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奇迹男孩
在为年轻女杂技演员们准备的帐篷顶部,有一个梯子水平地固定在两个并排的四英寸[5]长、两英寸宽的梯子上。横栏上面有绳圈,整个梯子共有十八个绳圈。空中飞人就在这里练习,因为杂技演员的帐篷顶端只有十二英尺[6]高。即使你用脚吊在绳圈上,头朝下,从帐篷顶部的梯子掉下来也不可能摔死。
作为马戏团表演场地的主帐篷,就是另一回事了。拥有十八个绳圈的梯子几乎和平时一样,但它被固定在了主帐篷的顶端。如果你从梯子上摔下来,面对的是八十英尺的高度,而且没有防护网,你会死去。在奇迹马戏团,空中飞人不安装防护网。
无论你称呼它为“奇迹马戏团”还是简短的“奇迹”,这里的奇迹一部分便源自没有防护网。当你说起奇迹的时候,无论指的是马戏团(整个马戏团),还是那个实际的演员——奇迹小姐本人,让她显得如此特别的正是没有防护网这件事情。这是故意而为的,而且完全是伊格纳西奥的想法。驯狮官年轻的时候曾经去印度旅行,他在那里的马戏团第一次看到了空中飞人。他也是从那里获得灵感,让孩子来表演这个项目。伊格纳西奥决定不使用防护网,是因为看了朱纳格特和拉杰果德的两家马戏团的演出。没有防护网、雇用孩子表演、高风险行为,这让空中飞人在墨西哥成了真正受欢迎的项目。由于胡安·迭戈痛恨伊格纳西奥,他曾去印度旅行,想看看驯狮官当时看见了什么,他需要知道伊格纳西奥的灵感来自哪里。
他关于印度的小说——《一个由圣母玛利亚引发的故事》,讲的是一切的“起源”。在那本小说中,正如在胡安·迭戈童年和青少年大部分的时光中,很多事情都起源于耶稣会或马戏团。然而胡安·迭戈·格雷罗并没有哪一本小说背景是墨西哥,他的小说里也没有墨西哥人(或墨西哥裔美国人)。“现实生活对于一本好小说而言太草率了。”胡安·迭戈曾说。“好小说中的人物要比生活中我们认识的大多数人更加丰富。”他补充道,“小说中的人物更容易被理解,行为更加连贯,更有预测性。好的小说不可能一团混乱,但所谓的现实生活是很杂乱的。在一本好的小说中,一切对故事推进而言很重要的内容总是源自某件事或某个地方。”
确实,他的小说源自他的童年和青少年生活,因为他的恐惧来源于此,而他的想象来自所有他恐惧的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写他自己,或是自己童年及青少年时代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作为一个作家,胡安·迭戈·格雷罗想象出了他恐惧的东西。你永远不可能知道那些现实中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比如驯狮官伊格纳西奥——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恶人。这不能归咎于印度。无疑他在印度的马戏团中学会了驯狮的技巧,但驯狮并不是一种体育竞技,它也绝对不是杂技。(驯狮是一种统率行为,无论驯狮官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如此。)伊格纳西奥深谙如何表现得很有威慑力,或许他在去印度之前就有这样的本领。和狮子在一起时,这种威慑力自然是一种错觉。至于这种统率行为能否奏效——好吧,这取决于每一头狮子。在伊格纳西奥的案例中取决于每一头母狮——这是女性的因素。
空中飞人本身更看重技巧。他们需要掌握这个特定的系统,这是有方法的。伊格纳西奥知道这一点,但他是驯狮官而非杂技演员——他只是娶了一个杂技演员。伊格纳西奥的妻子索莱达是杂技演员或曾经的杂技演员。她表演过空中秋千。从体能上看,索莱达可以做任何动作。伊格纳西奥只是向她们描述了空中行走是如何进行的,而索莱达会教那些年轻的女杂技演员如何操作。索莱达就是在帐篷顶端那个安全的梯子上自己学会了空中行走,当她能够完成动作而不再摔倒时,她知道自己可以去教那些练杂技的女孩了。
在奇迹马戏团,只有少女——特定年龄的女杂技演员——会被训练为空中飞人(也就是奇迹小姐们)。这一点也是故意的,而且完全是伊格纳西奥的主意。驯狮官喜欢年轻女孩,他认为青春期之前的少女可以成为最好的空中飞人。伊格纳西奥觉得如果你是观众,你会担心女孩子们是否会摔下来,而不会从色情的角度看待她们。一旦女人更加成熟,你就会有色情的想法——好吧,至少在驯狮官看来,如果你在幻想和她们做爱,就不会那么担心她们会不会摔死。当然,从卢佩见到驯狮官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她可以读伊格纳西奥的心。孩子们刚到奇迹时的第一次会面,卢佩便了解了驯狮官的想法。她之前从没有读到过像伊格纳西奥这样有着可怕念头的内心。
