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手机
时雨将自己和时濛的手机摆到黑色本子对面,在老爷子和黑叔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打开了两部手机上的通讯记录。排在两人手机未接来电记录上的第一行是同一个电话,甚至连后面括号里的未接次数也只差了一次。那一次,是时濛阴差阳错地挂掉了电话。
打开详细的记录,就可以发现,这个号码是在同一天的同一个时段开始往两部手机上打电话的。老爷子和黑叔都看了一眼两部手机上没有保存过的号码,也确信了自己对那个号码毫无印象。
“这是谁?”老爷子直截了当地发问。
时雨却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就算告诉您他的名字,您也不会信的。”那还不如,看看接下来这些东西。时雨的指尖在时濛的手机相册中滑动,翻出一张明显是侧举手机偷拍的照片给二人看:照片近处只是普普通通的街景,最远端有一个人影经过,是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衣的男人,被背上的大包压弯了背脊。他的兜帽罩在头上,只从帽檐下露出不健康的肤色和一记斜眼。
只是一个侧影,老爷子和黑叔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慎重起来,两人互看一眼,沉默着点了点头。时雨将照片放大各给他们看了一眼,又特意调出拍照时间说:“这是下午一点零六分。”
而后,她将界面再次切回未接来电记录中,找到了同一天的一条通讯记录:“这是一点零九。”
最后,她打开信息界面,里面有一条时濛收藏的信息,发信人就是刚才未接来电上的号码:“藏好点,臭小子!”时雨指指时间点说:“一点十一分。”看着桌旁二人的表情,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这是同一个人。”
老爷子神色一肃,搁在桌上的双手按住黑色本子缓缓收回,他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许久,最后冲黑叔使了个眼色:“验证一下。”
时雨配合的把号码递给黑叔,黑叔拿了一支古董机拨完号,打开免提。漫长的忙音,直到快提示无人接听了才被接起:“…”
接起又只有呼吸声,黑叔不说话,对面也就不说话。茶室里一片寂静,依稀可闻窗外秋风扫落叶的“沙沙”声。
许久之后,还是时雨沉不住气了,她轻咳一声,刚准备说话,对面就先开口了:“谁?”时雨怔愣了一下,看向黑叔,他没有挂掉电话,显然是在等自己引诱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时雨道。
“这不是你的号码。”
“嘟…”是黑叔挂掉了电话,挂掉后他捏着手机,缓缓抬头和老爷子对视:“是他!”
“是他?”老爷子坐得远一些,听得并没有他们二人那样分明。
“是他,时建国。”黑叔点头,眼神扫过一旁的时雨:“对吧?”
时雨也点点头,其实在黑叔问话之前,她一直看着他捏手机的手,大手将小巧老旧的备用机牢牢捏在掌中,不知道是想借此获得力量,还是想顺着电波伸手过去捏住那个人的脖子。
“是时建国,这个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黑叔咬牙切齿地说着。坐在旁边的时雨面无表情的转回身,坐正,看来,不用自己俯身磕头行跪拜大礼。
仿佛为了验证她的话一样,下一瞬,黑叔已经双掌朝地磕了个头:“求求老爷,一定让老黑我亲自动手。”磕完头后,他也没有急着起来,一副老爷子不首肯就一跪不起的样子。
时雨乖顺地垂着眼,没去注意老爷子脸上的神情。看看,时建国的命多值钱啊,她在心底冷嘲一声,因为负债累累便伙同上下线去抢银行,又因为分赃不均杀了三名同伙,最后因为这三名同伙把整个海市的大人物都得罪了。就好像滚了一个小小的雪球,最后引发了雪崩一样,他在赌场里花得每一分钱都是一片雪花,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那些钱的价值而已——一分一厘都等于他余生的一寸一缕。
耳边,黑叔还跪在地上小声说着:“老黑的性子您最清楚,有仇必报,不累旁人。五年前,白大哥死的时候,我就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手刃仇人。”
“我知道,所以你教小雨教得最严格。”老爷子喟叹了一声。
垂着头的时雨眨了一下眼,这些,她都知道,那也是她会变成柯家最利的刀的原因。黑叔口中的白大哥也是柯衡和柯律的教父,柯家能够转型成商社和他二十年来的努力脱不了干系。甚至十年前,柯衡被捕入狱时,道上一度有传闻他和黑叔这对“黑白双煞”会代替老爷子,共同主持柯家大局,当然二人都不予置评,仍旧站在老爷子两旁。
他的死,无疑于砍掉了老爷子的一条臂膀。当时的柯家除了在警方的调查中勉力支撑外,还开出了两倍于官方通缉令的天价奖赏,并且是生死勿论。
“我会派你去的,只是那人的命,要留给阿衡。”
“老爷!”黑叔猛地抬起头。
“阿衡他啊!”老爷子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八度:“他十年来只求过我一次,就是这件事。”说着他看了时雨一眼,叹息道:“子女的心愿,做父母的总要满足。”
是么,那时建国会么?时雨微微摇头,哪怕自己变成了仇家的刀,时濛变成了别人的小弟,他也不见得回来过问他们的心愿是什么吧?毕竟从他离开海市那天起,就注定和他们的人生背道而驰。她想着想着,又不屑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老爷子正看着时雨。
“我笑…”时雨终于抬起了头,没避开他的眼神:“这人头还没到手,怎么就开始抢了?”
