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以鼻子换鼻子
从马尼拉到拉瓦格的晚间航班中满是哭泣的孩子。他们的飞行时间不超过一小时十五分钟,但这些号哭的儿童让航程显得更加漫长。
“今天是周末吗?”胡安·迭戈问桃乐茜,但她告诉他这是一个周四的晚上。“上学的晚上!”胡安·迭戈评价道,他有些愚蠢地说,“这些孩子不用上学吗?”(他事先便知道桃乐茜会耸肩。)
即使是桃乐茜那漠不关心的耸肩动作非常轻微,却足以让胡安·迭戈从现在的时间中抽离出来。哭泣的孩子也无法把他留在此刻。为什么他会如此轻易(而且反复地)回到过去呢?胡安·迭戈思索着。
都是贝他阻断剂的作用吗,还是说当他的脚步踏上菲律宾的土地,便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或转瞬即逝的感觉?
桃乐茜在说些什么,她认为自己在周围有孩子的时候更愿意讲话,“我更喜欢听到我自己的声音,而非孩子们的吵嚷,你明白吧?”但是胡安·迭戈很难听进桃乐茜的话。虽然已经过去四十年,在红十字会与瓦格斯的对话,当时他正在给里维拉左手的拇指和食指缝针,对胡安·迭戈而言却比桃乐茜在前往拉瓦格路上的独白更加清晰。
“你不喜欢孩子?”胡安·迭戈只是问她。那之后,他在整个飞行中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他更多是在聆听瓦格斯、里维拉和卢佩在说什么——那是许久以前在红十字会医院缝针的清晨——所以他并没有听进(或是记得)多少桃乐茜东拉西扯的自语。
“如果别人有孩子我不介意,我的意思是其他人。如果别的成年人想要孩子,我没什么意见。”桃乐茜说。她开始讲述当地的历史,但并未按照时间顺序。桃乐茜一定想要胡安·迭戈至少知道一些关于他们目的地的情况。但是胡安·迭戈错过了大部分桃乐茜告诉他的内容,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发生在红十字会的一段对话上,早在四十年前,他就应该更仔细地聆听。
“耶稣啊,酋长,你参加了剑斗吗?”瓦格斯询问垃圾场老板。
“只是一把凿子弄的。”里维拉告诉瓦格斯,“我先试了一下斜口凿,它有一个斜角的切割刀片,但是不管用。”
“于是你换了其他的凿子。”卢佩对酋长说,胡安·迭戈翻译了这句话。
“对,我换了其他凿子。”里维拉说,“问题在于我做的那个东西没法平放,也很难底朝下立着,那东西其实没有底。”
“所以你切割或者凿下碎片的时候,就没法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使用凿子。”卢佩解释道。胡安·迭戈也替她翻译了这段分析。
“对。那东西很难固定,就是这样。”垃圾场老板赞同道。
“是什么东西呢,酋长?”胡安·迭戈问。
“你想想门把手或者门或窗户的闩。”垃圾场老板回答,“有些像那种。”
“很有趣的东西。”卢佩说。胡安·迭戈也翻译了这句。
“是啊。”里维拉只是说。
“你把自己伤得很严重啊,酋长。”瓦格斯对垃圾场老板说,“也许你应该坚持垃圾场的生意。”
当时,每个人都笑了,胡安·迭戈在桃乐茜漫无边际的话语间依然能够听到他们的笑声。桃乐茜在说一些关于吕宋岛西北部边界的事情。吕宋岛在10世纪至11世纪是一处贸易港口和捕鱼点。“我们看到了中国的影响,”桃乐茜说道,“随后西班牙入侵,带来了他们的玛利亚、耶稣那类东西,你的老朋友们。”桃乐茜对胡安·迭戈说。(西班牙人在15世纪来到菲律宾,他们统治那里长达三百多年。)
但是胡安·迭戈并没有在听。另一段对话压在他的心头,那一瞬间他看到(可以看到、应该看到)某事正在发生,在那一刻他本可以改变事情的发展方向。
卢佩正在看着瓦格斯缝合里维拉拇指和食指上的伤口,她靠得太近,甚至能够碰到针。瓦格斯告诉卢佩他可能会把她好奇的小脸误缝在酋长的手上。这时卢佩向瓦格斯询问了他对于狮子和狂犬病的了解。“狮子会得狂犬病吗?我们从这里说起。”卢佩开口道。胡安·迭戈翻译了这句话。但瓦格斯是那种不愿轻易承认自己不知道某事的人。
“当狂犬病毒到达狗的唾液腺时,被感染的狗能够传播病毒,大概有一周的时间,在狗死于狂犬病之前。”瓦格斯回答。
“卢佩想要了解的是狮子的情况。”胡安·迭戈告诉他。
“被感染的人通常有三到七周的潜伏期,但是我也有十天就发病的病人。”瓦格斯说道,这时卢佩打断了他。