“这位是卢佩,新来的算命师。”索莱达说,她正在把卢佩介绍给帐篷里的少女们。卢佩知道她是在一片陌生的领地上。
“卢佩更像是‘读心师’,而非‘算命师’——她一般会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并不一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胡安·迭戈解释道。他在这里没有安全感,感到飘忽不定。
“这是卢佩的哥哥,胡安·迭戈,他是唯一一个能听懂卢佩说话的人。”索莱达接着说。
胡安·迭戈身处一个满是同龄女孩的帐篷中,其中有些和卢佩一样小(或者更小),只有十到十二岁,还有一些十五六岁的女孩,但大部分杂技演员的年龄都在十三四岁。胡安·迭戈从未感觉如此紧张过,他并不习惯被这些健美的女孩包围。
一个少女正倒挂在剧团帐篷顶端空中行走的梯子上,她那对光着的脚尖套入了前两个绳圈中,紧紧地绷成了直角,贴着裸露的小腿。她前后摇晃着,但韵律一直不变,有节奏地迈出一个绳圈,将脚伸进下一个,然后再以同样的韵律伸向再下一个。从开始到结束,空中飞人共要经过十六个绳圈。在八十英尺的高度,又没有防护网,任何一个绳圈都可能成为最后一个。但是帐篷里的空中飞人似乎毫不担心。她看起来满不在乎,就和她那脱下来的T恤一样放松。她把T恤系在了腰间(而她的两只手腕交叉放在小小的乳房上面)。“她,”索莱达指着倒挂在头顶的空中飞人说,“是德洛丽丝。”胡安·迭戈望着她。
德洛丽丝是当时的奇迹小姐,她是奇迹马戏团中的奇迹,只需要很短暂的时间,德洛丽丝就会进入青春期。胡安·迭戈屏住了呼吸。
这个少女名字的寓意是“痛苦”和“磨难”,她还在继续空中行走。那条宽松的运动短裤露出一双长腿,裸露的腹部被汗水浸湿。胡安·迭戈很喜欢她。
“德洛丽丝十四岁。”索莱达说。(虽然只有十四岁,但看起来距离二十一岁并不远,胡安·迭戈长久地对她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德洛丽丝很美丽,但也很无趣,她似乎对自己正面临的危险毫不在意,而且更可怕的是她对任何危险都显得无动于衷。卢佩已经开始讨厌她。
但卢佩正念叨着驯狮官的想法。“那头猪认为德洛丽丝应该和人做爱,而不是走钢丝。”卢佩嘟囔道。
“她和谁……”胡安·迭戈开口问,但卢佩没有停下来。她盯着伊格纳西奥。
“他。这头猪想让她和自己做爱——他觉得她当空中飞人已经够久了。只是没有其他水平足够高的女孩可以代替她——现在还没有。”卢佩说。她还说,伊格纳西奥认为如果奇迹小姐会给你带来性欲的话,便违背了节目的目的,他觉得如果你同时想着和那个女孩做爱,就不会担心她的生命。
“理想情况是,只要女孩来了月经,就不该再当空中飞人了。”卢佩陈述道。伊格纳西奥对女孩们说,狮子们会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来月经。(无论是否是真的,女杂技演员们都相信这一点。)伊格纳西奥知道女孩们何时来月经,是因为她们在狮子面前会变得惶恐,或者干脆躲开狮子。
“那头猪已经等不及要和这个女孩做爱——他觉得她已经准备好了。”卢佩说着,又朝冷静地吊在头顶上的德洛丽丝点了点头。
“空中飞人在想什么?”胡安·迭戈低声问卢佩。
“我读不到她的心,奇迹小姐现在没有任何想法。”卢佩轻蔑地说。“但你也在希望自己能和她上床吧,是不是?”卢佩问她哥哥。“恶心!”还没等胡安·迭戈回答,她便说道。
“那驯狮官的妻子……”胡安·迭戈再次低语。
“索莱达知道那头猪会在女杂技演员们‘到了年龄’之后和她们上床,她只是感到悲哀。”卢佩告诉他。
当德洛丽丝走完空中飞人的路线后,她双手伸向梯子,让自己的长腿垂下来。当她移开梯子时,她那伤痕累累的双脚离地只有几英尺远,于是她落在了帐篷中的泥地上。
“请问,”德洛丽丝对索莱达说,“这个跛子是做什么的?可能是一些不需要脚的事情吧。”优秀的少女说。真是个恶毒的女神,胡安·迭戈想。
