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只老母鸡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感受过文化大革命的荒唐,见过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痛苦。那时正是人民公社红火的时候,农民种点菜养点鸡都是资本主义尾巴,如果让领导看见了那是一定要割掉的。可当时的日子实在太苦太苦,尽管上面三令五申不准留资本主义的尾巴,可这尾巴还是无处不在,到处都有。
我家也留了一些资本主义的尾巴,母亲在屋后偷偷地养了一只老母鸡。这家伙还真争气,不但自己觅食,天天还为家里贡献一个大鸡蛋,成了家里的摇钱树,更成了母亲不可多得的宝贝,天天看,朝朝念,生怕领导给割掉了。
我父亲是位多才多艺的农民,没学过柴油机,却能捣鼓它,正好当时村里买了台柴油机,便要我父亲操作。后来普及了水电,父亲的柴油机也就退休了,成了一堆废铁堆在家里。突然有一天,一个收废品的小老头来到我家,见到我家那堆废铁如获至宝,花了五十多元买了回去。
那时的钱金贵,五十多元相当一头大肥猪的价钱。看着一张张十元大票,母亲笑得伸不起腰。我见机会难得,连忙找母亲要了五块钱买书,母亲想都没想就给了我,我那个高兴劲啊,现在都没有忘记。第二天中午,我专门上街买了一套中国名著。
晚上放学回家,我抱着散着油香的新书给母亲过目,等着母亲的夸奖,因为我是母亲的希望,也是家里的希望,家里那么多的孩子,就我一个人成了重点培养对象。可是,我的希望落空了。母亲脸上不但没有笑容,而且还出现了只有穷苦人家才能看到得的那种无助和无奈的眼神。我准备好的笑容不得不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溜到房子里。正好姐姐也在里面,忙问究竟。姐姐说“你到鸡笼里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来到鸡笼,感觉不对,平时闹哄哄的鸡笼,今天怎么这样安静?我翻开压在鸡笼上的纤维布一看,不禁叫了起来“鸡,我们家的鸡呢?”我刚想跑出去问母亲,姐姐使了个眼色,一把将我拉到身边,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告诉了我。
原来我家的那堆所谓的废铁,根本就不是铁,值不了钱,那个小老头第二天又担回来了。母亲是个极善良正直的人,连忙将钱还给了那老头,可还有五元钱给我买了书,那老头说算了,可我母亲不愿无故受人之情,家里又没有钱,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只好将那只老母鸡顶了账。
听完姐姐的话,我跑到正在做饭的母亲身边,好想好想安慰她一下,可母亲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说“没什么,只要你好好念书就行了,没有了鸡,我们明年再养就是了”。
望着母亲日惭消瘦的脸,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学习上,为将来能回报母亲的深恩而发奋苦读。