“我们假设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狗咬了一头狮子,你懂的,比如说一只屋顶狗,或者垃圾场的某一只。狮子会得病吗?它会怎样呢?”卢佩问瓦格斯。
“我确定应该有相关的研究。我需要看看人们对于狮子得狂犬病做过哪些调查。”瓦格斯说着叹了口气。“大多数被狮子咬了的人担心的都不是狂犬病。被狮子咬了之后,那不是你首先要担忧的事情。”他对卢佩说。
胡安·迭戈知道卢佩的耸肩是不必翻译的。
瓦格斯正在给里维拉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包扎。“你要保持伤口清洁干燥,酋长。”瓦格斯对垃圾场老板说。但是里维拉却看向卢佩,可她并没有看他,酋长知道卢佩心里有某些秘密。
胡安·迭戈很期待回到五位先生,奇迹正在那里重新搭建帐篷,让动物们安定下来。此时,胡安·迭戈相信他有比卢佩的心事更需要在意的事情。作为一个十四岁的男孩,胡安·迭戈梦想着自己成为英雄,他内心中充满了对空中行走的渴望。(卢佩当然知道她哥哥在想什么,她可以读他的心。)
四人坐进了佩佩的甲壳虫汽车中,佩佩先送垃圾场的孩子们去五位先生,然后带里维拉回到格雷罗的棚屋。(酋长说在局部麻醉失效之前,他想打个盹儿。)
在车上,佩佩告诉孩子们他欢迎他们回到流浪儿童。“你们的老房间随时给你们留着。”佩佩是这样说的。但是格洛丽亚修女已经把胡安·迭戈那具真人大小的瓜达卢佩色情娃娃送回了卖圣诞派对物品的地方。流浪儿童已经不同于从前,胡安·迭戈想道。而且为什么你离开了一家孤儿院,还要回去呢?如果你离开,那就是离开了,胡安·迭戈想,你要向前走,而不是回头。
当他们到达马戏团时,里维拉正在哭泣。孩子们知道局部麻醉还没有失效,但是垃圾场老板实在太难过,他无法说话。
“我们知道你也会欢迎我们回到格雷罗的,酋长。”卢佩说。“告诉里维拉我们知道那间棚屋是我们的,如果我们需要回家的话。”卢佩告诉胡安·迭戈。“还有,告诉他我们很想他。”卢佩说。胡安·迭戈全都照说了,而里维拉依然在哭,他那高大的肩膀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颤抖着。
惊人的是,在那个年纪,当你十三四岁的时候,你会觉得爱是理所当然的,你会(即使在被需要的时候)感到彻底的孤独。垃圾场的孩子们并没有被丢弃在奇迹马戏团,但他们已经不再信任彼此,也不再信任其他人。
“希望你做的那个东西顺利。”当里维拉正要离开五位先生,回到格雷罗时,胡安·迭戈对他说。
“有趣的东西。”卢佩重复道,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在佩佩的甲壳虫汽车驶离后,只有胡安·迭戈能听见她说话,但他又没在听。)胡安·迭戈想着他自己有趣的事情。关于他是否有勇气,显然,只有主帐篷——在八十英尺的高空中行走,而且没有防护网——可以真正地验证。或者是德洛丽丝这样说,胡安·迭戈相信她。索莱达已经指导过他,并教给他如何在年轻女杂技演员们的帐篷顶端行走,但德洛丽丝说这不算数。
胡安·迭戈记得自己梦见过空中行走,当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还和卢佩一起住在格雷罗,在里维拉的棚屋中。当胡安·迭戈问他妹妹对于他那个在天空之上倒立行走的梦有何想法时,她显然很神秘。他向卢佩描述自己的梦时只是这样说:“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有这样一个时刻,你要放开手——放开双手。”
“这是一个关于未来的梦。”卢佩说。“是关于死亡的。”她这样评价道。
德洛丽丝描述过那个至关重要的时刻,那个你必须放开手——放开双手的时刻。“在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谁手中。”德洛丽丝告诉他。“也许是那些有魔法的神秘圣女们?也许我那一刻在她们的手里。我觉得你不该思考这件事。因为你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脚上,每次都是一步。在每个人的生命中,我觉得总有一个瞬间你要决定自己属于哪里。在那一刻,你的命运不在任何人手中。”德洛丽丝对胡安·迭戈说。“在那一刻,每个人都在空中行走。也许所有伟大的决定都是在没有防护网的情况下作出的。”奇迹小姐本人告诉他,“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这样的时刻,你必须要放手。”