“乳头像耗子,被宠坏的小婊子——驯狮官把她肚子搞大了!这是她唯一的未来!”卢佩说。她的特点便是言语粗俗到极致,但她正在读其他女杂技演员的心。卢佩的话语在马戏团会变得更加庸俗。(胡安·迭戈当然没有翻译出这些话,他被德洛丽丝魅惑了。)
“胡安·迭戈是翻译,是他妹妹的翻译。”索莱达对骄傲的女孩说。德洛丽丝耸了耸肩。
“生孩子的时候死了,这个母猴子!”卢佩对德洛丽丝说。(她还读出其他女杂技演员都很讨厌德洛丽丝。)
“她说什么?”德洛丽丝问胡安·迭戈。
“卢佩好奇绳圈会不会伤到你的脚尖。”胡安·迭戈迟疑地对空中飞人说。(德洛丽丝脚尖上那些还未痊愈的疤痕对任何人来说都很明显。)
“一开始会,”德洛丽丝回答,“但是会习惯的。”
“他们已经开始互相聊天了,这不是很好嘛?”爱德华·邦肖问弗洛尔。帐篷里的人都不想站在弗洛尔旁边。伊格纳西奥尽可能站得离她很远,异装妓女要比驯狮官还高一些,肩膀也更宽。
“或许吧。”弗洛尔对教士说。也没有人想要挨着爱德华多先生,不过这只是因为他的凉鞋上沾了象粪。
弗洛尔对驯狮官说了些什么,获得了最简短的回答。由于谈话进行得过于短暂,爱德华·邦肖并没有听懂。
“什么?”爱荷华人问弗洛尔。
“我问他我们能在哪里找到袜子。”弗洛尔告诉他。
“爱德华多先生还在想弗洛尔有阴茎的事。”卢佩对胡安·迭戈说,“他忍不住不去想她的阴茎。”
“耶稣。”胡安·迭戈说。太多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读心师提到了耶稣吗?”德洛丽丝问。
“她说,耶稣可以用你在空中行走的方式在水上走路。”胡安·迭戈对自命不凡的十四岁女孩撒了谎。
“真是个骗子!”卢佩蔑视地嚷道。
“她想知道你头朝下的时候,是怎么用脚尖支撑住自己的重量的。想要让脚处于正确的角度,肯定需要花时间练习肌肉吧,这样你的脚才不会从绳圈中掉出来。和我讲讲这些吧。”胡安·迭戈对美丽的空中飞人说。他最终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
“你妹妹很细心。”德洛丽丝对跛子说,“这是最难的部分。”
“那对我来说,在空中行走只有一半的难度。”胡安·迭戈对德洛丽丝说。他脱下那只特制的鞋,给她看自己扭曲的脚。他的脚和胫骨方向略微不一致,指向两点钟的方向,但是这只伤脚永远定在了正确的角度。跛足男孩的右脚并不需要锻炼肌肉。他这只脚不会弯曲,因为不可能弯曲。残疾的右脚始终保持着空中行走需要的完美角度。“你看到了吧?”胡安·迭戈对德洛丽丝说,“我只需要训练一只脚——左脚,所以空中行走对我来说是不是更容易呢?”
负责训练空中行走的索莱达跪在帐篷的泥地上,摸了摸胡安·迭戈的跛脚。胡安·迭戈始终记得那个瞬间:这是从他的伤脚按照自己的方式痊愈后,第一次有人摸它,更不必说,这也是第一次有人触摸这只脚时,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这男孩说得对,伊格纳西奥。”索莱达对她丈夫说,“空中行走对于胡安·迭戈来说只有一半的难度。这只脚是个钩子,它已经知道怎么在空中走路了。”
“只有女孩可以当空中飞人。”驯狮官说,“奇迹一直都是女孩。”(这个男人是个男性机器,一个有阴茎的机器人。)
“脏猪对你的青春期不感兴趣。”卢佩对胡安·迭戈解释道,但相比对伊格纳西奥的蔑视,她对胡安·迭戈更多的是生气。“你不能去当奇迹,你会在空中行走时死去的!你应该和爱德华多先生一起离开墨西哥。”卢佩对他哥哥说。“你不会待在马戏团,马戏团不是永远的归宿,对你来说不是!”卢佩对他说。“你不是杂技演员,也不擅长运动,你甚至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卢佩叫道。
“我头朝下的时候就不会一瘸一拐,我在那里能走得很好。”胡安·迭戈指着帐篷顶上那个水平的梯子。“也许跛子应该看看大帐篷里的梯子。”德洛丽丝说,她并没有明确在对谁讲。“在那个梯子上当奇迹需要胆量。”优秀的女孩对胡安·迭戈说,“在这个练习帐篷里,谁都可以空中行走。”
“我有胆量。”男孩对她说。不仅是德洛丽丝,女杂技演员们都笑了。伊格纳西奥也笑了,但他的妻子并没有。
索莱达的一只手依然放在胡安·迭戈的伤脚上。“我们看看他有没有胆量。”索莱达说,“我和这孩子都说过,这只脚给他带来了优势。”
“男孩不可以做奇迹。”伊格纳西奥说。他把自己的鞭子卷起来又散开,看起来像是在威慑,但更多的是紧张。
“为什么不可以?”他的妻子问,“我是那个训练空中飞人的人,对吧?”(也不是所有的母狮都很驯服。)
