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7年夏
我们没有再提起关于我宿命的话题,也没有谈及英格兰的未来。加斯帕太忙了。他经常离开城堡,一去就是几个星期。初夏的时候他带着衣衫褴褛的军队归来,脸上挂了彩,却仍微笑着。他俘虏了威廉·赫伯特,威尔士又恢复了和平,权力又回到了我们的手中。威尔士又重新回到了都铎家的掌控之中。
加斯帕将赫伯特以叛徒的罪名发往伦敦囚禁,我们听说他因叛国罪受审,随后被囚禁在伦敦塔中。我不寒而栗,想起了自己从前的未婚夫威廉·德拉·波尔——当我宣布和他解除婚约的时候,他已经在伦敦塔里了。
“别在意,”吃饭的时候,加斯帕呵欠连天地对我说,“抱歉,我累坏了,明天要睡上一整天。赫伯特不会上断头台,虽然他罪有应得。王后本人警告我说,国王会宽恕并释放赫伯特,他会活下来继续与我们为敌。记住我说的话。我们的国王在宽恕他人方面可是专家,他会原谅这个拔剑相向的人,原谅这个起兵造反的人。赫伯特会被释放,等到他重返威尔士的时候,我也会再次与他为了这几座城堡交战。国王原谅了约克家,觉得他们会出于愧疚与他和平共处。这是他的伟大之处,玛格丽特——你一心想成为圣徒,我想这种想法是你的亲族所共有的,因为他就是个圣徒。他的宽容与信任之心无人能及。他从不怨恨他人: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努力向善的罪人,而他会尽他所能去帮助那些人。没有人不爱戴他,不钦佩他。正因如此,他的敌人会把他的慈悲当做随心所欲的保障。”他顿了顿,又说:“他是个伟大的人,但也许不能算是伟大的国王。他超凡脱俗,这反而让其余的人更不好过。而且普通民众只会看到伟大灵魂的那些弱点。”
“可他应该恢复健康了吧?宫廷也搬回到了伦敦。王后和国王住到了一起,而你为他们保住了威尔士。他会保持健康,王子也会强壮起来,他们也许可以继续诞下子嗣。约克家也会安于更加强大的国王的统治,会明白自己的身份,对吗?”
他摇了摇头,又舀了一碗炖牛肉,切了一块白面包。他带领部队在外奔波了好几个星期,显然饿坏了。“玛格丽特,我不认为约克家会甘于屈居人下。他们了解国王,有时甚至可以努力跟他合作;但他身体健康时就很软弱,而患病的时候更加形同虚设。要不是我全心全意地效忠于他,一定也会有所动摇,对未来有所疑虑。从内心里,我没法谴责他们控制未来走向的行为。我对约克的理查德很放心。在我看来,他了解并且爱戴着国王,也清楚自己虽是王室血脉,但注定不是国王。反观理查德·内维尔,也就是沃里克伯爵,我就不敢确定了。他习惯了统治整个北疆,肯定觉得自己可以进而统治整个王国。不过,谢天谢地,他们两个都不敢加害正式加冕的国王。但国王每次患病,都会为我们留下一个问题:他什么时候才能好转起来?在他好转之前,我们该做些什么?还有一个没人会说出口的问题:如果他永远无法好转,我们该怎么办?
“最糟糕的是,我们有一位我行我素的王后。国王死后,我们就像一只随波逐流的小船,王后则是难以捉摸的风。如果我像某些人一样,也相信贞德不是圣女而是女巫,我会觉得是她诅咒了我们,让我们有一位忠于梦想的国王和一位忠于法兰西的王后。”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愿意听到对贞德的诬蔑,于是飞快地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有那么一会儿,我们双手相握,接着他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仿佛我根本不应该碰他,即使像哥哥和妹妹那样也不行。
“我跟你说这些,是相信事态的发展会像你所祈祷的那样,”他说,“但等你明年一月结婚以后,我就只会跟你谈家族事务了。”
他抽出手的动作伤了我的心。“加斯帕,”我轻声说,“从明年一月起,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爱我的人了。”
“我永远爱你,”他轻声说,“作为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你儿子的监护人而爱你。你可以常常写信给我,我也会回信给你——作为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你儿子的监护人。”
“可谁会和我聊天呢?谁会来看望我呢?”
他耸耸肩。“有些人注定孤独,”他说,“你还会结婚,但你也许会非常孤独。我会想念你的:你会和亨利·斯塔福德一同生活在林肯郡的豪宅里,而我独自住在这里。没有了你,这座城堡会显得非常宁静、非常陌生。石阶与礼拜堂会想念你的脚步声,城堡的大门会怀念你的笑声,城墙也会思念你的身影。”
“但我的孩子会留在你身边。”我有些不甘。
他点点头。“就算埃德蒙和你都不在我身边,还有他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