巡游后的早晨,奇迹马戏团会睡到很晚,不过“晚”是对于一个马戏团而言。胡安·迭戈希望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但是起得比狗早是很难的。胡安·迭戈本想偷偷溜出狗住的帐篷,而不引起任何怀疑。自然,任何醒来的狗都会想要跟着他。
胡安·迭戈起床确实很早,只有帕斯托拉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已经醒来了,正在四处踱步。这只牧羊犬当然无法理解,为什么胡安·迭戈离开帐篷时没有带着她。在胡安·迭戈走后,也许是帕斯托拉叫醒了卢佩。在满是剧团帐篷的大街上,周围没有任何人。胡安·迭戈搜寻着德洛丽丝,她会早起跑步。最近,她似乎跑得太多或太卖力了,某些早上,她会把自己弄得很不舒服。尽管胡安·迭戈很喜欢德洛丽丝的长腿,但是他并不欣赏她这种疯狂的跑法。跛足男孩怎么可能喜欢跑步呢?就算你喜欢跑步,为何要跑到呕吐为止?但是德洛丽丝很重视自己的训练。她坚持跑步,而且喝很多水。她坚信这两者都能保证她的腿部肌肉不会抽筋。德洛丽丝说,在空中行走的绳圈上,你不会想让自己承重的那条腿抽筋的,何况在八十英尺的高空,与那条腿相连的脚是你唯一与梯子连接的部位。
胡安·迭戈安慰自己,他认为女杂技演员帐篷里的任何一个女孩都没有准备好代替德洛丽丝成为奇迹小姐。胡安·迭戈知道,除了德洛丽丝,他是奇迹中最好的空中行走者,如果只在十二英尺的高度的话。
主帐篷是另外一回事。那条打结的绳子是所有的高空杂技演员用来爬上帐篷顶部的。粗绳上的绳结有一定的间隔,刚好适合秋千演员们手与脚的距离,德洛丽丝可以够得到,那对在性方面过于活跃的阿根廷空中飞人也能够到。
对胡安·迭戈来说,绳结并不是问题。他的臂力很强(他可能和德洛丽丝体重相当),他的手可以轻易抓到头顶的下一个绳结,而那只好脚也能安全地踩在绳结上。他不断地把自己向上拉,攀爬绳子是一种消耗,但胡安·迭戈始终注视前方,他只向上看。在上方,他可以看到主帐篷顶部那架带有绳圈的梯子,每一次手臂的拉拽,他都感觉梯子离他近了一些。但是如果一次只前进一条手臂的距离,八十英尺是一段很长的路,但问题在于胡安·迭戈不敢向下看。他让头顶那架用来空中行走的梯子保留在自己的视线中,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正在逐渐接近的帐篷顶端——随着一下下的拉拽。
“你有另一种未来!”他听到卢佩对他喊道,她以前就说过这样的话。胡安·迭戈知道向下看并不是一个选择,他继续往上爬,几乎快到顶了,已经超过了秋千演员的平台。他可以伸出手并触碰秋千,但这意味着放开绳子,他不会放开的,一只手也不会。
他还经过了聚光灯,而且几乎没有注意到它们,因为灯关着。但是他大概看到了那些没点亮的灯泡,聚光灯的指向朝上。这意味着要照亮空中飞人,但是它们也用最亮的光芒照耀着空中飞人的绳圈。
“不要往下看,别往下看。”胡安·迭戈听见德洛丽丝说。她一定已经跑完了步,因为他能听到她干呕的声音。胡安·迭戈没有向下看,但德洛丽丝的声音让他停顿了一下。他胳膊上的肌肉在灼烧,但是他感觉自己很强壮。而且他不需要再爬多久了。
“另一种未来!另一种未来!另一种未来!”卢佩对他嚷着。德洛丽丝依然在呕吐。胡安·迭戈猜测她们是他仅有的观众。
“你不该停下。”德洛丽丝对他说。“你从绳子到空中行走的梯子时什么都不要想,因为你必须在抓到梯子之前就松开绳子。”这意味着他需要放手两次。
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个部分。索莱达和德洛丽丝都认为他没有做好准备。胡安·迭戈意识到他一次都无法放手,即使是一只手。他只是僵在那里,紧紧地抓着绳子,他能感觉到粗绳在摇摆。
“下来。”德洛丽丝对他说,“不是每个人都有做这件事情的勇气。我确信你在其他很多事情上是有胆量的。”
“你有另一种未来。”卢佩重复道,她的声音更加温和了。
胡安·迭戈从绳子上爬下来时一次也没有向下看。当他的双脚触地,他很惊讶地发现巨大的帐篷中只有他和卢佩。
“德洛丽丝去哪儿了?”胡安·迭戈问。