“我不喜欢他们争论这些。”爱德华·邦肖对弗洛尔说。“他们没有认真对待胡安·迭戈想要接近那个梯子的把戏,是不是?他不是认真的吧?”爱荷华人问弗洛尔。
“这孩子很有胆量,不是吗?”弗洛尔反问教士。
“不,不,不要去空中行走。”卢佩叫嚷着。“你有另一种未来!”女孩对她哥哥说。“我们应该回到流浪儿童去。不要再来马戏团了!”卢佩叫道。“我读了太多心了。”女孩说。她忽然注意到驯狮官正在看着她,胡安·迭戈也发现伊格纳西奥正注视着卢佩。
“怎么了?”胡安·迭戈问他妹妹。“那头猪现在在想什么?”他对她低语。
卢佩没有看驯狮官。“他在想他想要睡了我,等我准备好以后。”卢佩告诉胡安·迭戈,“他想知道睡一个智力迟缓的女孩是什么感觉,一个说话只能被她的跛足哥哥听懂的女孩。”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伊格纳西奥忽然说。驯狮官看向一个并没有人的方向,那里正位于卢佩和胡安·迭戈中间,胡安·迭戈觉得这是他对狮子使用的伎俩——就是说,不和单独某一只狮子进行眼神交流,而是让狮子们觉得他在看着它们中的全部。显然,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卢佩知道你在想什么。”胡安·迭戈对驯狮官说,“她智力并不迟钝。”
“我想说的是,”伊格纳西奥开口说,他依然没有看着胡安·迭戈或卢佩,而是他们中间的某个位置,“大部分读心师或者算命师,无论你怎么称呼,都是假的。那些能够按要求做这件事的人完全是在撒谎。真正会读心的人能读出某些人的心,但不是全部。他们会觉得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很无聊。他们只会从人们的想法中挑出那些特别的东西。”
“大多都很可怕。”卢佩说。
“她说那些特别的东西大多很可怕。”胡安·迭戈告诉驯狮官。事情确实进展得太快了。
“她应该是真的。”伊格纳西奥说。他此时看向卢佩,只看着她,不包含其他人。“你读过动物的心吗?”驯狮官问她,“我很好奇你能否知道狮子在想什么。”
“这取决于某只公狮或母狮。”卢佩说。胡安·迭戈准确地重复了卢佩的话。听到“母狮”这个词,女杂技演员们纷纷从伊格纳西奥身边移开,这让垃圾场的孩子们知道驯狮官对于被称作“母狮驯狮官”这件事很敏感。
“那你也能看出某只公狮或母狮心中特别的东西吗?”伊格纳西奥问,他的眼神不再聚焦,而是在会读心的女孩和她的哥哥中间的某个大致范围徘徊。
“大多都很可怕。”卢佩重复道。这一次,胡安·迭戈逐字翻译了。
“有趣。”驯狮官只是说。但帐篷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认为卢佩是真的会读心,而且能准确地读出他的心。“那个跛子可以试试空中行走,我们会看看他有没有胆量。”伊格纳西奥离开时说。他把鞭子完全放了出来,并把它完整地拖在自己身后,然后离开了帐篷。鞭子在他背后就像是一条宠物蛇,跟着自己的主人。女杂技演员们都看向卢佩,连德洛丽丝,那个明星空中飞人,都望着她。
“她们都想知道伊格纳西奥对于和她们睡觉有什么想法,如果他觉得她们准备好了的话。”卢佩告诉胡安·迭戈。驯狮官的妻子(以及其他所有人,甚至教士)都听到了伊格纳西奥的名字。
“伊格纳西奥怎么了?”索莱达问。她懒得问卢佩,所以直接对胡安·迭戈说道。
“确实,伊格纳西奥想和我们所有人上床——每个少女,他在想这个。”卢佩说。“但你已经知道了,你不需要我告诉你。”卢佩直接对索莱达说。
“你们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卢佩对她们说。她说话时依次看着每个女杂技演员,在德洛丽丝身上停留最久。
没有人对胡安·迭戈准确翻译出的内容感到惊讶。弗洛尔是最不惊讶的。连爱德华·邦肖也没有表现出惊异,但他其实不懂得这段对话中的很大一部分,包括胡安·迭戈的翻译。
“今天有夜场表演。”索莱达对几位新来者解释道,“姑娘们要换演出服了。”
索莱达给垃圾场的孩子们看了他们将要住的帐篷。和之前说好的一样,他们住在狗的帐篷里。他们有两张折叠床,以及各自的壁橱,还有一面很高的全身镜。
狗的床和水碗排列很整齐,但给狗挂演出服的衣帽架很小,而且乱七八糟。驯狗师很高兴见到垃圾场的孩子们,她是一个老太太,但打扮得仿佛自己依然年轻漂亮。孩子们来到帐篷时,她正在给狗换上夜场表演的服装。她叫爱丝特雷娜,名字是“星星”的意思。她告诉孩子们她不和狗一起睡是因为需要休息,虽然孩子们看她给狗穿衣服的样子,就知道这个老太太真的很爱狗,而且把它们照顾得很好。
