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木尔坦
有时，人会有意外收获。我在木尔坦（Multan）的经历就是如此，绝无仅有，令人着迷。
昨天，我第一次来到了盼望已久的木尔坦。25年前，我偶然读到了爱德华兹（Edwardes）(1)描述1848年木尔坦围攻战的杰作，便对这里魂牵梦绕。木尔坦的锡克教首领穆拉吉（Moolraj）(2)；爱德华兹的穆斯林友军，达乌德普特拉家族（Daoodpootras）(3)；爱德华兹穿越印度河，对军队发表即兴演讲；攻围双方跌宕起伏的斗争，穆拉吉的失败与命运。我脑中马上浮现出这一幕幕生动的场景。这场战争在历史上也赫赫有名，它掀开了第二次锡克战争的序幕。因此，我太想亲眼看看木尔坦了。1957年我曾有个转瞬即逝的机会，那时我乘坐夜间邮车从拉合尔（Lahore）匆匆经过木尔坦车站，在罗赫里（Rohri）下车后又马上南去，对这座迷人的城市完全没印象。现在，我终于站在了这里。昨天，当我们乘车穿过木尔坦的城墙时，我想起了在爱德华兹之前围攻过木尔坦的人。如果木尔坦就是历史上的马利亚人（Malli）的城市，那么这里就是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印度而负伤的地方（他的马其顿士兵为此疯狂报复）。
亚历山大大帝同时进攻城市还有这座城堡，难怪会被击退。昨天日落时分，我站在城堡的制高点，整座城市在我脚下延伸，城外是植被茂密的平原，城市覆盖厚厚的尘土（这是无礼的外国人给木尔坦造成的四大污点之一）。虽然木尔坦天生强大，却经历过亚历山大大帝、早期阿拉伯穆斯林、土耳其穆斯林伽色尼的马哈茂德、爱德华兹的轮番占领。然而，当你站在这里，首先撞入眼帘的并不是战争史，而是宗教史。比这座城堡还要宏伟的建筑，是圣巴哈拉·哈克（Saint Baha-al-Haqq）及其祖父的陵墓群(4)。圣人的陵墓本来是苏丹穆罕默德·图格鲁克（Muhammad Tughlaq）(5)为自己所修，但是这位圣人是苏丹的精神导师，且逝于苏丹之前，因此苏丹便让出了自己的陵墓，同时为自己在德里的第三大城市格拉克巴德（Tughlaqabad）另起陵墓，上周日我刚去过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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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敬仰圣巴哈拉·哈克，可是眼前这座荫蔽我写作的陵墓，却不是他的，而是沙阿·约瑟夫·加尔德齐（Shah Yusef Gardezi）(6)的陵墓。我在加尔德齐家族的别墅被款待，那里是他们的家庭旅馆，紧挨加尔德齐及其圣人后裔的陵墓。我的名字里有与此相似的约瑟夫（斯大林也是），但是我不能自称为“沙阿”，因为在巴基斯坦，“沙阿”的意思是赛义德（Sayyid），即先知穆罕默德的后人。
传说900年前，沙阿·约瑟夫·加尔德齐进入木尔坦，雄狮为骑，长蛇为鞭，一对鸽子在头顶盘旋。他骑着雄狮从阿富汗的加得兹（Gardez）远道而来，带来了伊斯兰什叶派十二伊玛目派的教义（当今伊朗国教）。900年间，圣人和鸽子的后裔都很繁盛。加尔德齐家族及其表亲的表亲的房屋，整整占据这座城市的四分之一。鸽子们在加尔德齐家族的房顶和树丛中筑巢，大量生活在先祖圣墓里。莫卧儿王朝的胡马雍皇帝时期，给这座圣墓覆盖上蓝瓦，瓦片之间的空隙为鸽子们提供了安身之所，它们同圣人的安息之处近在咫尺。它们可爱地钻出钻进，就好像这座陵墓本来就是为它们而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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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鸽子飞得很低。往上看，猫咪们在高处攀爬跳跃。这里是印度次大陆，猫咪们以当地人为榜样，也不捕食鸽子。
900多年间，加尔德齐家族的历史未曾断绝。在这样一个急剧变化的世界中，这段历史是这个幸运家族最后的念想。
(1) 赫伯特·本杰明·爱德华兹（1819—1868），英印帝国时期活跃在旁遮普的英国官员、军人和政治家。在第二次锡克战争中表现英勇，被誉为“木尔坦英雄”。1850年返回英国，次年出版了2卷本的《旁遮普岁月》（A Year on the Punjab Frontier），描述了在那场战争中的经历。
(2) 穆拉吉（原文误拼为Moolraj，应为Mulraj Kakkar），在木尔坦带领锡克教徒抵抗英国的反抗军领袖，1849年英军攻占木尔坦以后，他被俘虏，监禁至死。
(3) 达乌德普特拉家族（原文误拼作Daoodpootras，应为Daudputras），即当时巴哈瓦尔布尔土邦的王室家族。1847—1848年，其统治者巴哈瓦尔三世（Bahawal III）曾协助爱德华兹攻占木尔坦。
(4) 原文有误，应为鲁克乌德丁·阿布拉·法塔赫（Rukn-ud-Din Abul Fateh, 1251—1335）与其祖父圣巴哈拉·哈克（Saint Baha-al-Haqq, 1170—1262）的陵墓群。圣巴哈拉·哈克全名为阿布·穆罕默德·巴哈丁·扎卡里亚（Abu Muhammad Bahauddin Zakariya），是木尔坦的苏菲派圣人，苏哈拉瓦迪耶教团（Suhrawardiyyah）创始人之一。其孙子法塔赫也是苏菲派圣人，是图格鲁克王朝创始人的精神导师。
(5) 苏丹穆罕默德·图格鲁克（约1320—1325年在位），德里苏丹国第三王朝（1320—1413）创始人。
(6) 沙阿·约瑟夫·加尔德齐，传说他于1088年来到并重建了木尔坦，使许多人皈依伊斯兰教，且多有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