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引狼入室将计就计(五)
烟雨入江南,春色入蓦然,宛若丹青未干,听声来缱绻慢。
茶铺上,伙计低眉顺眼的把茶端茶到一个白衣人的面前,不经意间和那白衣人对视了一眼,就慌慌张张的退下了。
白衣人没注意那伙计奇怪的神色,喝了口伙计端上来的茶,他握紧手中的白玉箫,结账后打伞离开了,往着姑苏城外的树林而去。
姑苏城外树林中,雨水冲刷着树叶,白衣男子撑伞站在一棵梧桐树下,溅起的雨水打湿了他月白色衣摆,他却不甚在意,一直出神的仰首看着青葱的梧桐树。
一柱香后,他还是保持住这样的姿势看着面前的梧桐树,半步未挪。
约过了几刻,一阵踏水的脚步声靠近,月如故还是保持着看梧桐树的姿势,头也不回的道:“来了?还挺准时。”
来人正是王宁青,他打着伞,看了看月如故修长的背影,道:“月公子托人找我出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月如故未回答。林子里除了雨水的刷刷声,静谧无比。
他是背对着王宁青的,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王宁青兀自的道:“我姐姐说我们王家满门被灭跟沈老爷有关,月公子这话可否真实?”
月如故还是未答。
王宁青讪讪笑了笑,继续道:“沈老爷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被人杀了,可惜啊。”说到此处,他唏嘘不已。
一直沉默不语的月如故带着开口了,他嗤笑一声,道:“可惜吗?沈明志死了不是正合你意吗?这样就不会暴露了。”
王宁青面露不解之色,道:“月公子,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月如故缓慢的转过身,直视王宁青,道:“听不懂?呵呵,演的不错啊,你屡次三番的试探我,不就是为了探出我的身份吗?现在都摆在面前了还不愿承认?”
王宁青一幅不知你所讲为何的表情,道:“月公子,你怎么了?是淋了雨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月如故往前走了两部,几滴冰凉的雨水打在了他的脸上,显得他此刻的脸色苍白,他道:“装,继续装,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故意演戏吗?你先是和沈明志合作灭了王家满门,为的就是找到凤凰令,结果凤凰令没拿到,反而又在我去王家勘察摇身一变成王宁青,期间想清楚了其中关窍,特地的利用王宁青这一层身份试探我的身份,为的就是证明我是不是凤汐的儿子,凤凰令到底在不在我的手上。”
凤凰令自梧桐阁覆灭后就被小阁主凤汐带着逃亡了,凤汐死后凤凰令再次失踪,连带着她那个幼小的儿子也一并失踪了,凤凰令极大可能就在那个幼子身上。
“后来你又发现我对沈家日复一日的施压,导致沈明志不得不来向我求生路,你也料到我可能会问沈明志关于你们之间合作的目的,索性就来了个杀人灭口,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死无对证,这样我就查不到你们背后的目的了。我说的对吧?王宁青公子?或许我应该叫你真正的名字,穆轩!”月如故直视王宁青,一字一句的从嘴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闻言,王宁青嘴里传出来一声低低的笑声,像是扼住脖子从嗓子里发出来的,阴邪森冷,刹那间不属于王宁青身上的那种寒意与血腥气散发而出。
只见‘王宁青’伸手在耳朵下揪起一小块皮肤,用力一撕,一张易容面具就下来了,露出了本尊的模样,妥妥的一副外族人长相。
穆轩把易容面具丢在地上,双手抱在胸前,阴侧侧的看着月如故,道:“藏得这么好,居然还是被你看出来了,有种患得患失的失败感。”
月如故道:“也不算是失败,要不是王锦诗的一句话,指不定我还发现不了你。”
穆轩刚想问出哪一句,突然间福至心灵就明白了,沈钰大闹书画阁,他假扮王宁青和王锦诗相认的那一次,王锦诗哪一句‘你额头上的疤痕怎么消失了’,想必就引起了月如故的怀疑。
穆轩道:“你就是凭借这句话对我起疑心的?”
月如故道:“不止,还有你刚入住沈府对沈府每处格局的了解,以及我被挑破身份从沈钰院子里出来,撞见你的那一次。”
前面都还不足矣证明什么,让他最后确定王宁青有问题的定论就是蹭到墙灰的衣摆。
穆轩遗憾的叹气,道:“看来我露出的破绽还挺多的,让月庄主这么快就把我查了出来,我本想在拿到凤凰令后就放月庄主一条生路的,奈何被月庄主慧眼识珠认出来了,那么就只能另做打算了。”
至于什么打算,他没说。
月如故道:“比如?”
穆轩开玩笑的笑道:“比如杀了你拿到凤凰令。”
月如故丝毫不见慌色,嘴角还是风轻云淡的勾着一抹笑意,道:“你觉得可能吗?”
说到‘可能’两个字时,树林里的灌木丛开始沙沙作响,随即从林子里冲出了二十来号暗影,手持长剑把穆轩团团围住。
穆轩道:“原来是有备而来,怪不得你不见慌色。不过你以为我就不是有备而来吗?”