卢佩说过一些关于德洛丽丝的可怕事情——“被驯狮官把肚子搞大了!”卢佩曾说道。(事实上,伊格纳西奥确实搞大了德洛丽丝的肚子。)
“这是她唯一的未来!”卢佩曾经说过,但是现在她为自己那样说感到抱歉。德洛丽丝前段时间来了第一次月经,也许狮子们不知道德洛丽丝是何时开始流血的,但伊格纳西奥知道。
德洛丽丝跑步是为了把孩子跑掉——她不再来月经了——但是她跑得不够剧烈,不足以流产。德洛丽丝呕吐是怀孕所致的晨吐。
当卢佩把这一切告诉胡安·迭戈时,他问卢佩,德洛丽丝是否提起过这些,但德洛丽丝并没有把她的境况告诉卢佩。卢佩只是读出了德洛丽丝心里的想法。
在离开主帐篷时,德洛丽丝对卢佩说了一件事,当时她知道胡安·迭戈即将爬下梯子。“我会告诉你我对什么没有胆量。因为你有些会读心,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德洛丽丝对卢佩说。“我对于我生活的下一个阶段没有胆量。”空中飞人说。随后德洛丽丝便离开了主帐篷,她不会再回来了。奇迹不再拥有空中飞人。
瓦哈卡最后一个见到德洛丽丝的人是瓦格斯,在红十字会医院的急诊室。瓦格斯说德洛丽丝死于腹膜感染,因为她在瓜达拉哈拉流产失败。瓦格斯说:“那个浑蛋驯狮官认识一些业余医生,他会把怀孕的空中飞人们送到那里去看病。”等到德洛丽丝来到红十字会时,感染已经非常严重,瓦格斯没法救她。
“生孩子的时候死了,母猴子!”卢佩有一次曾对奇迹小姐说。某种程度上,德洛丽丝确实是这样死去的。她和胡安·迭戈同龄,只有十四岁。奇迹马戏团失去了奇迹小姐。
事情之间的链条,我们生命之中的联系,是这些引导着我们要去哪里,让我们遵循着某种目标,让我们面对无法看清的未来,以及为此做某些事情。这一切都是神秘的,或者只是无法预见,甚至很明显如此。
瓦格斯是一个优秀的医生,也是一个聪明的人。他看了一眼德洛丽丝,就知道了一切:瓜达拉哈拉的堕胎(瓦格斯此前看到过这样的结果);那个把工作搞砸的业余医生(瓦格斯知道这位刽子手是伊格纳西奥的伙伴);最近才来第一次月经的十四岁女孩(瓦格斯了解空中行走与月经之间的诡异联系,虽然他不知道驯狮官告诉女孩们狮子会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流血)。但即使是瓦格斯也不知道所有的事情。瓦格斯医生在余生都会对狮子和狂犬病感兴趣,他会持续地寄给胡安·迭戈那些已有的调查报告。然而在卢佩询问那个问题时,当她在寻找答案的时候,瓦格斯并没有关注任何狮子的消息。
瓦格斯有一颗科学的头脑,这是他的本性,他无法停止研究。他并不是真的对狮子和狂犬病感兴趣,但是在卢佩死后很久,瓦格斯会好奇为什么她想要知道这件事。当瓦格斯给胡安·迭戈写信,告诉他坦桑尼亚的某些难以理解的“研究”时,爱德华多先生和弗洛尔已经死于艾滋病,卢佩也早已过世。瓦格斯强调说,关于塞伦盖蒂平原上的狮子感染狂犬病的调查提出了这些“重要”的点。
狮子身上的狂犬病毒来自家犬,被认为是由狗传染给土狼,土狼再传给狮子的。狮子身上的狂犬病毒可能导致疾病,但也可能“不发病”。(在1976年和1981年,曾经出现过狮子大量感染狂犬病毒的情况,但是没有发病——这种情形被称作不发病的感染。)一种曾经被比作疟疾的寄生虫,被认为是这种来自狂犬病毒的疾病是否发作的决定性因素——也就是说,一头狮子可能传播狂犬病毒,但自己从不发病;它也可能获得同样的病毒,然后死亡。这取决于它是否同时感染了寄生虫。“这与此种寄生虫对免疫系统的影响有关。”瓦格斯对胡安·迭戈写道。在塞伦盖蒂平原的狮子中,曾发生过“致命”的狂犬病毒传播,那是在导致好望角水牛大量死亡的旱灾期间。(水牛的尸体上满是虱子,而虱子会携带寄生虫。)
瓦格斯认为坦桑尼亚的“研究”并不能帮到卢佩。她感兴趣的是伙计能否感染狂犬病毒,以及是否会发病。但是为什么呢?瓦格斯想要知道这一点。(现在知道这件事还有什么意义?胡安·迭戈想道。了解到卢佩当时在想什么已经太迟了。)
狮子会因为狂犬病毒而发病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即使是在塞伦盖蒂平原上,但是卢佩的脑海中有过什么疯狂的想法呢?随后她改变了主意,又产生了另一个疯狂的想法。
为什么伙计能否暴发狂犬病的事情对她很重要?屋顶狗的主意一定是这么来的,随后却被卢佩抛弃了。如果一条得了狂犬病的狗咬了伙计,或者伙计咬死并吃掉了一条有狂犬病的狗,随后会怎样呢?那么伙计便会发病,他会咬伊格纳西奥,可是接下来呢?
