我都听不进去。“如果你真的想跟你女朋友在一起，你回头劝劝她吧。你们还年轻，希望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
我知道他要挂电话了，抢着说道：“哥，你能不能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不要生气，注意身体……”说到最后，我的声音中夹杂着淡淡的哭意，差点掉下泪来。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工夫，二表哥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挂了电话，我就给你妈打电话，告诉她你这个儿子一直记挂着她，一直担心她，嘱咐她好好吃饭，按时吃药，按时睡觉，不要再出去打工干活了。告诉她你会好好考虑她说的话，重新审视你和你女朋友的关系，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让她操心了。好了，就这样吧。”
二表哥就是这么善解人意，做事就是这么周全。他一下说出我的心里话，不愧是我姥爷嘴中最明事理的人。我发自内心地想对他说声谢谢，他已挂掉电话。不过，没关系，等下次打电话，或者见到他，我再向他道谢。实际上，我根本不用向他表达谢意，他一定懂得我的心意。
解决掉小雨发抖音引起的风波，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觉得多么高兴。二表哥最后说的那些话虽然帮我解决一个大麻烦，他说话时的冷漠语气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感到一种失望，一种无奈，一种疏远。短短的时间里，二表哥扔掉我和他之间二十多年的感情，对我冷眼相看，仿佛我是一个犯下弥天大罪，不可饶恕的犯人。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并非在爱情与亲情之间选择了前者，反倒是后者背弃了我。即使这样，我依然把二表哥当做哥哥，把姐姐当做姐姐。至于他们如何看我，如何看小雨，我管不了。反正我和小雨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情，他们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鱼和熊掌真的不能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