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书记郭开春：陪伴才是最大的捐赠
笔者从与郭开春的访谈记录等对体悟到，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正好延续着“三湾改编”、延安整风、八项规定等对干部队伍的重塑。280万扶贫大军融入最弱势的群体当中，一方面帮助弱势群体脱贫奔小康，一方面贴近百姓与他们同呼吸共命运，唯有工作作风的巨大转变，才能筑牢基石，充实“四个自信”的丰富内涵。
一转眼来色达已经两个月，我渐渐融入了村民的生活中，语言交流仍是最大障碍，一旦没有翻译，开展工作就寸步难行。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主动向懂双语的同事甲央卓玛、泽仁扎西学藏语，专门买了一本藏汉互译书籍。通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学会了“卡卓”“确嘎”“嘎正切”等日常用语，同时用善意的微笑、动作比画来加强沟通。
事实证明，尽管和老乡们存在语言障碍，但只要带着善意去努力沟通，老乡们会认可你，相信你。贫困户巴协老人说：“是你的善良、诚实和热情打动了我们，你这个外地人好得很。”
我经常抽空到乡中心小学向老师和同学学习藏语。时间一长，老师和同学们学习生活上的难题也引起了我的关注。一次路过幼儿园，从门缝里看到30多个孩子在抢着玩积木，玩具品种很少，图书也很少，我向教导处袁代健主任反映了这一情况。
他告诉我当地经济弱，眼下幼儿园最缺的还不是图书和玩具，而是取暖炉。这里海拔高，温度低，虽然刚进入11月，气温已低至零下。
看着空旷的教室只有一个“小太阳”，孩子们的脸蛋和小手冻得通红，心想我妻子宋海霞担心我冷着，正好给我寄了取暖的油汀，下午我就把还没拆封的油汀送到幼儿园。
油汀暖和了教室，孩子们的腿脚不再打战，握着笔或者玩具的手不再冰凉，一种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又与温江鱼凫阳光幼儿园的刘玲老师、彩叠园爱儿坊幼儿园的岳香老师、我妈妈的朋友张阿姨联系，说这里的小朋友非常需要玩具和幼儿课外图书。他们随即联系了有捐赠意愿的朋友和幼儿园同学的家长们，几天内就募集了650余册图书和200件幼儿玩具寄到霍西。坦诚地说，内地幼儿园大班的识字水平都可以当这里一二年级小学生的水平，这是我想着手解决的，当然不能一蹴而就。
我将一部分送到幼儿园，另外一部分送到小学三年级以下的同学手中。这礼轻义重的做法，赢得了老师和孩子们的好感，我成了“孩子王”。我喜欢用周末时间去走村入户，周末同学们都放假在家，他们就成了我和他们的家人沟通的纽带和桥梁。这样一来，孩子们的家长和亲戚更容易接受我的建议，配合我的工作。
最初我走村入户时，村民们不认识我这个外来者，缺少信任的基础，不敢说实话，甚至有些群众还有一些抵触情绪。因为过去很少有汉族干部去到家里，去村上开展工作的主要都是当地干部，而现在孩子是我的向导，这种工作方式有效弥补了我语言上的短板，我快速融入村民们的生活中。毛主席要求我们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这一教导在中国任何时候都是指路的经典。
坦白地讲，我走了大半个中国，也去过很多农村和山区，但是真的没想到，离成都600公里的色达，会这样贫困。我所在的拉当村，除学生以外只有6%的成年人会说汉语，而且懂汉语的劳动力都去县城或周边乡镇打工赚钱了。绝大部分群众对于外界情况不了解，大部分人的日常生活通常是念经和晒太阳。客观上的封闭造成了长期的贫穷落后。