“一切都和母狮的想法有关。”胡安·迭戈向瓦格斯解释了一百遍,“卢佩能读懂狮子们的心,她知道伙计从来不会伤害伊格纳西奥。而奇迹的女孩们永远不会安全,只要驯狮官还活着就不会。卢佩也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她能读伊格纳西奥的心。”
自然,这种充满幻想的逻辑与瓦格斯找到的那些可信的科学研究风格不符。
“你是说卢佩通过某种方式知道只要驯狮官杀死了伙计,母狮们就会想要杀死伊格纳西奥?”瓦格斯(始终怀疑地)问胡安·迭戈。
“我听她说过这件事。”胡安·迭戈反复告诉瓦格斯,“卢佩说的不是母狮们‘想要’杀死伊格纳西奥,她说她们‘将要’杀死他。卢佩说母狮们非常恨伊格纳西奥。她觉得母狮们比母猴子还要蠢,因为她们嫉妒伊格纳西奥,而且认为相比爱她们,伙计更爱驯狮官!对伊格纳西奥来说,伙计没什么可怕的,驯狮官真正应该害怕的是那些母狮,卢佩总是这样说。”
“卢佩知道所有这些事?她是怎么知道的?”瓦格斯总是会问胡安·迭戈。这位医生还会继续关于狮子得狂犬病的研究。(这并不是一个非常流行的领域。)
胡安·迭戈没敢在空中行走的那一天,(某一段时间)在瓦哈卡会被称作“鼻子之日”。它不会成为宗教日历上的日子,也不会成为国家性节日,甚至地方上的圣日。鼻子之日很快就会在记忆中散去,甚至在当地的传说中消失,但是,在当时,那是一件不小的事情。
在布满剧团帐篷的大街上,只有卢佩和胡安·迭戈。当时还很早,第一场清晨弥撒尚未开始,奇迹马戏团也在沉睡。
狗住的帐篷中发生了某些骚动,显然爱丝特雷娜和狗们没有在里面睡觉,孩子们匆忙地赶了过去,想知道骚乱是如何引起的。在这条大街上看到佩佩神父的甲壳虫汽车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小车是空的,但是佩佩神父没有关闭发动机。孩子们可以听见杂种,那条混种犬,正在疯狂吠叫。狗的帐篷门被打开了,阿勒曼尼亚,那条德国牧羊犬,正在门口咆哮,她牵制住了爱德华·邦肖。
“他们在这儿呢!”佩佩嚷道,他看到了垃圾场的孩子们。
“啊——噢。”卢佩说。(显然她知道教士们在想什么。)
“你见过里维拉吗?”佩佩神父问胡安·迭戈。
“在你们分开后没有见过。”胡安·迭戈回答。
“垃圾场老板想着要去参加清晨第一场弥撒。”卢佩说,她停了下来,等待她的哥哥翻译完这句话再告诉他更多。既然卢佩知道佩佩和爱德华多先生全部的想法,她等不及让他们告诉胡安·迭戈发生了什么事。“怪物玛利亚长了一个新的鼻子。”卢佩说,“或者说圣母玛利亚长出了别人的鼻子。你应该能想到,这件事引发了一场争论。”
“关于什么的?”胡安·迭戈问她。
“关于奇迹,有两种观点。”卢佩对他说。“我们撒下了旧鼻子的骨灰,现在圣母玛利亚有了一个新的鼻子。这是一个奇迹,还是说鼻子只是被修复了?你可能会想到,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不喜欢别人随意使用‘奇迹’这个词。”卢佩说。自然,爱德华多先生听见并懂得“奇迹”的字眼。
“卢佩说这是一个奇迹吗?”爱荷华人问胡安·迭戈。
“卢佩说这只是其中一种观点。”胡安·迭戈告诉他。
“关于圣母玛利亚改变了颜色,卢佩是怎么说的?”佩佩神父问,“里维拉清理了骨灰,但是那尊雕像的肤色要比之前深了许多。”
“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说她不是我们从前的玛利亚,她以前的肤色就像是雪白的粉笔。”卢佩接着说道,“牧师们认为相比玛利亚,怪物玛利亚显得更像瓜达卢佩——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认为圣母玛利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棕色皮肤圣母。”
但是当胡安·迭戈翻译这句话时,爱德华·邦肖变得充满了热情,或者说尽可能如此,因为阿勒曼尼亚正在对他狂吠。“我们,我是指教会,不是一直在说,某种程度上,圣母玛利亚和瓜达卢佩是同一个人吗?”爱荷华人问,“那么,如果两个圣母是同一个人,这尊雕像的肤色一定也没有什么关系,对吧?”
