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周边(藤泽周平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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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围棋的个性

这两三年我很少下围棋,顶多就是看看报纸或周刊上的棋谱。其实去地铁站前便有围棋会所,家里的来客中也有会下棋的,我却难以打起精神抓住别人切磋一盘。真是孤寂。

造成这种孤寂状况多半是因为工作,写作任务比以前多了起来,我总是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忙碌感纠缠,这莫名其妙的忙碌感是个怪怪的家伙,偶尔有个下棋的机会,它就会在旁边冒出“现在下棋好吗”或“这好像不是下棋的场合”之类的话,让我无法定心下棋。

其实我写东西并没忙到下棋的工夫都没有,即便说忙,自己的工作量也还是有数的,无所事事地发呆比写作的时间反倒多出许多。

尤其因为我是低血压,上午完全无法工作,看报、读信、体操日课、晴天去附近的吃茶店,这样就结束了一个上午。半天完全是游手好闲,可那个叫作“莫名其妙的忙碌感”的家伙这时却啥都不说了,看来它知道上午督策我是没用的。

因为知道上午下棋不会有什么东西从旁干涉,所以如果上午有棋友过来,我也乐得相陪,可是没人一早就来下棋。

“忙碌感”那东西一到午后就突然而至,催促我开始工作。“因为低血压而荒废了一个上午,不能一直这样姑息自己,别想着去围棋会所什么的,一去半天就没了!”——那东西冲着我嚷嚷。话虽难听,却是正论。我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在书桌前坐下。

于是,说起下棋,我能想起的就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当时参加了《周刊邮报》主办的围棋名人战,与我对局的有江崎诚致、富岛健夫、近藤启太郎、星新一等[19]。他们四位段位都高于我,因此对局时都与我有二子到四子的差距。

比赛中,与江崎和富岛先生的对局是锦标赛,我全无招架之力,两战皆负;与近藤和星先生的对局是公开赛,我一胜一负。

与江崎之间是相差四子甚至五子的对局,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不过中盘的形势也曾让我有过希望,我怦然心动,但我对打入我方大空的白子应对有误,这种希望顷刻化为乌有。

那盘棋中,我飞的子有毛病,下子时已感该薄处非补一手不可,但江崎直到最后都没下那个子。他是强者。江崎的棋讲究平衡,特别在关键之处,无论是攻是守,都让我见识其独特功力的发挥。

富岛的棋也厉害。他的强处在于使人觉得隐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弹力,我对此深感兴趣。这盘对局的开盘和中盘我都处于下风,到了终盘,曾出现过我几乎能够翻盘的惊险局面,但最后我还是完败。我觉得富岛今后还大有潜力——并非因为我输了才说这话。

对于近藤我毫无还手之力。他的棋风强势,我稍微留点不干净的手筋,他便强行攻入,吃掉我的子,就像疾驱于草原的大盗。我畏惧这类强势的对手,眼看着自己这劫后荒芜的阵地,唯有茫然以对。要想战胜近藤,必须再经一番修罗场的锻炼才行。

与近藤相比,星新一的棋则给人来路清楚的正统派的印象。这盘对局,我的子追击他打入的子,棋子一直往上延伸,形成两根竹子似的怪异棋形。最后我一目胜。

这都是很久以前下过的棋局,之所以仍留在记忆中,大概是因为对局的各位棋风各有个性而让我觉得有意思。围棋的理论,从根本上说归于一宗,但在盘面上的体现却因人而异,这也正是围棋的魅力所在。将来也许计算机也会下棋,但即便计算机下出最好的棋,大概也是下不出玄妙的个性。

(《围棋俱乐部》1982年4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