爱丝特雷娜穿着不符合年龄的衣服,让她比垃圾场的孩子们显得更像小孩。卢佩和胡安·迭戈都和那些狗一样喜欢她。卢佩总是不喜欢她妈妈不够端庄的打扮,但爱丝特雷娜的低胸衫就显得并不艳俗,而只是很好笑。她那干枯的乳房常常露出来,但是它们很小很瘪,爱丝特雷娜露出它们并没有任何挑逗的意思。她曾经的紧身裙也变得很滑稽。爱丝特雷娜像是个稻草人,她的衣服并不像从前那样贴身(也可能她想象着它们依然和曾经一样)。
爱丝特雷娜是个秃子,她不喜欢脱发,也不喜欢自己的头发失去乌黑的光泽。于是她自己剃了光头或是说服某人帮她剃的,因为她很容易割伤自己。她戴假发(她的假发比狗还要多)。那些假发对她而言都太年轻了。
夜晚,爱丝特雷娜戴着棒球帽睡觉。她抱怨由于有帽舌,她只能仰面而卧。打鼾并不是她的错。她说这是由于棒球帽的关系。帽带在她的前额留下了一个永久的凹痕,被覆在假发下面。当爱丝特雷娜累了的时候,某些日子她便不再摘下棒球帽,换上一个又一个假发。如果奇迹不表演的话,她的打扮就像是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秃顶木杆身材的妓女。
爱丝特雷娜是个慷慨的人,她不会吝啬自己的假发,她会让卢佩试戴,而且她们两个都喜欢给狗尝试一个个假发。这天爱丝特雷娜没有戴棒球帽,她头上顶着“火红”假发,这顶假发戴在某只狗头上或许会更好看,戴在卢佩头上效果也会更好。
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垃圾场的孩子们和狗会喜欢爱丝特雷娜。但尽管她很慷慨,却并没有像对孩子们那样欢迎弗洛尔和爱德华多先生。爱丝特雷娜在性方面没有偏见,也不会反对一个异装妓女出现在狗的帐篷里。但是如果狗在帐篷中拉屎,驯狗师会责骂它们。她不希望脚上沾着象粪的爱荷华人给它们带来不良的暗示,所以她不太欢迎教士。
在男厕所帐篷后面的户外浴室附近,有一个带有长软管的水龙头,于是弗洛尔把爱德华·邦肖带到那里,想要处理一下凝固在教士凉鞋上的象粪,更糟的是他光着脚,脚趾间也都沾满了。
由于爱丝特雷娜正在告诉卢佩每只狗的名字,以及要喂它们多少食物,索莱达抓住了这个单独说话的机会。胡安·迭戈意识到,住在帐篷里并没有什么隐私的时间,这和在孤儿院不一样。
“你的妹妹很特别。”索莱达轻声开口道,“但是为什么她不想让你当奇迹呢?空中飞人是马戏团的明星。”明星这个概念让他感到眩晕。
“卢佩觉得我有不一样的未来,不是空中行走。”胡安·迭戈说。他有些不知所措。
“卢佩还知道未来吗?”索莱达问跛足的男孩。
“只是其中一些。”胡安·迭戈回答。其实,他并不清楚卢佩是否知道很多(或者很少)。“因为卢佩在我的未来中没有看到空中行走,她觉得我可能会死,如果我尝试的话。”
“那你怎么想,胡安·迭戈?”驯狮官的妻子问。在这个孩子眼中,她是那种很陌生的大人。
“我只知道我在空中行走时不会一瘸一拐。”男孩对她说。他看到自己的决定正在前方若隐若现。
“这只达克斯猎犬是公狗,他叫宝宝。”他听见卢佩对自己重复道。胡安·迭戈知道这是她记忆东西的方式。他可以看见那只达克斯猎犬:小狗下巴上系着一顶婴儿帽,端正地坐在儿童车里。
“伊格纳西奥想要一个会读狮子的心的人。”索莱达忽然对胡安·迭戈说。“读心师又能表演什么中场小节目呢?你自己说过你妹妹不是算命师。”索莱达接着柔声说道。事情和预期并不一样。
“这只牧羊犬是母狗,叫帕斯托拉。”胡安·迭戈听见卢佩说。(帕斯托拉是“牧羊女”的意思。)这是一只边境牧羊犬,她穿着女孩的裙子。当她同时用四条腿走路时会被裙子绊倒,但是当她用后腿站立,推着里面有宝宝(那只达克斯猎犬)的儿童车时,裙子正好合身。
“卢佩在中场小节目里能和人说什么呢?会有女人想听人说出她丈夫的想法吗?会有男人想知道自己妻子在想什么吗?”索莱达问胡安·迭戈。“如果被朋友们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小孩子会不会很尴尬?你想想吧。”索莱达说。“伊格纳西奥只在意那头老公狮和那些母狮在想什么。如果你妹妹读不出狮子的心,她对伊格纳西奥就没有用。一旦她读出了狮子的心在想些什么,那她也不再有用了,对不对?还是说狮子也会改变想法?”索莱达问胡安·迭戈。
“我不知道。”男孩承认道。他有些害怕。