“这是其中一种观点。”卢佩对胡安·迭戈解释道,“怪物玛利亚的肤色引发了另一场论争。”
“里维拉当时单独和雕像在一起,是他要求这样做的。”佩佩神父提醒垃圾场的孩子们,“你们认为垃圾场老板不会做什么,对吗?”
正如你们所想,里维拉是否做了什么也成了一个论争的话题。
“酋长说他正在做的那个东西无法平放,也很难底朝下立着——他说那个东西其实没有底。”卢佩指出。“听起来像是一个鼻子。”她说。
“你想想门把手或者门或窗户的闩。有些像那种。”酋长当时说。(有些像鼻子,胡安·迭戈想。)
“有趣的东西。”卢佩当时如此称呼里维拉正在做的物品。但是卢佩从未说过她是否知道里维拉正在为圣母玛利亚制作一个新的鼻子,而且在孩子们和佩佩神父及爱德华多先生一起乘坐甲壳虫汽车回到耶稣会圣殿之前很久,卢佩和胡安·迭戈就有充足的经验可以得知酋长此前藏有某些秘密。
从五位先生到瓦哈卡市中心,他们赶上了交通高峰。他们到达耶稣会圣殿时弥撒已经结束。某些支持新鼻子的人依然在附近徘徊,呆呆地望着棕色皮肤的怪物玛利亚。通过清洁雕像,里维拉成功去除了被骨灰袭击的圣母玛利亚身上的一些来自化学元素的染色物质。(巨型圣母的衣服并没有被染黑,至少她的服饰没有肤色黑得那么明显。)
里维拉也参加了弥撒,但是他没有和那些呆望着鼻子的家伙待在一起。垃圾场老板正跪在离前排座位稍远的垫子上,安静地独自祈祷着。他那冷漠的性格,让他对两位老牧师的含沙射影完全无动于衷。
对于圣母玛利亚的皮肤变黑,里维拉只说是因为染料和松脂或者是由于“某种颜料稀释剂”和“给木材染色的东西”。当然,垃圾场老板也提到了汽油可能造成强烈影响,那是他最喜欢的点火燃料。
对于新的鼻子,里维拉宣称在他结束清洁的时候,雕像还没有鼻子。(佩佩说他夜晚锁门时也没有注意到新鼻子。)
卢佩正在对着肤色变深的怪物玛利亚微笑。巨大的圣母玛利亚确实显得更加本土化了。卢佩也很喜欢这个新鼻子。“它没有那么完美,更像是人的鼻子。”卢佩说。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并不习惯看见卢佩露出笑容,他们向胡安·迭戈寻求翻译。
“就像是拳击手的鼻子。”阿方索神父说,他对卢佩的评价如此回应。
“而且肯定是被打坏了的。”奥克塔维奥神父说,他正看向卢佩。(无疑他认为“没有那么完美,更像是人的鼻子”的样貌并不适合圣母玛利亚。)
两位老牧师邀请瓦格斯医生前来给他们提供一些科学的看法。佩佩神父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喜欢(或者相信)科学,而是因为瓦格斯不会轻易地使用“奇迹”这个词。瓦格斯根本不会使用“奇迹”的字眼,而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很想淡化那些关于怪物玛利亚变深的肤色和新鼻子的神秘解释。(两位老牧师一定知道,他们询问瓦格斯的观点有些冒险。)
爱德华·邦肖的信仰最近刚刚遭遇动摇,他的誓言,更不必说他那“无风不起浪”的信条都被打破了。对于接受一个有所改变,但是重要性依旧的圣母玛利亚出现在面前,他有自己的理由。
至于佩佩,他始终是那个拥抱变化的人,而且他很宽容,永远如此。和胡安·迭戈及爱荷华人接触后,佩佩的英语有了很大的进步。他热情地接纳了长着新鼻子的深色皮肤圣母,并宣称转变后的怪物玛利亚“福祸参半”。
佩佩一定没有意识到“参半”这个词包含了“好事”和“坏事”,而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看不出一个本地化的圣母玛利亚(长着一只斗士的鼻子)能和“祝福”有什么关系。
“我想你的意思是‘大杂烩’吧,佩佩。”爱德华多先生想要帮助他,但这样两个老牧师也依然难以理解。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并不觉得圣母玛利亚和“杂烩”有什么关系。
“这个圣母玛利亚就是圣母玛利亚,”卢佩说,“她做得已经比我期待的要多了。”卢佩告诉他们:“至少她做了一些事情,对吧?”卢佩询问两个老牧师。“谁会在意她的鼻子从哪里来呢?为什么她的鼻子必须是奇迹呢?或者为何又不能是奇迹呢?你们为什么非要解释一切?”她问两个老牧师。“有人知道真正的圣母玛利亚长什么样子吗?”卢佩问所有人。“我们知道真正的圣女肤色如何,以及她有着怎样的鼻子吗?”卢佩问道,她状态正佳。胡安·迭戈替她翻译了每一句话。