虽然时雨对抢人头没有兴趣,可自己如果是其中关键的一环,那她好歹要有些存在感。就算别人都把她看做一把刀,一鱼饵或是一枚棋子,至少她自己,得把自己看做是个人。
时雨逐渐坚定的目光让老爷子一怔,他敲了敲黑色本子的边缘,忽而改变了话题:“你知道钱老五来干嘛么?”
“因为他的会计和黄家有关系。”
“看来你都查过了,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在套话,时雨面不改色地回答道:“除了钱老五和白教堂,我没再接触过其他人,毕竟,这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还算识相。”老爷子脸上和蔼地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研判:“你有几成把握找到时建国?”
“五成。”
“只有五成?”却是黑叔坐不住了,他以为有那个号码,抓住时建国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他还有帮手。”甚至还有靠山,并且这两者都不好对付。
“那你…”黑叔没再说下去了,如果时雨需要帮手,那自己当然是义不容辞,这点已经无须多问了。
“我还有时濛。”时雨却说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名字。
“那个臭小子?他抵什么用啊?”
“黑叔不和年轻人打游戏吧?”
“什么?”
“有些游戏中,一直苟着,也能活命,”时雨轻笑,想起来时濛玩吃鸡时候的样子:“如果我没成功,那他一定会比我晚出事。”
“出事喽!出大事喽!”时濛一路高喊着一路走近了审讯室:“小爷我又回来了!”审讯室内,正在等着黄丽吃完饭好收拾餐盒的林照一扭头就是一愣,而后开始无声地冲时濛挤眉弄眼:太明目张胆了!
时濛直接无视掉林照,大摇大摆地走近审讯室,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才冲黄丽打了个招呼:“美女邻居,下午好啊!”
黄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礼貌性地点点头,然后放下筷子,盖上餐盒盖子,推给林照:“麻烦了。”
“不麻烦。”林照公事公办地收起餐盒,偏偏时濛又探过头来:“诶呀,美女你就吃这么一点啊?这胃口,比我妹都小呀!”林照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拽过时濛:“你给我出来!”说着,就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拉着时濛往审讯室外走去。
直到审讯室大门关上,黄丽才注意到室内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那个瘦高的背影微微驼着背,低着头,随意地翻着小桌上的本子。
“谢,谢闻远?”黄丽不确定地打了声招呼。相比于时濛和时雨,她对于这位邻居并不了解,两人见面的次数大概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哦,他们出去了啊。”谢闻远像是才回过神来,转过身环顾一圈室内,发现只剩下自己和黄丽。
他在墙边靠了一会儿,施施然点起一根烟抽着。黄丽担心地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感觉它下一秒就会鸣叫着喷出水来。
“我关掉了。”谢闻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而后叼着烟拖了把椅子坐到她斜对面。
“什么?”黄丽有些错愕。
“报警器我关掉了,还有摄像头。”
谢闻远伸长了腿,仰靠在椅子里抽烟,等黄丽的目光从摄像头上收回来,他才递出烟盒:“抽么?”
“不了。”
“我记得你好像有打火机。”
“戒了。”
不是不抽烟,而是戒了。不是她的打火机,而是她送出去的打火机。两个人都没有说出隐藏的事实。
谢闻远不以为意的点点头,继续绕着某个话题打转:“不会是金色的吧?”
黄丽不满地挑起一边眉毛:“你在怀疑我?”
“不可以吗?”谢闻远摊开一只手,指了一遍审讯室门口到单向玻璃,那后面有可能都站着人,而且都是怀疑黄丽的人。
“不是我。”这句话这几天黄丽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只是没有人肯相信她。
“我信。”谢闻远弹弹烟灰,貌似随意地说出了让她惊讶的话,这个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然后呢,”他坐直了说:“你给冯爱华的文件,后来到哪儿去了?”
这种问题…“我怎么会知道?”
“哦,那算了,”反正也不重要,只是…:“我以为凭着你和他的关系,你会知道。”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为什么帮他偷文件?”
黄丽一时语塞,想要回答又觉得哪里不对,明明被拍到的照片里、自己说过的话里都没有提到:“文件?”
“对啊。”
“你怎么知道我给他的是文件?”
“你猜啊,我就是知道。”谢闻远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笑起来的样子竟然和刚才出门的某人有些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