“我也不知道。”索莱达对他说。“我只知道如果你成了空中飞人,你们在马戏团待下去的概率更大,尤其你是一个男空中飞人。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奇迹男孩?”索莱达问他。一切都太突然了。
“我明白。”他对索莱达说,但是事情的忽然发生让他感到恐惧。想象索莱达曾经是个美丽的女子是很困难的,但胡安·迭戈知道她的思路很清楚。她足够了解自己的丈夫,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能活下来。索莱达知道驯狮官作出的决定多半很自私,他喜欢卢佩会读心的本领是出于自我保护。索莱达身上有一点很明显:她是一个强壮的女人。
正如瓦格斯医生对这位前秋千演员的描述,她的关节有伤。虽然她的手指、手腕、手肘这些地方都受过伤,但索莱达依然很强壮。作为飞行杂技演员,她最后担任的角色是抓举者。在秋千表演中,这种角色通常由男性承担,但是索莱达的手臂足够健壮,而且有充足的握力来担任这项工作。
“这只混种犬是公狗。我觉得他被叫作‘杂种’不公平——可怜的狗不该叫这个名字!”卢佩说。可怜的混种狗“杂种”并没有穿演出服。在狗的表演中,“杂种”是个偷孩子的。他想要夺走里面有“宝宝”的儿童车,然后车中的达克斯猎犬会像疯子一样狂叫。“杂种永远演坏蛋。”卢佩说,“这也不公平!”(胡安·迭戈知道卢佩接下来要说什么,因为这是他妹妹经常重复的话题。)“杂种也不想当混种狗。”卢佩说。(当然,驯狗师爱丝特雷娜一点也不知道卢佩在说些什么。)
“我猜伊格纳西奥有些害怕狮子。”胡安·迭戈小心翼翼地对索莱达说,他在拖延时间。“伊格纳西奥就应该害怕狮子,他应该很怕。”驯狮官的妻子说。
“这只德国牧羊犬是母狗,她叫阿勒曼尼亚。”卢佩嘟囔道。胡安·迭戈觉得给一只德国牧羊犬取名“德国”很偷懒,而且让她穿着警服也是一种刻板印象。但阿勒曼尼亚是个女警。卢佩自然在念叨着,“杂种”作为一只公狗,被一只母德牧拘捕是多么“丢人”。在马戏团表演中,杂种在偷走儿童车里的婴儿时被捉住了,没穿衣服的他被身着警服的阿勒曼尼亚咬住脖颈,拖出了场地。宝宝(达克斯猎犬)和他的妈妈(帕斯托拉,牧羊犬)重获团圆。
就在胡安·迭戈意识到这件事情——垃圾场的孩子们在马戏团获得成功的机会很渺茫,一个跛足空中飞人成功的概率和卢佩成为读狮子心的人一样低的时候——光着脚的爱德华·邦肖蹒跚着走进了狗的帐篷中。或许是爱荷华人小心翼翼地走路的样子,也可能瘦小的他倚靠着高大的异装妓女寻求支撑的难堪处境,引起了狗的注意。
宝宝第一个叫了,这只小达克斯猎犬从儿童车中跳了出来。这偏离了剧本,完全不像是马戏团的表演,可怜的杂种生起气来,去咬爱德华·邦肖光着的脚。宝宝迅速抬起了一条腿,像大部分的公狗那样,在爱德华多先生另一只脚——没有被咬的那只上面撒了一泡尿。弗洛尔踢了达克斯猎犬和混种犬。
阿勒曼尼亚,那只警犬,不喜欢看到别的狗被踢。一阵紧张的对峙在德国牧羊犬和异装妓女之间展开了,大狗吠叫着,而弗洛尔也毫不退缩,不肯在斗争中退下阵来。爱丝特雷娜头上的火红色假发已经歪了,她正努力让那些狗平静下来。
卢佩(在这一瞬间)读到胡安·迭戈的内心后感到很难过,她不再关注那些狗。“我是一个读狮子的心的人,是吗?”女孩问她哥哥。
“我信任索莱达,你呢?”胡安·迭戈只是回答。
“如果你成了空中飞人,我们就不可替代,否则,我们就没什么用,是吗?”卢佩再一次问胡安·迭戈,“噢,我知道了,你愿意当奇迹男孩,是不是?”
“索莱达和我都不知道狮子会不会改变想法,假如你能读出狮子在想什么。”胡安·迭戈说,他试图表现得很认真,但奇迹男孩的想法诱惑了他。
“我知道伙计心里在想什么。”卢佩只是告诉他。
“我觉得我们就试试吧。”胡安·迭戈说,“用一周的时间,看看会怎么样……”
“一周!”卢佩叫嚷道,“你不是奇迹男孩,相信我。”
“好吧,好吧,我们就试几天。”胡安·迭戈恳求道。“就试试吧,卢佩,你不会知道所有的事情。”他补充说。哪个跛子不想不再一瘸一拐地走路呢?如果一个跛子可以走在万众瞩目之下,该有多好?空中飞人会得到掌声,受人喜爱,甚至被仰慕。只要走路就好了,只要走十六步。
“我们要么离开,要么就会死在这儿。”卢佩说。“几天还是一周没有什么区别。”一切都太突然了,对卢佩来说也是一样。
“你太异想天开了!”胡安·迭戈指责她。
“是谁想当奇迹?是谁异想天开?”卢佩问他,“奇迹男孩。”
那些该对他们负责的大人去哪里了?
