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吴明
快到外滩了穆怀风才把车靠边停下,甚至时雨下车的时候他还在问哪里可以找到吴明,她只能继续敷衍地回答知道该怎么办。
“时雨。”
“又怎么了?”时雨划着手机慢悠悠地走到他车窗边,她被唠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刚才说过,比杀手更厉害的职业叫什么?”穆怀风继续发问。
“你还真是好奇啊,”时雨给时濛回讯息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清道夫。”
“还挺帅的,”穆怀风笑笑,冲她挥了挥手:“那么周六见!”说着发动了汽车。
“再见。”时雨看着他的车驶离,而后转过身叹了口气,一手发送讯息,一手把绑头发的发绳扯下来:“竟然还笑得出来,真是个怪人。”
时雨收起手机,抬头看了一眼和江水还有步行街一样深灰色的天空,又想起了这个月收到的信封,所以只有他那样的人才会说要带自己逃离的鬼话,而其他人,不过在灰暗的天地间苟且偷生罢了。
时雨的确不太清楚哪里能找到吴明,可她了解吴明,以对方跟踪狂一般得偏执来说,他一定会再来找自己。果然她还没走近AKbar就先看到了对面停车场门口的人。
时雨把包往店里一扔说了声:“我待会来。”就冲了过去。于是整个店的人都看到了一副惊悚的画面:她和吴明一个追一个跑进了停车场,吴明跑得发型都顾不上了,活像被追债的。
时濛放下妹妹的包就撸起袖子想去干架,还没走到店门口先被陈东拦住了:“等等,你急什么?难道小雨还打不过他?!”
“打是是肯定打得过,”时濛疯狂点头后又说:“但是我也想打他一顿出出气。”
“啥?那更不能让你去了,”陈东把他拦得更死:“你还想去找事?事不来找你就谢天谢地了!”
“喂!怎么说话的呢?”时濛一掌拍在陈东肩上,又瞬间放软语气:“陈东哥,东哥!你就让我去吧!”
“撒娇对我没用,”陈东拍掉他的爪子,顺便抖抖鸡皮疙瘩:“你少来恶心我!”
“嘿!怎么说话的呢?”时濛还没说完,柯律趴在吧台上打了个哈欠:“唔,都散了吧,没什么事了。”
“嗯?”两人满脸问号地看向他。
柯律一手支颐,目光投向店外:“小雨回来了,不像打过架的样子。”
果然时雨一进门就轻松地笑笑:“好了,以后不用看到他了。”
“什么?”陈东和时濛脸上的问号更大了。
对话其实是吴明先开口的:“等等等等,等一下别打我。”他和时雨在停车场里隔着一排车,好容易停下脚步喘口气:“你先,先听我说。”
“行,不打你。”时雨努力忍住把头发绑起来的冲动,一手插兜,一手抬了抬:“你说吧。”
“我爸,他骚扰过你?”
“对,他抓着我手想把我拉进屋去,”时雨冷声道:“两次。”
“他…不会是你杀的吧?”
“哈,哈哈哈哈!”时雨被这愚蠢的问题逗笑了,只是眼里毫无笑意:“如果是我动手,他去年就已经是尸体了。”
“哦,好,那就好。”吴明机械地点了点头,有点不明白时雨为什么笑,不过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时雨靠着一辆面包车的车门看了眼时间,AKbar的晚高峰时间也快到了,开学后她的兼职时间越来越少,今天只怕会更少。
“嗯…”吴明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道:“那你能不能原谅他,看在他人都没了的份上。”
“不能。”时雨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所以她的答案也早已确定:“我不会原谅他,除非我死了。”
“为,为什么?”吴明难得鼓起勇气反问:“可他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啊?!”
“那又怎么样?人死了就可以把一切一笔勾销了吗?”时雨冷笑:“死亡不是结束,至少对还活着的人来说它只是开始。黑道上至今还有父债子还的例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对你动手,你走吧。”
吴明愣了愣,这是时雨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所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能让我来补偿吗?打我一顿吧,如果这能让你消气的话。”
“还真是欠揍,”时雨侧过脸小声吐槽完,又站直了身子正对着吴明说:“我不打你,只要你别出现在我眼前了。”
“这个…”吴明好容易下了决定:“好吧。”
“那就这样…”时雨说着打算离开,又被吴明打断了:“等等,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吴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隔着车尾的路障递过来:“这是感谢你这两天的帮忙。”
时雨接过厚厚的信封,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先掂了掂重量再侧过脸问他:“五万?”
“大概是吧,我…不太清楚。”吴明眼神躲闪着回答道。
“你是不清楚,”时雨把信封递了回去:“是徐艳芬准备的吧?”