即使是那些新鼻子的支持者们也不再呆望着怪物玛利亚,他们把注意力转到了这个喋喋不休的女孩身上。垃圾场老板从他沉默的祈祷中抬起了头。所有人都发现原来瓦格斯一直在场。瓦格斯医生站在距离高大的雕像稍远的地方,他正透过一副望远镜看向圣母玛利亚的新鼻子。瓦格斯已经让新来的清洁女工为他拿来长梯。
“我想补充一点莎士比亚写的文字。”爱德华·邦肖——作为曾经的教师——如此说道。(是爱荷华人挚爱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熟悉选段。)“名字意味着什么?”爱德华多先生对他们念诵道——当然,学者把“玫瑰”换成了“鼻子”。“‘无论我们称之为鼻子还是其他任何词,它都是同样的甜美。’”爱德华·邦肖用洪亮的声音发表着他的演说。
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听到胡安·迭戈为他们翻译了卢佩的精彩话语,他们陷入了无言的状态,但是莎士比亚并没有打动这两位老牧师,他们以前听说过莎士比亚,认为他的作品非常世俗。
“这是材质的问题,瓦格斯,她的脸和新鼻子是同一种材料制成的吗?”阿方索神父问医生,他依然在用那副能看见一切的望远镜观察着鼻子。
“我们想知道她的鼻子和脸之间有没有明显的接缝或裂痕。”奥克塔维奥神父补充道。
清洁女工(这个健壮的粗人看起来很像是清洁女工)正沿着中间的过道把梯子拖拽过来,埃斯佩兰萨无法独自拖动长梯(她确实搬不动)。瓦格斯帮助清洁女工立起了梯子,把它靠在女巨人的身上。
“我不记得怪物玛利亚对梯子有什么反应了。”卢佩对胡安·迭戈说。
“我也不记得。”胡安·迭戈只是告诉她。
孩子们并不确定怪物玛利亚从前的鼻子是用木头还是石膏制成的,卢佩和胡安·迭戈都确信是木头,染了色的木头。但是多年以后,佩佩神父在给胡安·迭戈写信说起耶稣会圣殿的“内部重建”时,他提到了“新的石灰岩”。
“你知道吗,”佩佩问胡安·迭戈,“石灰岩焚烧的时候会产生石灰?”胡安·迭戈并不知道,他也不明白佩佩的意思是不是怪物玛利亚本身需要被重塑。当佩佩神父说起圣殿的“内部重建”时,那尊巨大的圣母也包含在内吗?如果是这样,重塑雕像(现在它是由“新的石灰岩”制成的)是否意味着从前的圣母玛利亚是用另一种石头打造的呢?
瓦格斯爬上了梯子,想要更近距离地观察怪物玛利亚的脸。这一刻会发生什么非常难以预测,然而本土化圣母的目光中完全没有显现出任何生机,此时卢佩读懂了胡安·迭戈心中的想法。
“是的,我也觉得是木头,不是石膏。”卢佩对胡安·迭戈说。
“可另一方面,如果里维拉用木工的凿子给石头切割和塑形,那么这便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割伤自己了。我以前从没见他划伤过,你呢?”卢佩问她哥哥。
“没有。”胡安·迭戈说。他认为两个鼻子都是木质的,但是瓦格斯或许不必对这个神秘(也可能不神秘)的新鼻子的材质构成提及太多,就能找到一个听起来很科学的说法。
两个老牧师专注地看着瓦格斯,虽然他已经在梯子上爬得很高,其实很难看清他究竟在做什么。
“那是刀吗?你没把她割坏吧?”阿方索神父朝着长梯嚷道。
“是瑞士军刀,我以前也有一把,但是——”爱德华·邦肖刚一开口,奥克塔维奥神父便打断了他。
“我们可不是让你去抽血,瓦格斯!”奥克塔维奥神父朝长梯上方嚷着。
卢佩和胡安·迭戈并不在意瑞士军刀,他们注视着圣母玛利亚那双没有反应的眼睛。
“我必须说,这是一次完美无瑕的鼻子整形。”瓦格斯医生从看起来摇摇晃晃的梯子靠近顶端的位置汇报道,“在外科手术方面,业余医生和专家有很大的区别。”
“你是说那个人做得非常专业,但这依然是外科手术?”阿方索神父朝着梯子喊道。
“其中一侧鼻孔有轻微的瑕疵,像是胎记,你们在下面是永远无法看到的。”瓦格斯对阿方索神父说。那个所谓的胎记可能是一块血渍,胡安·迭戈想。
“是的,可能是血。”卢佩对她哥哥说,“酋长一定流了很多血。”
“圣母玛利亚有胎记?”奥克塔维奥神父愤怒地问。
“这并不是缺陷,其实还挺有趣的。”瓦格斯说。
“那材质呢,瓦格斯——她的脸,还有新鼻子?”奥克塔维奥神父提醒这位科学家。