很难想象还有更多的事情发生在爱德华·邦肖的脚上,但这个光脚的爱荷华人在想着其他的东西。狗并没有成功分散他的注意力,也不要指望他能了解垃圾场的孩子们面临的困境。即使是一直在和爱荷华人调情的弗洛尔,也不该因为错过孩子们“要么离开,要么死去”的艰难决定而遭受指责。这些大人都在想着自己的事。
“你真的既有乳房又有阴茎吗?”爱德华·邦肖用英语对弗洛尔说,那段在休斯敦不可言说的经历让她很精通这门语言。爱德华多先生希望弗洛尔能懂得他的问题,他自然没有意识到正在吵架的胡安·迭戈和卢佩会听到他的话,而且能够听懂。帐篷里的人都猜不到,老驯狗师爱丝特雷娜,甚至驯狮官的妻子索莱达,也都懂得英语。
在爱德华多先生询问弗洛尔她是不是既有乳房又有阴茎的时候,那些疯狂的狗都停止了吠叫。帐篷里的每个人都听到并懂得了这个问题。孩子们和这件事没有什么关系。
“耶稣。”胡安·迭戈说。他们现在只能靠自己。
卢佩把她的科亚特利库埃图腾放在了自己那小得几乎难以发觉的胸部上。以响尾蛇作为乳头的可怕女神似乎听懂了关于乳房和阴茎的问题。
“好吧,我不会给你看我的阴茎,在这里不会。”弗洛尔对爱荷华人说。她正在解开自己的上衣,把它从裙子上方脱下来。孩子们还在自己作着突然的决定。
“你没发现吗?”卢佩对胡安·迭戈说。“她就是那个人,那个适合他的人!弗洛尔和爱德华多先生,他们两个会收养你。只有他们在一起,才会让你和他们走!”
弗洛尔已经完全脱下了她的上衣,再脱去内衣并没有必要。她的胸很小。她之后会说“这是荷尔蒙能做到的最好情形了”。弗洛尔说她“不是手术变性的”。但是,为了确认,她把内衣也脱了下来,虽然她的乳房很小,她还是想让爱德华·邦肖相信她确实有。
“不是响尾蛇的乳头吧?”弗洛尔问卢佩,帐篷里的每个人都能看到她的胸和乳头。
“我们要么离开,要么就会死在这儿。”卢佩重复道。“爱德华多先生和弗洛尔会带你走。”小姑娘告诉胡安·迭戈。
“现在,你应该也相信我有阴茎吧。”弗洛尔对爱荷华人说。当伊格纳西奥走进来时,她已经穿回了内衣,正在系上衣的扣子。无论是否处于帐篷中,孩子们感觉驯狮官进屋前从来都不会敲门。
“过来看看狮子。”伊格纳西奥对卢佩说。“我猜你也得来吧。”驯狮官对跛子——未来的奇迹男孩说。
孩子们无疑懂得了他的意思:读心的工作完全面向狮子。无论狮子能否改变想法,卢佩都要努力让驯狮官相信它们会改变。
但这个光着脚,脚上既被咬,又被撒了尿的教士在想些什么呢?爱德华·邦肖的思绪很混乱。弗洛尔身上乳房和阴茎的组合让他重新开始思考独身主义,连鞭子的抽打也无法打消这个念头。
“一位基督教的战士”,爱德华多先生这样称呼自己和他的耶稣会同胞们,但他的信念动摇了。那两个老牧师明显不想让垃圾场的孩子们待在流浪儿童,他们对于马戏团安全性漫不经心的质疑更多是一种牧师的程式化行为,而非真正的担心或责任感。
“那些孩子太野了,我觉得他们会被野兽吃掉!”阿方索神父说,他抬起了双手,仿佛这样的命运很适合垃圾场的孩子们。
“他们缺乏自制力,会从那些摇晃的东西上掉下来!”奥克塔维奥神父也插话道。
“秋千。”佩佩为他们提供了帮助。
“对!秋千!”奥克塔维奥神父叫道,似乎这个想法很吸引他。
“那男孩不会去爬任何摇晃的东西。”爱德华·邦肖对牧师们保证说,“他会去做翻译,至少他不会成为垃圾场的乞丐!”