“什么?”吴明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拿回去,”时雨又把信封往他的方向递了一点:“别让我扔你头上。”
吴明忙不迭地接过来,拿着信封像捧着个烫手山芋:“可我,可是…”
“你就和她直说我不要,”时雨冷笑连连:“也不知道她买的是给我的怜悯还是给她老公的原谅,呵呵。”
“…”吴明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的要求再加一点,你和徐艳芬以后都别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也不能保证我哥会做什么。”说着也不管吴明的表情,转身离开。
“你的要求和时濛一模一样,”吴明在她身后感慨道:“不愧是兄妹!”
“谢谢夸奖。”时雨说着走出了停车场。
时雨说完话后,陈东和时濛双双坐倒在吧台边的高脚椅里:“还好还好…”
“你们什么鬼?”时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我这不是担心你又把他打了吗?”时濛抚着胸口匀气:“毕竟昨天那事之后,林照看我像看嫌疑犯一样。”
“我还没原谅你。”他不提还好,一提时雨就来气,她会有今天的麻烦事还不都是因为昨天时濛的大嘴巴。
“我错了!”时濛立马从椅子里弹起来鞠躬,还摆好一张诚恳认错的哭脸,看得在吧台里擦杯子的柯律也是一惊。
“哼,”时雨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说:“看着点吴明和徐艳芬。”
“Yes!”时濛脸上又洋溢起啦笑容。
“你是怕小雨也成嫌疑犯?”只有陈东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我是怕她处理这事费时间,待会儿工时少了又要霸占着我的计算器不放了。”
“废话,谁不知道你计算器有毛病,”时濛伸手佯装要拍陈东的后脑勺,吓得他一缩脖子,结果只是拍在了脑后的吧台上:“成天拿着它压榨我们劳动人民的血汗钱!”
“冤枉啊,我用的时候就好好的!”陈东叫苦不迭,而后同时遭到了时濛和时雨的两记白眼。
晚上,时雨趁着AKbar里还不太忙的时候上了一趟阁楼。阁楼上唯一的灯是挂在房梁上的一只灯泡,连那个灯罩都是时雨找的旧竹篓。
装灯罩的原因是比她高的人弯腰进来的时候不会撞破,不论是头还是灯泡。时雨拉下灯绳,吊灯晃动了几下,照亮了狭小的空间,一面墙满是堆着旧书的书架,尽头的一面有窗沿街,窗子常年紧闭,窗下横放一张桌子。只有她面前的墙空着,但这面墙与其说是墙,不如说是一大块留言板。墙纸上贴满各种照片、剪贴报、小纸片,各种颜色、各色各样的纸片把墙贴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时雨在晃动的光圈中走到墙边,好容易找到一块空处,从书桌上拿来双面胶,把昨天刚收到的照片贴了上去。那是张偷拍的照片,角度掌握得不好,背景曝光过度,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又穿着黑西装,所以硬生生把彩照变成了黑白照。时雨在照片下角写下收到的日期,收起笔的时候发现墙上最近贴上的照片也大多是这种没拍好的黑白照,忍不住摇摇头:办事的人也太马虎了。
和照片一起贴上去的还有一张便利贴,字迹潦草,和时雨的截然不同,不过她很容易就看出时濛写的是什么:
冯爱华
2014年,黑水。
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时雨盯着三行字思索,从2014年来柯家当间谍到现在才被发现,说明他至少行事谨慎,而且很可能有一定地位。这种人不容易接近,也更不容易得手。时雨摸了摸眉心,叹了口气,更何况最近还有火机杀手黄雀在后。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又移向其他照片,墙上的照片数量众多,第一次来的人看到那么多人脸、那么多双眼睛,肯定会感觉被窥视而恨不得拔脚就走。但时雨不会,她在这儿反而更能理清思路,比如她就可以发现某些黑白照旁贴的年份和自己刚贴上的相近,这些黑白照的主人的年龄大多也很相近。
时雨来了兴趣,一张张看过去,顺便还看了帮派名。结果很有意思,这些在柯家当间谍两年以上的男男女女,有一半是来自黑水帮和白龙帮的,有四分之一来自排不上座次的小帮派,剩下的则来自全国各地。甚至还有两人来自临省的黄家,时雨的目光在“黄家”二字上停留了几秒,她当然知道黄家是临省黑道执牛耳者,也记得黄丽来自临省,只是她从未把两者联系在一起,黄丽是黄家人?时雨微微蹙眉关上了灯。
离开阁楼的时候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黑白照拍得那么差,到底是因为偷拍的人技术不好,还是因为时间紧急仓促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