虽然墙上有标语和口号：“教育从娃娃抓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但在标语和孩子们中间缺少一种言传身教的桥梁，真正以身作则地去陪伴他们，去抓他们日常习惯的人少之又少。针对这些情况，我利用周末入户组成小故事班。孩子们最喜欢听童话故事，我就讲《神笔马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一类的故事。这样一来即便大人走了，孩子们也不再无所事事，家长们也放心，进一步拉近了我和群众的距离。这使我也渐渐明白捐赠固然重要，但陪伴更为重要。最初时只有八个人，都是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的，后来故事班的孩子们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有28个。我也想过，这种做法仅仅是我出于自愿，别人没有义务星期天也这样做，所以我不要求别的干部向我看齐，自己做了就做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和工作的深入，我慢慢了解了村情、民情、社情，也逐步明白了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扶贫先扶智这句话的深刻含义。尤其是在深度贫困的特殊地区，教育扶智是摆脱贫困，真正走出贫困的最有效、最持续、最根本的方法和利器。因此在后期的工作和生活中，我更加关注老师和学生们的学习生活。
我所在的霍西乡是典型的地广人稀的乡镇，全乡1091平方公里，户籍人口只有5050人。因此，离学校远的孩子们都是住学校，定居点比较近的，放学后组织把孩子们送过吊桥后孩子便自己回家，冬天就由家长接回去。由于新教学楼未完工，学生宿舍房间不够，床铺也不够，大部分床铺都是两个同学合睡。这是目前学校的难点问题，为了更有效地、更精准地帮助他们解决这些困难，作为驻村干部，我又专门到学校进行了一次全面调研。
“老师，我可能介绍得过于婆婆妈妈，过于啰唆了。”郭开春问。
“不，我要的就是细节。请继续。”笔者回答。
“好的，老师。”时间已是深夜1点20分。
11月的色达已是冰天雪地，早上6点半我到学校时天还没怎么亮，昨晚下过雪，操场上白雪茫茫。孩子们刚起床，叠完被子后洗漱。同学们拿着脸盆去生活老师那儿倒开水，倒在脸盆里一点开水，把冻成冰板的毛巾解冻后基本已没什么热度。同学们接好水后站在雪地里刷牙、洗脸，热水很少，少到只有大拇指深，洗完脸后的水几乎是黑灰色。我看到后心里真的不是滋味，但观察到孩子们很坚强。7点来钟，寝室里留下值班的同学拖地搞卫生外，其他同学在操场集合排队，由值班老师和班干部组织同学们到学校食堂吃早饭。
早餐每人一个鸡蛋、一个馒头、一碗咸稀饭。我问他们够不够吃，同学们告诉我除鸡蛋外其他不够都可以排队领取，每周六中午放学学校发一盒牛奶。我们一起喝了稀饭吃馒头。之所以我叫它咸稀饭，是因为稀饭真的很咸，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放了些盐，没有其他的菜。吃完饭过后，孩子们就回到教室里面开始上早自习，开始用藏语朗读课文。孩子们告诉我，脸盆、牙刷、牙膏、宝宝霜、洗漱杯等物品包括棉被都是政府免费提供的，同学们在学校的生活费也全免。
中午放学后我又来到学校，孩子们在操场集合排队，值班老师麦多措就个别同学偷偷在校门口买零食，违反学校规定的事情进行批评教育。中饭吃的是莲花白炒牛肉、粉条炒牛肉，菜任选一种，一个菜汤，饭菜不够还可以加。吃饭时和同学小卓玛聊天了解到，平日吃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菜，还有土豆炒牛肉，晚饭也是。
了解到这些困难后，我向温江柳城街道分管援藏工作的王涛委员汇报了情况，希望能够得到街道办的帮助，为孩子们提供一些取暖和加热的设备。
王涛对此非常重视，安排采购了一批开水器、蓄水桶和学习用品。2019年新学期的第一天就为学校老师和同学们送去。老师和同学们收到了这些开水器、蓄水桶和学习用品，非常非常开心，很多老师都竖起了大拇指说：“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真是雪中送炭，因为我们这里长期太冷。这些东西给我们带来温暖，再也不担心早上洗漱没热水了。”看到老师和同学们的笑容，一种成就感让我很舒服。
