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喜帖
因为出门时耽搁了一下，时雨在教堂外取货的时候刚好和穆怀风错过，看着对面仓库紧闭的大门，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一个上午都是在忙碌中渡过，忙得时雨都没想好真碰到穆怀风了要怎么解释时濛昨天说的话，说他听错了？还是说时濛没有查到什么？怎么样都显得毫无说服力。
时雨扔完外卖垃圾袋往回走的时候碰到了柳上贤，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看到谁都笑眯眯的，穿着一身玫红色西装，连领带都挑了一条粉白条纹的，简直恨不得在脸上挂上“春天来了！”四个打字。柳上贤来打招呼的时候，时雨留意了一下他的手，那一枚失踪已久的戒指又戴上了，只是戴在了中指，哦豁？难道春天真的来了？时雨转开眼，反正她也并不怎么想知道柳上贤身上发生了什么。
“噔噔噔，噔！”倒是柳上贤自己抬起手来炫耀了：“恭喜我吧时雨！我又要当新郎官了！”
“哦，恭喜恭喜。”时雨愣了愣，机械地回答了一句。
“欸别这样嘛！”柳上贤讪笑着放下手，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就从身后变出一张喜帖，递给时雨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我老婆回心转意的！”
“嗯，恭喜你，柳先生！”时雨的语气稍微波动了一点，脚下还是沿着走廊走向仓库。
“哈哈哈，谢谢，”柳上贤跟上她的脚步，又把喜帖往她手上递：“十一办婚礼，就在我们教堂！”说着还一手指指楼上。
时雨的脚步缓了缓，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接过喜帖：“这么快？在这里？”
“那是，以免夜长梦多嘛，”柳上贤说完又摇摇手指：“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哦！不要误会。”
时雨不答，她倒是没往柳上贤想的方向想，只是用指尖将信封状的喜帖翻转来翻转去，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柳上贤的笑容逐渐变得尴尬，正在他想不出要怎么改变当前的状况之时，偶然地一抬眼，刚好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仓库门口：“对了，还有你，别忘了到时候给我弹琴哦！”
“知道了柳哥，”那个声音带着笑意说：“所有人都等着你高歌一曲呢！”
“哈哈哈高歌谈不上，”柳上贤笑着摆手：“谬赞谬赞。”
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时雨原本还在不知道哪里的飘荡的心绪忽然就定了下来，她把喜帖还给柳上贤：“对不起柳哥，我那天还要打工…”
“我已经和主教大人说了，”柳上贤又把喜帖推了回来：“给大家都放一天假！”
“不只是这里，我还有，别的地方…”时雨没接过喜帖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再次祝福了柳上贤。
“那好吧。”柳上贤点点头，从她手上拿回喜帖，而后看着她绕过二人，径直走进了仓库。
柳上贤收回目光的时候，视线恰好和穆怀风的撞在一起，他无奈地笑容逐渐变冷，摇摇头，用喜帖拍拍掌心，凑近穆怀风低声道：“我家亲爱的就要回来了，”又用喜帖敲敲他的肩头：“你最好也管管你这位…”
穆怀风侧身退开半步，凝视着柳上贤的双眼：“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你在躲我？”穆怀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的时候，时雨正在整理柜子，她的手一顿，矢口否认道：“没有。”她只是不想再见到他，特别是在昨天之后。
“那就好，”他像是忽然放下心来，靠着门框远远地看着时雨：“婚礼，你真的不去？”
“不去。”
“因为不熟？”
“对。”比起和不熟的人一起观礼吃饭，她更不愿意在那里看到闪闪发亮被人夸赞的某位钢琴师。
“好，”穆怀风其实并不在意时雨去不去婚礼，他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关于黄家…”
“这和你无关吧？”时雨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豁”地转身，眼神中不自觉带上了一丝警惕。
“总是这样，”穆怀风无奈地一笑，偏了偏头轻声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
时雨一怔，假装不经意地侧脸避开穆怀风的目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在自我唾弃：做都做了，再道歉还有什么用？
“你没必要道歉，”他走进门继续说：“我能给你的忠告就是：不要再查黄家了，不过你大概也不会听。”
