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补充17.国家财政不只是钱，更是长治久安的制度保障
前言：以人而言，发钱最多是割肉，而免税则是破坏身体免疫机能；对国家而言，发钱最多是散财，而免税则是破坏制度。两者的轻重，不可同日而语。
先假设一种情况，比如我欠对方300块钱，对方欠我500块钱，两相抵消，对方还欠我200块钱。我去向他要账，他要求我先归还300块钱，他再还我500块钱。可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就等这200块钱买米下锅了。但他依然坚持。
你说他是固执，还是老赖呀？在直观感觉上，对方应该是想赖账。这个问题容易分出对错来。
01.
省钱，还是添乱
可如果换成国家呢？比如A市要向中央上缴一笔粮食，在收到粮食之前，中央已经安排好了它的去处，就是离A市不远的一处军营。如果粮食先运抵京城，再发往地方，路上的耗损多得让人心疼。如果直接由A市运往指定的军营，可要省不少粮食。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该怎么选择呢？按直觉来讲，应该选择第二种方法，效率高，损耗还少。可在中国，历朝历代很少这么干。难道执掌政权的精英们，智商都很低吗？完全不是。
说到这里，我们就要想想中央存在的意义了。中央朝廷的存在，就是为了统筹全国一盘棋，如果各地自给自足，就近补给，那谁还听中央的呢？当北方遭受草原民族入侵时，南方自扫门前雪，紧紧地捂住钱袋子。当北方沦陷，草原骑兵大举南下时，长期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下的南方，没有多少可战之兵，迅速被雨打风吹去，沦为牧民的草场。这样的结果，难道不够惨痛吗？可是重来一次，结果依然如故。
因为这就是人性。南方人会想，外族侵略的是北方，我们南方凭什么出钱又出人，让自己的子弟，为了保护别人的家乡，做了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难道就因为我们南方人口繁盛，经济发达吗？但这是我们南方人，靠自己的汗水、拼搏得来的，又不是北方人恩赐的。
你说这番言论有道理吗？有一点小道理，但是站不住脚。可在国家危亡面前，你能单靠讲道理，就把别人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吗？太难了。令人哀叹的是，这一情况并不是我的假设，而是明朝的真实写照。明太祖选择了上文中的第一种做法。
当然，也不是说发生这种情况，国家就一定会灭亡。如果明朝扛的时间能长一些，大家的思想也会慢慢转变。比如抗战时期，民族意识觉醒，中华儿女用血肉铸成新的长城，就打跑了实力强大的日本侵略者。但这需要时间呀。明末这一次，时间就没有站在我们一边。
公元1644年，崇祯皇帝自尽于BJ城，那时南方的广阔疆域，还在明朝手里。可是留给汉人，民族觉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便以李定国为代表的农民军领袖，放弃推翻大明朝，转而携手南明，共抗清朝，也无力扭转败局。当南明永历政权覆灭，当台湾郑氏家族覆灭，明朝就再也不存在了。
那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呢？因为南方的财税大权，不在BJ中央政府的手中。明朝陕西省一年的赋税，将近100万石税粮，但陕西早已不是千年前的天府之国了。遭遇明末小冰期的陕西，土地本就贫瘠，还连年受灾，百姓流离失所。
但是中央朝廷无力赈济，也不敢减税，因为她承担着北方几个军镇的赋税，军粮供不上，是要出大乱子的。而同期富庶的四川，拥有海贸之利的广东，都和陕西的赋税相近。号称“湖广熟，天下足”的湖广地区，承担的赋税，也与它的实际产出极不匹配。至于东南地区，就更是如此了。
他们难道不知道，是北方人用血肉，帮他们抵挡着来自更北方的侵略吗？他们知道，但是远在天边的威胁，说服不了他们，割舍眼前的利益。只有国家的实力，掌控在中央政府的手中时，地方保护主义，才无力影响总体布局。
有利于长治久安的损失，再大也值得承受；对制度的损害，再小也要坚决打击。这是一个疆域辽阔，人口众多的大一统国家，必须做出的取舍。
02.
可以发钱，不要免税
类似损害制度的现象还有很多。比如明朝的进士、举人，都有一定的免税额度。至于勋贵、外戚的特权，更是古已有之。这不单单使国家少了一些税收，更是滋生腐败的温床，溃堤千里的蚁穴。拥有功名的人，大量兼并土地，接受百姓投献，使明朝的税基大受损坏。《儒林外史》中，范进一中举人，就有百姓把自家的田产送给他，便是为了逃税。
而特权阶层，则把触角伸到了明朝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不仅大肆兼并土地，还把控商业，敲诈商人。明朝官面上的商税虽然极低，但是商人的负担却一点都不轻。面对这些权贵，他们无力抗争，只能屈服，大大压抑了明朝商业的健康发展，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根本没有开花结果的机会。
而田税、商税的骤减，也使得明末的财政局面陷入崩溃。其实如果大明皇帝，真的想鼓励百姓读书进学，不妨把免税特权换成发放真金白银。该多少就多少，也不至于坏了制度，让钻空子的人越来越多。对待勋贵，也可照此办理。总之钱粮可以发放，但不能破坏制度。所以中央政府永远不要图省事儿，你省事儿了，底下的老百姓就要遭大难了，国家也长久不了。
反过来再看，我们能说明朝的读书人无耻吗？的确有一些无耻，但是大明朝属于老朱家，朱家的子孙一个个占地万亩、遍身罗绮，而给官员的薪俸却少得可怜。你能怪这些打工仔，薅你朱家的羊毛吗？人性本就如此，你既不尊重人性，也不补制度的漏洞，有此结果，自作自受。
以人而言，发钱最多是割肉，而免税则是破坏身体免疫机能；对国家而言，发钱最多是散财，而免税则是破坏制度。两者的轻重，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