去学校和同学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便知道同学们对学习汉语写好汉字非常渴望，也想和汉族同学交朋友。因为他们的世界太小了，很多同学都没有出过色达，他们非常想了解外面的世界。用他们的话说，我们都是牛场娃，除了在学校上学读书，放假就是回家放牛，对外面的世界很迷茫。他们渴望走出大山，了解外面的世界。
针对这一情况，我和教六年级的麦多措、彭措两位老师进行了沟通，他们说：“孩子们确实非常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认识外面的朋友。说实在的，作为一个老师，我自己都没去过成都，也没有成都的朋友，更别说孩子们了。”
我把霍西小学师生的意愿，告诉给温江区庆丰街小学四年级六班的付晓玲老师，她也是我女儿郭羽桐的班主任，希望可以搭建起霍西中心小学和庆丰街小学进行书信交友活动的平台。
我比对，霍西小学六年级两个班的学生人数48个人，而庆丰街小学四年级六班一个班就有47个人，相当于霍西小学两个班人数。另一方面，霍西小学这边的同学汉语读写水平比较差，大约也就相当于温江四年级同学的汉语基础，如果他们与温江的六年级同学结对交友，霍西那边同学们的书写能力和交流水平就可能跟不上。针对这些情况，最后决定霍西中心小学六年级两个班和庆丰街小学四年级六班进行一个书信交友试点，如果试点成功，我们还可以组织霍西中心小学其他年级或者色达县其他乡村学校加入这个书信交友活动，扩大范围开展书信交友，让更多的孩子受益。
记得我和付晓玲老师是这么交流的：“霍西乡的小学生生活非常单调，他们渴望能够学好汉语，写好汉字，非常想和汉族的同学交朋友；这里的生活学习条件很差，但是他们依然克服各种困难，坚持学习，是非常不容易的。我们内地的很多同学，他们有非常优越的学习环境，却依然有很多不满足，吃东西挑三拣四，买东西嫌这嫌那，国内玩了不够，还到国外玩，缺乏感恩意识和满足感，而在色达，自然条件这么恶劣，物资这么匮乏，孩子们却懂得满足，懂得感恩，真的是非常棒。希望能够通过书信交友这个活动，建立一个互动互补的平台，让600公里外温江的同学知道，在色达还有这么一批同龄人克服各种困难在那儿坚持努力地学习。我们作为内地温江的孩子，有什么道理不去珍惜眼前的生活，去努力学习呢？”这就是当时发起这个活动的初衷。
在放寒假的前一周，我把48名同学的信收集齐全。收集过程相当艰难，因为之前他们从来没写过信，不知道什么是写信，对写信的内容、格式不清楚，很多同学都无法起笔，连信封上的收信人地址，寄信人地址，以及相应的书写格式、邮编等都完全搞不懂。我逐一将这48封信的信封、内容进行完善修改。
等到元旦放假我将48封信带回了温江，亲手交到付晓玲老师的手中，请她转交给四年级六班同学们。后来听女儿说，付老师给同学们布置了一份特殊的寒假作业——让同学们寒假结束到校报名时把回信交给老师。
之后我带着48封开启藏汉两地同学情谊的回信回去，在开学时送到了48名同学手中。温江庆丰街小学的同学不光写了回信，还给远方的藏族同学们带去了橡皮擦、钢笔、铅笔、尺子、小笔记本、彩色橡皮筋、糖果等小礼物。霍西的同学收到回信和礼物之后，都非常非常兴奋，学汉语、学汉字的热情空前高涨。
回头来看，这每一个小礼物，都是一颗友谊的种子，途经600多公里的远征，到高原生根开花，很暖心。互动产生的磁石效应吸引了其他年级的同学，他们看见参与的同学拿着远方同学的书信，羡慕极了，觉得写在纸上的话翻山越岭走了600多公里，跟格萨尔王的故事一样神奇，纷纷托老师来找我表达他们的愿望，希望下次参加到活动当中，跟外界的同龄人有书信往来和互动。
为了推进两地书信交友活动，我给温江庆丰街小学同学写了一封回信，请他们理解色达同学在汉语汉字书写方面的难处和不足，加强两地同学互动。