时雨也知道自己惹不起黄家，可现在的局面是她不得不对黄家有所提防。“道歉是因为让你担心了，”时雨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还有你说过我可以随便问？”事实是，有些事情的确不能随便发问，一旦提问，就表明她必须相信他。
穆怀风坐在她平常用来放东西的那把转椅上，一手支颐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你都知道啊！”俊秀的眉微微挑起，好像振翅欲的信鸽，他的另一只手随着椅子转动的弧度摊开来，将和平鸽向她放飞：“你问。”
对她，他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而自己，似乎也开始逐渐相信他所说的。时雨不去看他过于明亮的双眼，垂着眼问：“白龙帮出手的那次，是你让黄丽找我来的？”白龙帮借着袭击黑水帮声东击西向白教堂出手的那一天，是时雨被卷入这一乱局的开端。
“不是，”穆怀风的回答直截了当：“那次是她的自作主张。”
的确，没有人可以提前那么多步预料到之后的局面，时雨思索着，余光瞥见穆怀风露出了怀念的笑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我信你，”为了避免他扯开话题，时雨点头道。
“真的？”穆怀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你也可以找黄丽确认。”
“不用，”时雨摇头虽然他知无不言，每句话都十足诚恳，但为什么她还是直觉他有所保留，是自己没问对问题吗？一丝隐约的危险气息始终萦绕在心头，就像他在威胁吴全的时候自然而然地说出“我不是好人”一样，莫名地让时雨十分注意：“还有，黄丽被抓去协助调查了。”至于是真的“协助”还是被“调查”就只有局中人才知道了。
“调查？”穆怀风错愕道，侧脸看向门外，低语了一句：“没听说啊…”
“冯爱华死前，黄丽给了他一份名单。”时雨看到穆怀风转回头来，二人对视：“和你给我的那份一模一样。”
“不是我。”
“我知道。”时雨会这样确定，一半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一半是对黄丽能力的怀疑。
“那就好，”穆怀风笑，转而又问：“不过，你确定一模一样？”
“名字和排序都一样…”时雨低头陷入回忆。
“数字呢？”
时雨猛地抬头看向穆怀风，他给的表格十分详细，每一个名字后的一列是本月的交易日期，日期的下一列数字就是交易数目。但当时情况紧急，时雨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一一比对每一个数字，她只是大致一瞥。那一眼中，似乎，有些数字并不一样。
穆怀风已经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一切，他靠回椅背：“那就是前几个月的账单。”
“为什么？”问题一出口时雨就后悔了，还能是为什么，黄丽能偷到的只有几个月前的账单，而当时，门锁上甚至还没录入穆怀风的虹膜。
“想要操控冯爱华，只要一串名字就够了。”
“操控？不是为了合作么？”时雨直觉黄丽不至于直接和冯爱华对上没想到她图谋的却更大。
“我们再说的是黄丽，不是黄家。”穆怀风看了她一眼，止住了话头。
时雨逐渐想起了一些旧事，关于黄丽独自来海市求学，关于她不经意间吐露的被欺凌的往事，或许在这件事上，她也另有隐情吧，只是：“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我应该置身事外吗？”
“你啊，”穆怀风摇摇头，苦笑着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置身事外吧？”
时雨撇撇嘴，不以为意道：“那又怎么样？”人人都早已入局，无法置身事外，更无法后退。
“Fine，我放弃了。”穆怀风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满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噗嗤，”时雨被逗得轻笑出声，目送穆怀风往门口走去，在他快出门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又为什么入局呢？”
“你猜！”穆怀风语气轻松，难得皮一下，很开心地挥挥手出了门。
“什么？”时雨一阵错愕，几步走到门边道：“不是你说我问就…”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穆怀风已经走到办公室门口，又转头狡黠一笑：“我是个好人。”
时雨看到过他各种不同的意味的笑脸，大概是因为看多了，就对他怎么也讨厌不起来。这一次也是一样，她只能在他进屋前无可奈何地摆摆手：“切。”路过对门仓库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起早上似乎连送货车的影子都没看到过，明明自己只是来晚了五分钟而已。
走廊上的另一间办公室里，柳上贤背靠门板把玩着红色信封，终于冷笑了两声，将做工精致的喜帖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