“噢,我从这位女士身上看到的东西要比天堂还要多。”瓦格斯说,他在和两个老牧师开玩笑,他们也知道如此,“她身上拥有的垃圾场的气味,要胜过我来世嗅到的甜美。”
“请你坚持科学,瓦格斯。”阿方索神父说。
“如果我们需要诗歌,我们会读莎士比亚。”奥克塔维奥神父说。他看向鹦鹉男,后者知道奥克塔维奥神父的意思是不要再诵读更多《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选段。
垃圾场老板结束了祈祷,他已经不再跪在地上。无论新鼻子是不是他做的,他都没有说出来。他的绷带保持着清洁和干燥,而他也保持着沉默。
里维拉本可以离开圣殿,离开身处梯子之上的瓦格斯和两个感觉自己被嘲弄的老牧师,但是卢佩一定希望她说话的时候大家都在场。后来,胡安·迭戈才意识到为什么她希望所有人都听到她的演讲。
最后一批荒唐地呆望着鼻子的人已经离开了圣殿,也许他们在寻找奇迹,但是他们对于现实世界有足够的了解,所以知道不大可能会从一个站在梯子上、手拿望远镜和瑞士军刀的医生口中听到“奇迹”这个词。
“这是以鼻子换鼻子,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你要替我翻译每一句话。”卢佩对胡安·迭戈说。“当我死后,不要烧掉我。对我履行全部的服务。”卢佩说,她直视着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如果你们想要烧掉什么的话,”她对里维拉和胡安·迭戈说道,“你们可以烧我的衣服——我仅存的那点东西。如果有新的小狗死去——好吧,那你们可以把小狗和我的物品一起烧掉。但是不要烧掉我。按照她希望的方式处置我吧。”卢佩对所有人说,她指着怪物玛利亚那拳击手般的鼻子。“然后把骨灰撒在——只是撒就好,不要扔得到处都是——圣母玛利亚的脚下。就像你第一次说的那样。”卢佩对鹦鹉男说,“也许不是全部的骨灰,只在她的脚下!”
当胡安·迭戈逐字逐句地替她翻译时,他可以看出两个老牧师正沉浸在卢佩的演说中。“当心那个小耶稣,不要让骨灰进到他的眼睛里。”卢佩对她哥哥说。(她甚至对那个在微型十字架上受难、在巨大的圣母玛利亚脚边流血的缩水耶稣也很体贴。)
胡安·迭戈并不需要会读心才能知道佩佩神父的想法。这是发生在卢佩身上的转变吗?正如佩佩神父在他们第一次撒骨灰时所说的:“不一样了嘛。这意味着你们的想法有很大改变。”
这就是我们认为的精神领域上的纪念碑,比如耶稣会圣殿。在这样的地方,由于矗立着巨型的圣母玛利亚,我们会产生宗教上(或者和宗教无关)的想法。我们聆听了卢佩这样的演讲,我们思考自己在宗教上的差异和共性,我们听到的只是我们想象中卢佩的宗教信仰,或者她对宗教的感受,我们用她的信仰和感受与自己的进行对比和衡量。
无神论者瓦格斯,这个医生为了调查一个奇迹,或者检验一只没有奇迹色彩的鼻子带来了自己的望远镜和刀具。他会说,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卢佩精神世界的复杂性是“非常令人难忘的”。
里维拉知道卢佩很特别。事实上,垃圾场老板是玛利亚的崇拜者,而且非常迷信,他有些害怕卢佩。好吧,有谁能说出酋长在想什么呢?(也许里维拉会因为卢佩的宗教信仰没有她从前表达得那么偏激而如释重负。)
而那两个老牧师,阿方索神父和奥克塔维奥神父,显然他们在祝贺自己,以及流浪儿童的员工们,因为他们在这个充满挑战性又让人难以理解的孩子身上取得了如此明显的进步。
善良的佩佩神父也许在祈祷卢佩还有希望。毕竟,她可能并没有他最初想象得那么“迷失”,或许,只有通过翻译,卢佩的话才有意义,或者至少在宗教上有意义。对佩佩来说,卢佩听起来已经发生了转变。
不要焚烧,这也许是对亲爱的爱德华多先生而言唯一重要的事。确实,放弃焚烧是通往正确方向的一步。这里的所有人一定都各自这样想着。即使是最了解他妹妹的胡安·迭戈,即使是他也错过了本该听到的内容。
为什么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会想到死亡?为什么卢佩会在此时说出最后的请求?卢佩是一个能够读出其他人想法的女孩,甚至狮子,甚至母狮。为什么他们谁也没能读出卢佩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