话音刚落,树林里又跑出来另一群黑衣人,个个带着花里胡哨的外族面具,袖口绣着狼头花纹,可见是穆轩的人,比暗影还要多,又大鱼吃小鱼的把月如故和一群暗影包围其中。
即使如此,月如故还是八风不动,道:“是我小瞧穆轩兄了,可即便如此你也不可能从我手里拿到凤凰令!”
穆轩淡笑不语,朝自己人做了个手势,那群人立马明白,人手一把赤厄尔刀就和暗影厮杀起来!
“那可不一定!”说着,穆轩从一个属下手中夺过一把赤厄尔刀,二话不说就朝着月如故刺去。
月如故撑着油纸伞从腰间取下白玉骨扇,打开扇面后“叮”的挡住了穆轩来势汹汹的一刀。
两人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凶恶残忍的东西。紧接着刀光剑影在树林里乱窜,锋利的赤厄尔刀与白玉骨扇交锋不断,触碰间一串串尖锐刺耳的声音发出,充斥着人的耳膜。
打斗间,穆轩还不忘嘴上闲聊:“你到不如乖乖的交出凤凰令,我可以考虑留你全尸。”
月如故冷硬回复:“做梦!”
穆轩一个闪身躲开了锋利的扇子边缘,往后退了三尺,道:“冥顽不灵!”
月如故没心思跟他废话,手上的扇子招式狠厉迅速,决定速战速决的禽住穆轩,拖久了指不定带来的这些暗影死光,自己到最后孤立无援。
顷刻间就和穆轩过了几十招,两人谁也不让着谁,手上使出招式招招不留余地,武器上都被灌输内力,使出的招式中就夹带着凌厉的威力,周围的树桩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刀痕和扇子劈出来的痕迹。
眼角余光瞟到了月如故腰间的白玉箫,穆轩心生一计,道:“月如故,你怎么不用腰间玉箫中的软剑?是不敢用呢?还是怕了?”
月如故眸色骤然一冷,手上攻击力道加重三分。
穆轩道:“你大概两者都有吧?毕竟余疏行五年前迫不得已离开,为了谁你心里很清楚,但你不愿意承认对不对?”
月如故手头微颤,扇子失了几个力道,导致没能精准的卡住穆轩的刀子,“嗞啦”一声月如故袖口被削了一块布料,立马稳住气息,持扇继续和穆轩交锋。
见气息乱了一拍,穆轩得意一笑,道:“你别忘了余疏行他是为了谁才离开的,寒症急发,心脉冻结,他最后面临的只有死,可是他死到临头还想着护着你,哈哈哈哈!!他还真是在乎你!但你也别忘了他到底是为了谁才会到如今都生死不明。”
月如故脸上如爬了道苍雷,扭曲得恐怖:“你闭嘴!!!”
穆轩道:“我为什么要闭嘴?说的不对吗?月庄主如今好风光啊,从一个不知世事的江湖人,没势力没靠山的游侠,摇身一变就成了临江山庄执掌人,手眼通天,江湖中人都畏惧你不敢招惹你,你想杀谁就杀谁,可你别忘了,你要是没遇见余疏行你能有这么风光,什么事余疏行都要鼓励你,就连到最后弈北宸要杀你威胁他交出五册,他也不犹豫,为的就是能保你毫发无损,你现在是风光了,也别忘了这些东西都是谁给你的,为了你他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闭嘴!!我让你闭嘴!!”月如故手上的扇子屡屡失力,几次都勉强夺过穆轩的刀锋。
这都是他心里不可磨灭的疼痛,穆轩这么三番四次的提起,就是拿着刀子在戳他的心,疼得肝胆俱裂!
未等他在挡下穆轩刺过来的刀锋,月如故胸口就一阵翻腾,血腥气立马充斥整个喉咙,眼前一花的倒退了三步,一口血无征兆的就吐了出来!!
“咳咳咳!”月如故摸了摸嘴角流下的血,想再站起来,可浑身无力到抬手臂都做不到,眼睛也逐渐模糊起来,他模糊着双眼看向穆轩,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穆轩远远的看着月如故,笑道:“早上在茶铺喝的茶好喝吗?”
那个眼神偷摸的伙计!!
月如故用看不见的双眼紧紧盯着模糊不清的穆轩,颤声道:“你,对我下毒!?”
穆轩不委婉的承认道:“是了,还是幽溟散,能让你全身内力慢慢散尽,经脉尽废,成为一个不能和我作对的废人!”
失算了,本以为把穆轩引出来,在让孔淮领着增援的暗影来,就可以猝不及防的把人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引狼入室做到了,将计就计没能做到。
早在孔淮警告自己就应该注意,自己这么仓促的把穆轩引出来,成功皆大欢喜,不成功就会把命丢掉,这话说的真没错!
孔淮带的人什么时候才到?他都快命悬一线了!他用失明的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穆轩,要是今天就死在这里,该见到的人都还没见到,可能就是这辈子唯一的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