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村里的事情安顿好后，丁小强决定进城，一是到县直各部门拜望拜望，拉拉关系，找找项目；二是看看医生，看巴豆毒是不是全部排泄出来了。麻春柳也要进城，于是丁小强邀约她一起上路了。丁小强进城只有一个黄布包包，麻春柳进城挑着两根蛇皮口袋，一根装着几块腊肉，一根装着红苕、板栗、白菜之类。丁小强笑着说，孃孃，这个担子只有我挑了。

麻春柳也笑着说，你娃儿不挑，只得喊梅子树送了。

入村两月，丁小强学会了许多城里人学不到的东西，比如肩挑担子、灶里烧火、木盆洗澡、石磨推苞谷、连杆打豆子、水煮糊汤面等等，虽然不精道，但是晓得门道；虽然不内行，但也不外行。丁小强挑着担子，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溜光的石板梯子上说，孃孃，假若这条公路修通了，就不会这样下力了，既节约资金，又省去劳力。

麻春柳笑着说，要不是你那天一席话说得在理，我得同意走我家的地界修公路不？我的儿子、姑娘做了千百次工作，我都没有同意，倒是你年纪轻轻的村官，三言两语就让孃孃无话可说了。

丁小强很有成就感地说，其实孃孃早就想通了，很有思想觉悟，只是因为对个别人有意见，故意做来给人家看的。

麻春柳穿一身大红花衣、蓝布裤子、黑色皮鞋，剪一头短发、别两颗黄蝴蝶发卡，走在丁小强后面得意地说，是噻，“傻人不说，奸人不知”，凭什么村委会的公路要在顾松柏屋前转个大弯呢？方便他顾家，下车进屋、出门上车，脚背背都不得打湿。

丁小强把扁担换一只肩膀说，现在不是修改了线路，直达村委会吗？村民应该没得意见了，一条通天的直行大道。您自家屋前的支路，也可以村里出面一起修，但是得自己出钱出力。

麻春柳瘪着嘴巴说，顾松柏之后，村书记应该是我家犟拐拐梅子树的，被他到处活动，家传儿子了。顾文革虽然接了班，村里的大事小事不管，开个车子到处和，和了乡里和县里，和了群众和官员，稍微一点点好处就和给自己，哪里还有点共产党员的样子呢？

梅子树的绰号叫犟拐拐，意思是不听人劝阻，一根筋拄到底。丁小强想，越是共产党员，越要加强宗旨教育；越是富足人家，越要加强道德教育；越是贫穷人家，越要加强理想教育，不然，实现不了农村整体脱贫、社会全体小康目标。

麻春柳见丁小强满头大汗，拉着蛇皮口袋说，歇歇走，小强，太吃亏了。

丁小强坚持说，没得事，孃孃，三棵树马上到了。

麻春柳远远地挥着手喊着，干猴儿，等哈，我们马上下来了。

按照村民不成文的相互约定，王耍耍、顾文革的车一般早上九点钟在三棵树准时等待，或者把人运送到店子坪，或者送到乡镇上。如果人多，或者包车，顾文革的面包长安车也可以送到县城，但是必须统一口径“没收钱”，不然被运管所抓到了将要罚一大笔款子。丁小强揩一把汗水问，干猴儿是谁呢？

麻春柳说，王耍耍。

丁小强又问，他父母没得文化吗？取个王要要也比王耍耍好呀，听起来好像一辈子都在耍一样。

麻春柳笑一笑说，原来就叫王要要，只因为不务正业、不爱劳动，整天到处玩耍，被村里人叫成了王耍耍，一错就是几十年，据说连身份证也改了。

丁小强笑着说，很有趣，我那天来村里报到，就是坐他的车。

麻春柳神秘地说，他还有个绰号呢，叫三只手。

丁小强惊讶地问，他扒窃钱财吗？

麻春柳黑着脸说，不光扒窃钱财，还押牌抽签、摇苞谷籽、嫖宿女人。

丁小强有些厌恶地问，他媳妇不管吗？

麻春柳瘪着嘴巴说，正是没得媳妇管，他才这样大胆。找一个钱，吃一个钱、耍两个钱、赌三个钱，至今还住爹妈留下的土墙房子，下雨漏雨、刮风吹风、天晴晒太阳。

丁小强正想问点什么，王耍耍老远喊，嘿嘿，丁书记也下苦力，好多钱一斤呢？

麻春柳站在石梯上叉着腰杆说，10块钱一斤。

车边等候的村民瞪大眼睛问，麻大姐，给哪家挑的东西嘛，要10倍的苦力钱？

麻春柳故作神秘回答，我家噻。

村民继续问，挑的什么金银财宝、稀罕物件呢？

麻春柳笑着说，给我儿子、女儿带的腊肉，孙子、孙女带的烤红苕。

村民还问，麻大姐不是赶乡场，而是进县城？

麻春柳一边摸钱一边说，小强要进城，我正好拉个挑挑噻。

丁小强坚持说，孃孃，这就是您的不对了，顺水挑一肩还要钱吗？您这样做，不是把我当外人吗？

王耍耍催促说，上车走了，我还得回来拉二趟。

丁小强见大家挤上车了，掏出一百元钱说，这车我包了。

王耍耍瞪大眼睛说，有的人不是分水岭村的。

丁小强爬上车尾巴说，只要是村民，都该我请客。慢一点、小心一点，三只手大哥！

麻春柳责怪说，你娃儿真是大方，一车的账都结了。

丁小强调皮地回答，应该噻，都是我的衣食父母。

王耍耍开着车子俏皮地说，村官，你也晓得我三只手的光荣绰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