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种气候

古代阿拉伯地理学者按照希腊人的分类方式，将地表按照从极热到极寒分成七种气候带。从木尔坦到白沙瓦的5000英里行程中，我感觉好像全部经历了一遍。今天在白沙瓦，我穿着英式马甲外衣两件套和羊毛衫，依然瑟瑟发抖。冷雨倾盆，更多的积雨云正从西面的山脉上空向我们头顶汇聚而来。可一周以前，从木尔坦到拉合尔的路上，只穿一件夏衣都酷热难当。我身着衬衫汗流浃背，漫天的沙尘几乎让人窒息。沙尘阻碍了视线，我们只能停下车等它慢慢散去。这就叫冰火两重天。

在白沙瓦北部，时代已经变了。不久以前，穿越开伯尔山口还必须向阿夫里迪人（Afridis）(1)缴纳贡品，否则情况不妙。过去没有皇帝敢看不起阿夫里迪人，凡是这样做的人，要么生前要么死后，一定都会后悔。可现如今，人们可以乘坐阿夫里迪的公共汽车往返开伯尔山口，贡品变成了车费。我们从山口西端的巴阿边界道路上返回时，刚好途经兰蒂科托（Landi Kotal）(2)火车站，恰逢每周一趟的列车到站，大批乘客涌出。他们向西流动，我以为他们一定是去朝圣，但实际上是去做生意。他们前往兰蒂科托的集市，那里有苏联茶壶、德国无线设备、印度薄纱，价格绝对值回从白沙瓦乘火车或汽车来到这里的票价。巴基斯坦政府损失了一些关税收入，但是它十分明智地选择无视。高地部落的土地贫瘠多碎石，还少得可怜，除非违法种植罂粟，否则地里的粮食根本不够养活人。如果禁止鸦片种植和违禁品走私，那么这群饥民将会走回维持生计的老路子。任何政党都不愿意看到劫掠和讨伐交替上演的古老戏码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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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一个部落有多强大要看它拥有多少枪，如今则要看有多少公共汽车和卡车。在这种现代式的竞争中，阿夫里迪人和辛瓦里人（Shinwaris）(3)都受益于横跨历史主要道路的地理位置，因而领先邻人。斯瓦特（Swat）(4)是块沃土，那里的尤瑟夫扎伊人（Yusefzais）(5)正在尝试种植经济作物。有一天我碰上一个人，是他在这个美丽的峡谷中种下了第一棵橘子树和第一棵白杨树。他的邻人们一直唯他马首是瞻，他种什么，他们就种什么。他们觉得他有种魔力，能从土里变出黄金。40年以来，他一直自愿被束缚在土地上，并从中获利，可40年前，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

40年前，两个塔纳镇（Thana）的斯瓦特男孩同各自的家庭闹掰，相约逃往孟买。从斯瓦特到孟买，可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他们到了吗？他们的盘缠从哪里来？他们的普什图语如何跟外人交流？故事里并没有交代这些细节。我们只知道，他们走得太匆忙了，甚至都没碰上头。后到孟买的男孩发现同伴已经在前一天去了加迪夫（Cardiff）(6)。他马上也前往那里，他刚到，前一个人又乘船去了美国。之后，英国政府出面了。无论是因为好管闲事还是大发善心，他们用英国纳税人的钱，安排这个斯瓦特男孩乘坐货轮返回孟买。船费付了，男孩也上了船，可是货船的主人却决定前往横滨，于是这位斯瓦特乘客意外地免费从英国往返日本。在英国政府的第二次努力下，纳税人的钱终于花到了点子上。这一次，他登陆孟买，返回故乡斯瓦特。直到我上周遇到他，他已经作为农业带头人度过了40年。另一个男孩的故事却迥然不同，因为40年以前，美国政府对待这种事才不像今天一样认真。美国移民官员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张新面孔，于是他去了加州，还在那里发了财。如今，他正航行在大西洋上，行李中包括一辆美国豪车，因为他计划从瑟堡驱车前往斯瓦特。如果他的汽车后车轴能撑过兴都库什山，他就能再次看到40年未见的家乡峡谷和逃亡同伴。弱冠分离，花甲聚首！下个月，当他开着加州大轿车进入塔纳，这两位老人会有怎样的举动呢？(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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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夫里迪人，现在居住于巴基斯坦的普什图部落，在阿富汗也有相当数量的人数。在巴基斯坦主要居住于联邦直辖部落地区。

(2)　兰蒂科托，巴基斯坦联邦直辖部落地区的一座城镇，位于开伯尔山口西侧，也是开伯尔特区首府所在，是联邦直辖部落地区最大的城镇之一。

(3)　辛瓦里人，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境内的普什图部落。

(4)　斯瓦特，巴基斯坦开伯尔-普什图省的一座山谷，也是行政区划之一。风景优美，20世纪60年代英国女皇伊丽莎白二世访问期间，曾将其誉为“东方瑞士”。首府位于塞杜沙里夫。

(5)　尤瑟夫扎伊人，巴基斯坦开伯尔-普什图省的普什图部落，还有一些居住在阿富汗东部。

(6)　加迪夫，英国西南部重要港口城市，威尔士首府。

(7)　不幸的是，这个大胆计划因为政治原因流产了。我最后听到的消息是，那辆豪车正在卡拉奇被打包进巨大的货箱，而它的主人还因为签证问题留在加州。——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