为了提高同学们的书写水平和质量，我根据书写规范和内容流畅的程度，将回信标注为优秀、良好、合格等几个层次，对不及格的进行鼓励引导。我们书信交友的目的是推进两地小学生提高汉语能力和书写能力，增进两地少年儿童友谊。
通过书信交友，我看见孩子们了解外面世界的渴望，于是萌生了一个想法，引进温江专业培训机构走进色达，让色达的孩子也能享受和大城市一样的学习平台和受教育、培训的机会。我找到了成都苏氏教育凤凰画室总部的李老师——她是苏氏教育董事长苏里洋的母亲。我把想法告诉了她，她当即表示愿意参加爱心扶智公益活动。苏董事长也非常支持，商定把物资捐赠扩大到友谊画展和建立远程网络长效教学授课模式。
借苏里洋董事长之力，我联系了戴氏教育、炫彩贝贝文化艺术学校、程英艺术文化培训学校、拓扑教育等七家文化艺术学校和培训机构，组成了“温江爱心联盟”，联盟培训内容涵盖教育、美术、舞蹈、音乐等艺术课，实现教育帮扶培训全覆盖。
七家教育培训机构组成的爱心联盟，利用自身的优势，发挥专业长处为霍西小学创建了一个综合的扶智送教平台。此外，他们还策划了一个六一儿童节到霍西乡开展教学帮扶的活动。
为了募集物资，爱心联盟的老师和四川农业大学、成都师范学院的大学生志愿者100余人，在每个大型的小区门口和社区广场，摆摊设点吃盒饭，风雨无阻。这一感人的场面让我看到更多的人间温情。20多天的时间里，一点一滴募集了价值15万的物资，各类冬衣冬裤、棉衣棉被6000多件，按照活动计划，如期完成了六一儿童节前来霍西乡开展助学帮扶活动的准备工作。万事俱备，只等择日出发，为霍西的孩子们和群众带去六一的祝福。
凤凰画室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发动学员，创作了1000余幅专门为色达小朋友而准备的美术作品，每幅作品上都有对色达小朋友和同学们的祝福问候，并在画上亲笔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他们将在六一期间举办一场特殊的草原儿童友谊画展。
6月4日上午，在霍西乡水电站旁边的草原坝上，“草原千幅儿童友谊画展”、“六一儿童节”庆祝活动以及捐资送教活动启动仪式一一进行着。
当天的活动，包括县上的领导及教育局的领导，共计800余人参加。尽管中间经历了很多波折，但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和辛勤付出，这次活动取得圆满的成功，也得到了当地干部群众和学校师生的认可和喜欢，纷纷竖起大拇指直夸搞得好。
开展助学活动期间，我们不光得到了社会上爱心企业的帮助，还收到全国各地126个爱心包裹，既有退休在家的严源昌老将军从福州寄来的，也有在家待业的宝妈、幼儿园的保育阿姨、晚上摆地摊卖茶叶的草根女士寄来的。其中有一个叫刘玲的幼儿园阿姨，她自己每个月也就1000来块钱的工资，但她依旧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面拿出1000元，买了几大箱书包和文具，募集了300多本少儿图书。当我打电话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时，她说，小时候自己读书少，没文化，希望那里的孩子们能够多读点书，早日走出贫困，不要走我们以前的老路。
这些朴实的话让我感动，我也把它分享给了老师和孩子们听，她的现身说法感动着每一个人，读书长知识的重要性胜过空洞的说教。
在我的援藏工作中，爱心人士不仅为我提供了物质的支持和帮助，更为我提供了精神的支撑：他们都能这样无怨无悔地来帮助贫困地区的孩子们和老乡做事情，我作为一名扶贫干部，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为我们的乡亲们做事情？所有的辛苦和委屈化为烟尘随风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