“女孩可以读心、算命,也不会去爬什么摇晃的东西。至少她将来不会变成妓女。”佩佩神父对两个牧师说。佩佩很了解他们,“妓女”这个词会起到关键的作用。
“那还不如被野兽吃了。”阿方索神父说。
“还不如从秋千上掉下来。”奥克塔维奥神父自然也应和道。
“我知道你们能理解。”爱德华多先生对两位老牧师说。然而,即使在那时,他也不确定自己要站在哪一边。他似乎很期待自己争取来的事情。为什么马戏团会成为一个很好的选择呢?
而此时爱德华·邦肖再一次走在排满剧团帐篷的大道上,随时留意着象粪,他蹒跚地用自己柔弱的光脚走着。他倚靠着弗洛尔,向更高、更强壮的异装妓女寻求着支持。前往狮笼的路途只有短暂的两分钟,对爱德华·邦肖来说却意味着永恒——他遇见了弗洛尔,仅仅是想到她同时拥有乳房和阴茎,就改变了他生命的轨迹。
前往狮笼的路对于爱德华多先生来说就像是空中行走,在他眼中,这段距离如同走在八十英尺的高空,又没有防护网。然而无论他的步履如何蹒跚,这段路都改变了他的人生。
爱德华多先生将自己的小手滑入了弗洛尔那大很多的手掌,当她紧握住自己的手时,教士几乎跌倒。“事实是,”爱荷华人努力说出口,“我爱上你了。”眼泪在他的脸上流淌着,他长期以来追寻的生活,他用鞭子督促自己实现的生活,现在结束了。
“你好像对此并不开心。”弗洛尔指出。
“不,不——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爱德华·邦肖对他说。
他开始告诉弗洛尔,圣·依纳爵·罗耀拉是如何为堕落的女人寻求庇护的。“在罗马,这位圣人宣布,如果他能阻止一个妓女一夜的罪恶,他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爱德华多先生哭诉着。
“我不想让你牺牲你的生命,傻瓜。”异装妓女对他说。“我不想让你拯救我。”她说道。“我觉得你应该从和我上床开始。”弗洛尔告诉爱荷华人。“我们就从这件事开始吧。看看后面会怎样。”弗洛尔对他说。
“好。”爱德华·邦肖回答,他几乎又一次摔倒。他有些犹豫,但欲望总有办法。
女杂技演员们在大道上跑过他们身边,她们衣衫上蓝绿色的亮片在灯笼映射下闪闪发光。德洛丽丝也经过了他们,但是她没有跑,而是快步走着,她把跑步的力气用在了明星空中飞人的训练中。她衣服上的亮片是金银两色的,脚镯上系着银色的铃铛。德洛丽丝经过他们时,铃铛发出了声响。“制造噪声,故意引人注目的荡妇!”卢佩在美丽的空中飞人身后喊道。“她不是你的未来,忘了她吧。”她只对胡安·迭戈说了这样一句。
他们来到了狮笼面前。狮子们现在都醒着,全部的四只。三只母狮的目光警觉地跟随着布满剧团帐篷的大道上的人流。阴沉的公狮伙计眯起眼睛盯着正在靠近的驯狮官。
走在繁忙大道上的路人看见,那个跛足男孩似乎跌倒了,他的妹妹在他倒下前抓住了他的胳膊,那些离他们更近的人也许会以为,跛足男孩是在弯下腰亲吻他妹妹一侧的太阳穴。
真实情况是胡安·迭戈正在卢佩耳边低语。“如果你真的知道狮子们在想些什么,卢佩——”他开口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卢佩打断了他。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说出狮子的想法时一定要小心!”胡安·迭戈严厉地对她轻声说。
“你才是那个需要小心的人。”卢佩对他说。“没有人知道我在说什么,只有你能告诉他们。”她提醒他。
“你要记住:我不是你的拯救目标。”弗洛尔对爱荷华人说,他已经泪如雨下,不知这是幸福的眼泪,矛盾的眼泪,还是普通的眼泪。他的泪水不住地流着,换句话说,有时欲望有办法让你作出这样的举动。
一行人在狮笼面前停了下来。
“你好,伙计。”卢佩对狮子说。这只雄性的大猫正在看着卢佩,它只看着卢佩,而非伊格纳西奥。
也许胡安·迭戈在此时鼓起了成为空中飞人的勇气,也许此时他相信自己有胆量做这件事。成为奇迹男孩确实是可能的。
“你还觉得她智力迟钝吗?”跛足男孩问驯狮官。“你能看出伙计知道她会读心吧?”胡安·迭戈问伊格纳西奥。“她是真的会读心。”男孩补充道。他实际上的信心还不足话语中的一半。
“不要想着骗我,天花板飞人。”伊格纳西奥对胡安·迭戈说。“关于你妹妹说了什么,不要撒谎。如果你不说实话,我会知道的,只会走练习帐篷的家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知道一些。”驯狮官说。
胡安·迭戈看向卢佩时,她没有任何评价,甚至没有耸肩。女孩的注意力都在狮子上。即使是大道上随意经过的路人也能看出,卢佩和伙计了解对方的想法。老公狮和女孩都专注于彼此,完全无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